休摹不太能确定这个女人这些天的治疗中，究竟探知了他这病情背后多少的秘密，能确定的是，辛儿在那天之后，对他的态度发生了些转好的迹象，虽然依然有距离，依然有着丝丝的警惕，他却能感觉到，她在为他治疗的过程中，虽然有着别有深意的窥探，可也有着隐隐约约的...疼惜，甚至宠溺。
为什么？
只因为他身上给阿撒儿折磨的这一身伤痛吗？还是，他一不小心表露的什么，让她无意识中将他当做曾经的易幼飏了？
若真如此，他便是真的哭笑不得了，合着自己这么多年的苦头，这么多年的转变，在她而言，根本没什么长进？
无论哪一种都好，休摹坚信现在是最好的状况，离她不会太远，又不会走的太近，如果有一天，真的让她失望了的话，应该，也不会让她太致命吧？
另外还有一点，有了辛儿的治疗，他确实要觉得比那些只能以稳妥方式，保证他能短暂维持住生命状态的西域医师要让他放心许多，兴许是至今为止，他已经相信，辛儿在医术上的造诣，当真是如今少有人能及的，至于能不能真的治愈，他反倒没有太多在意了，好像只要有她在，就真的不会有这些让人烦恼的问题了。
休摹在治疗之后，又被留在灵犀殿观察了两天，直到最后治疗的后劲过去，他感觉身上轻松一些了，辛儿最后对他进行了诊断，这才给出了个准话。
"就像之前和你说的，你这个顽疾要根治确实要难的多，都说阿撒儿的旧疾顽固，你这个要比现在的她更为难治；她的疾病，源头为毒，毒入骨血，虽不好治，以本主之血经年养之，药物控制，之后多加小心，倒也不算太难痊愈；你的根源是骨伤，先不说人体骨骼重伤之下没有养好会落下个什么疾症吧！单单你这大面积骨骼受损，又曾多次重伤处理不及时留下的隐患，就足以让你发病时要命了；如今虽然本主以针法，将西域医师以在你体内形成的规则打乱重新疏导，也用了较为保险的方子给你疗伤的同时调理了内息，现在你的脉象显示初步符合我的预计，照这个法子再两三个月的治疗的话，起码我可以保证你发病时不至于那么被动，严重了，肌肉筋骨僵硬的程度会减少很多，但是骨骼重建到最初的健康..."
她停顿了下，有些犹豫，摇摇头，最终还是告诉他了。
"即便是现在，我还是无法保证。"
休摹坐在小塌上，一手身在与她之间隔着的小几上给她诊断着脉象，一手搭在曲起的一直膝盖上，身上的红衣披肩，内衫雪白。
本就已经一连几日卧病了，不修边幅的襟领微开头发松散，本就不算工整的样子，窗子上的风吹进来，将他的发丝吹的乱了，听她说的认真，也不甚在意，这反倒让此刻还算虚弱慵懒的他身上，添了一抹随意自在。
"这个答案我在很多年前就已经知道了，所以在请到你来西域后，我也没想过让你为我耗费心神，说实话，这几天你能将我治疗到这种程度，我已经很意外了，本来还想着，指不定那一次会死在无人发现的角落，或者说让有些人像你前几天那样有机可乘，我也就不用受这份折磨了，没想到你还真有办法，也敢冒险尝试。"
辛儿微微叹了口气，只就事论事。
"倒不是我有办法，是病的久了，当初我师傅用在我身上的方法多了，这个方法与西域那些药师而言可能是相对冒险许多，但在我而言，以你当时的病情诊断，算是一种比较稳妥的方法；说句可能会让你遗憾的话，你这情况，若当初早点找我，身体不会形成如今这样经年累月的规律，也没有消耗如此之大，我能给你治疗的方法能有更多选择，也能更稳妥。"
休摹微怔，从她面前的小几上收起来的动作慢了一些。
所以自己曾经还是有机会痊愈的是吗？可是当初他放弃了，纵然离开地牢，纵然不用像个犯人一样被人捆绑起来，他还是不敢那个样子逃离西域回去找她，而且现在看来，他当时若回去，纵然能找到她，能见到她，她也能将他治好，可她当时却是在最危险时期，若是因为治他而有所闪失，他还是得不偿失...
"天下永远没有【早知道】。"
现在想来，一切都是天意，他们注定如此，他们注定坎坷，如今再说，倒也没什么意义了，与自己相比，她如今好好的，像个正常人那样健康，他已经很感激了。
脑子一顿，突然想到一件事，他的目光转到她身上，她的气色身骨，虽然依然不属于【强壮】范围，确实比多年以前健康红润多了，他眼睛一转，试探的问。
"久闻谷主自幼多病，在铁甲军中甚至有传，当初谷主与铁甲军闹矛盾，还是因身体无法长途跋涉才暂居敦煌地宫闭关修养，花谷的禁术那么厉害，能将一个病的那么严重的人治好，却无法对症休摹这样的情况？"
辛儿含笑摇头，这个倒是一点也不瞒他。
"本主天生有疾，疾在肺腑，还比你，比阿撒儿的症状更难，而世间一些事恰恰如此，有时反倒不怕最糟糕，反怕不上不下，吊在半中间让人犹豫不决；这个禁术，用好了正如本主如此，脱离苦海，用的不好...也将会成为世间最痛苦的一种死法。"
休摹的手毫无预期的一颤，目光怔怔的看着如今确实在谈笑风生的她。
虽然曾有想过她究竟经历过怎样的危机才算过来的，可当亲耳听到那个禁术的危险度后，他还是再次被毫无预计的戳痛心底最软的那个部分了。
所以在他流落西域后历经九死一生时，她其实也在受着治病的煎熬？
之前在一起时，她从未向他们任何一个人提过这个禁术的存在，可见她当时并没打算用这样危险的方法自救的，或者说她还在矛盾着要不要这样做，甚至已经放弃？
但最后在他生死未明后，她竟然采取了这样的方法来与命运相搏？这些，之前他竟从来都未想到？好在她现在过来了，若不能坚持过来，他已然不知自己要如何承受了。
"你这情况，禁术倒不是不能治愈，可你如今身体已经消耗成如今这样，再说当初本主用禁术，还是经历了多年调理做基数，勉勉强强才引气入体能以花谷禁术修炼疗养，纵然危险，好在尚有一线机会;阿撒儿不说她的身份，单单身体本身条件尚且不能，你看似要比她强壮许多还能生活自理，实际上外强中干，你如今的抵抗力倒还不如她来的稳妥，就算我想以花谷禁术为你治疗...你也未必能熬得过引气入体这一关。"
休摹收敛心神，好在室内除了两个正在收拾的小药童也没别人，他倒是不担心自己此刻的慌乱能给她窥探了去。
"看来果然天命如此。"
他略有些惋惜的说，辛儿微微低眉，还是给了他最让他放心的话。
"你倒真不必如此认定，天下无难事，现在没有办法，兴许在之后会有更杰出的医者能治呢？或者在你的身体接受了我一段时间的治疗后，能达到理想的效果，到时便有更多机会和方法来尝试了，现在...你只需按照我的方式定时吃药调理即可，毕竟病怎么治在我这个医者，而不是病人本身能够决定的。"
休摹点点头。
"我相信你。"
他给出这句话后，辛儿的眉头才松开一些，对他交待。
"那你先休息一会儿，大概两个时辰，你就可回你的驸马府了，要注意的事项我都已经让琳儿写下来了，回头让她给你送来，这一次事出突然，针法上我唯一能相信的小鳀也不在，所以只能给你治到如此程度，回头我会将小鳀的时间安排好，待以周身细密针法治疗后，你能更轻便许多，最后一句话，医嘱给你了，若你不对自己的身体负责，疏忽大意，我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没办法，可懂？"
这人还真是...
休摹心头的不忿在她的坚持下还是自动消散了，转念一想，兴致勃勃对起身向外的人道。
"谷主！看在你都免费为休摹治疗的份上，休摹邀请你暂住驸马府如何？一来让休摹好好招待一下答谢谷主救命之恩，二来也方便你观察休摹病情，以防有个万一还要劳烦谷主费神。"
辛儿脚下不停的往外走，声音反倒冷淡许多，讥讽道。
"你还是留着精神多养养病吧！救你也总不是第一次了，恩，有你还的时候，不着急这一时半刻。"
她这先后差距的态度，让他大感好笑，连连摇头间，她已经出了内室，自言自语道。
"这脸变的，都让人怀疑同样是面对同一个人，你是不是真的那么分的清病人和隐形对手的差距，不过...话说回来..."
回想到她刚才的话，他心头的愉悦渐渐冷却，面转向外她身影消失的方向，疑虑。
"你何时确定，救我不止这一次？"
多心了吗？还是，她已经知道了什么，只是没有明说？若真如此，她还陪他演这出戏，又是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