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海一路狂奔回家，直到钻入自己那不过一二十平的小屋子并把门锁上后，才松了口气。
他坐在沙发上，环视了一圈自己不大的屋子，又拉过方便面箱看了眼，从中掏出最后一袋方便面拆开直接吃了起来。
边吃着，他走到床边拉开窗帘往下面扫了几眼，确定没有人跟到他家楼下后才彻底放心。
这情况他也不是第一次遇到了，早些年调查一个工厂时，那满街都是拿刀拿棒追他的人，和现在相比这都是小儿科。
不过能不挨的打还是不挨的比较好，他还记得人类刚转移到地壳之上时又多乱，他身边不乏被人活活打死的同行，现在虽然稳定了许多那些人不敢那么大张旗鼓，但那股子狠劲可没有丝毫改变。
又咬了口方便面，隐约觉得口里味道不太对的王海低头看了眼，发现袋子不知何时破了个口，而那破口处的方便面已经长出青色的霉菌。
“呸！呸呸！”
王海吐出嘴里的食物残渣，冲到洗手池旁边开始漱口。
作为一名调查记者，王海深知那些人的手段和能力，所以他租了不止一个房子，而且都是借着自己朋友的名义租下来的，所以想要通过住处找到他，可没那么容易。
只是这房子他有段时间没来过了，没想到已经‘久远’到能让方便面过期...
滴滴滴——
又是谁的电话？
王海拿出手机，是一个陌生来电。
举报电话？还是又是来威胁的？
王海吐出嘴里得水，接通。
“喂，请问是哪位？”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我是你的话会赶紧离开拿开那个屋子。”
对面的声音听起来已经有些年龄，却说着莫名其妙的话。
“离开这...”王海皱眉滴咕着，他走到窗前，又往屋外看了眼。
五六个人刚下了摩托正向这栋楼冲来，其中一个人似乎还看到了窗子上他的身影，正指着他的位置不知道说些什么。
“我可真是去尼玛的了。”看着那些不知怎么摸到这里来的黑衣人，王海不由啐了一口转身冲出房子。
他没有下楼也没有走电梯，而是转身向楼上冲去，一直上到楼顶后猫着腰到楼顶边缘，放到相隔不到一米的另一栋楼上，才往楼下走去。
作为一名调查记者，对自己的住处肯定也是要多加挑选的，环境什么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能方便逃跑。
在这一方面有着丰富经验的王海轻易就将那些人耍的团团转，他从另一栋楼走出时向自己的房间看去，只见好不容易冲破自己的房门黑衣人正站在窗边气急败坏的瞪着自己，指着他大海一些让他‘不得好死’之类的话。
这话他听得多了，但他到现在都还活的好好的。
王海嗤笑一声，转身向小区外走去。
滴滴滴——
电话铃声再次响起，还是刚才那个号码，这次王海没有犹豫直接接通。
“刚才谢了哈。”
虽然不知道电话那头是什么人，但要不是这通电话，他可能已经被堵在屋里被人一顿捶了。
“出小区左拐，一百米，黑色轿车车牌号TQ8746。”
王海拿着电话那头说的找到了那辆停在路边的轿车，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了上去。
“我靠，福来斯，这车一辆歹四五十万吧？”王海看着车里的配置暗自咂舌，他到现在别说自己的车了，出门不少电动车打出租都是个奢侈。
王海瞥了眼驾驶座上的人，四五十岁左右，看上去和刚才的陈明理差不多大，但是举手投足间都有一种优雅的感觉，看起来就不像是个一般人。
也是，能开这车的怎么可能会是一般人呢，王海自嘲般的摇摇头：“请问您是？”
他下意识里将这个中年人列为举报人之一，原因很简单——看上去四五十岁左右，家里不免有些八十岁左右的老人；有钱，肯定不是个闲职，自然也没有照顾老人的时间；至于为什么不请保姆而是把老人送到养老院，那王海就猜不出来了。
吴非注意到王海的目光后微微一笑，拿出插在车载空调上的名片丢给王海，继续开车。
“天穹区公立养老院副院长，吴非...”王海嘴角一抽，瞬间有一种刚出狼口又如虎穴的感觉。
趁车刚起步，或许跳车是个不错的选择...
“别急，我是副院长，不是院长。”吴非说的话让王海愣了一愣。
他靠坐在椅背上，一会看着车前，一会又看看吴非，脑子渐渐转过了弯来。
“您是想，借这个机会把现任院长赶下台，自己上位？”
别看养老院院长没什么政治实权，但在养老问题日益严重的今日，这个位置绝对是个捞金的好位置，单凭那一年十几万的入住费，就能赚个盆满钵满。
“别说的那么直白。”面对王海的实诚和带着几分嘲讽意味的目光，吴非脸上的表情也有些挂不住了。
“这是各取所需互相帮助。”
王海嗤笑一声，摇了摇头。
虽然不想承认，但吴非说的没错...
他现在要是想继续查下去，面对的困难是非常艰巨的，但是证据来源，就需要数次潜入养老院内部进行取证，如果能有内部人员的帮助，那自然会轻松许多。
而现任院长和吴非的区别就是，一个想着隐瞒免得养老院名声受损，一个想着借机上位。
王海又瞥了一眼这个刚才在他眼中和那些黑衣人还是一丘之貉的养老院副院长。
“那...如果是你上任院长的话，能杜绝虐待老人的事情吗？”王海非常认真的问道。
吴非没有欺骗王海，而是实话实说道：“我能尽力控制，但是杜绝，难，太难，基本不可能。”
“...为什么？”
“这么说吧，如果让你去做护工每天面对一个房间的老人，他们大多只能躺在床上，只有拉到床上的时候才会哼哼两声，你一天要好几次去洗沾满屎尿的床单、被罩，还要给老人们翻身防止压疮；带他们晒太阳；遇到老年痴呆的又要一遍一遍解释自己的身份；并且被要求始终保持着微笑，不能流露出丝毫负面情绪，你会怎么样？”
王海张了张嘴，下意识地躲开了吴非扫来的目光：“...我可能会疯掉。”
吴非叹了口气：“所以这根本就是避免不了的，除非那天护工都换成机器人，但是交给机器，家属真的放心吗？一旦出现故障那可能就会闹出人命。”
“...就没有别的解决办法了吗？”
“我以前曾试着设立了发泄时和心理疏导室，专门用来帮护工进行情绪发泄和疏导，但是你猜怎么样？”
“怎么样？”
“没有一个人去。”吴非深吸了口气，“因为在大部分护工眼里，好像自己去了那种地方就是在承认自己心理有问题，自己有过虐待老人的想法，这会让他们觉得自己被指认为精神有问题，让自己没了面子，职业地位也会受到威胁。”
“面子？”
“人是管不住自己的嘴的，总有人会在背后指指点点，这对护工而言也是另外一种压力。”吴非解释道。
王海一下瘫倒在副驾驶的车座里看向窗外。
“...真可悲啊。”
车子驶上了桥，人造河从桥面下缓缓流过，沿途岸边的发电机运转着，一个个接连亮起红绿相间的江灯。
黄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