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不许说母妃坏话，她会生气。”李怀书继承了他护短的毛病，世上只有母妃好。
李霜河大笑，连连点头答应。“朕不说，不说。”
“父皇，先前见路大人飞奔往梨园去，可是你乏了想解闷？”李初文软糯的声音，甚是好听。
“不，是别国使臣来觐见，朕令梨园安排戏罢了。”
闻言，李怀书气苦，与妹妹相视，不满道：“先生赢了啊，他又要罚我们背三字经了。”
李霜河抬头看汲斯年一眼，似乎在等解释。汲斯年淡淡一笑，“方才在御花园见路大人行色匆忙，二殿下非说是皇上闷了想听戏。”
“臣与他打了个赌，若不是，就乖乖回去背三字经。”
李霜河听完后爽朗大笑，竖起大拇指。“可真有你的，虽有些不务正业，但好歹也能让他们乖乖看书，比其余先生好得太多。”
“皇上过誉，臣不过因材施教罢了。”是的，不知怎么，几个孩子都有赌徒的血脉在，他只好借此令他们听话了。
李霜河淡笑不言，目光却落在案上奏折，私心想着太傅文韬武略极为强势，想来也是自己人，沉吟许久，呢喃道：“太傅对朝政可有见解？”
呼，汲斯年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方才沉默时，他一直担心自己会被晾在一边。作揖沉声道：“先前陈师偶尔会谈及，算略懂皮毛，知晓不深。”
不愿过早让孩子接触纷杂人世，尔虞我诈。李霜河唤来太监把孩子送回长生殿，耐心哄道：“你们母妃会带很多新奇玩意回来，你们不回去吗？”
李初文摇摇头不肯回去，赖在父皇怀里不肯离开，最后还是李怀书答应她去东宫玩才随太监离开。
他把奏本往前推，示意汲斯年仔细看看。身边没个说话的人，寸步难行。以往有陈师在，可现在流言蜚语甚多，就算朕有心官复原职，也无能为力。
路子虽常年陪伴身侧，可他对这些朝政提不起一点兴趣。现如今身边唯有一个汲斯年尚可试探，想他未来也要辅佐太子，慢慢学习辅佐对他也有好处。
汲斯年明白，同时把身段放低，装作似懂非懂，仔仔细细端详许久，似有所悟，但不敢明说。
抵上武照的关系，手上的奏本分明是夙飞尘想邀请她早点回漪澜国的邀请！若不是他身世复杂，身处高位不得已，恐怕早就来跟陈师抢人了。
再加上以往写来的信，字字珠玑扎中陈师的小心脏，情意字缠绵。如果武照肯答应，夙飞尘未必不会放下身份，直接让夙麟继位，自己逍遥快活去。
好想聘以好乾坤，陪我千钧字共话本。
汲斯年嘴角抽搐，想到陈师可怜兮兮的样子就不忍，招蜂引蝶是个坏毛病，得改！不然会累死他们。
李霜河见他长吁短叹，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难不成他看出什么门道来？忙问他有何见解。
汲斯年尴尬地轻咳一声，想到十里八荒去。奏本放回香案上，汲斯年难得收敛风流气质，他单膝下跪，隆重作揖道：“如若有错，恳请皇上开恩。”
李霜河随意摆手，示意他说下去。他从不主动询问朝政，或许偶然会从陈师言语里猜出局势变化，但到底还是个新人，比不得太尉、凉王等老狐狸。
不符朕的心意也在所难免，但说无妨。
话虽这么说，但汲斯年还是很忐忑，伴君如伴虎，是好是坏他一人说了算，哪有明理可言。
佯装镇定自若，他把所有情绪都掩藏心里，像是在平缓地陈述某个已经客观存在的事实。
“臣以为漪澜国主素来忠心耿耿，近些年有什么灾情都会第一时间提供帮助，比其他附属国听话多了。”
李霜河听完后忍不住大笑，如此浅显的道理，朝中人人皆知，但此次上书关于讨伐，不得不谨慎对待。
汲斯年茫然抬头他，不多时，似想到了什么，窘迫得想钻地缝。见他露出尴尬样，李霜河轻然一笑，继续问道：“幽梦国不敬由来已久，朕担心夙飞尘忽然提议讨伐是何意。”
他看幽梦国早已不爽，占着女儿国的名义说什么国力不如其他附属国拒绝上贡，事实上每年收入，他比谁都清楚。
汲斯年想了想，似醍醐灌顶，高兴道：“待战后不就清楚了？他是忠是奸到时一目了然，忠者留用，奸者再想个办法灭掉就好了。”
“皇上以为如何？”
李霜河笑着摇摇头，然后严肃道：“你啊，文韬武略强势不假，对朝政涉猎太少，今后得加强，太子甚听你的话，朕不想看到一个对朝政一无所知的太傅。”
臣知错。汲斯年愧疚不已，低头表示今后会多加注意。
太傅见解虽浅显，但正好说到重点，此等不服管教的附属国留它作甚？不仅不纳贡，若有什么灾情，朕还得不计前嫌开国库救济，以表示朕的宽宏大量。
其实，这种不平衡难以坚持得久。再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天下人还以为天朝懦弱，又开始蠢蠢欲动，到时生灵涂炭，血流成河，未免也太得不偿失了罢。
汲斯年冷汗直流，许久，他才听到李霜河严肃嘱咐：“太子年纪也不小了，正是带他参政的好时候，他时常带他来书房转转吧。”
汲斯年应了一声，起身离开后，午后凉风一吹，才惊觉后背湿透了。他长舒一口气，慢慢地走回东宫。
夙飞尘，我可真的尽力了，想到未来会因他几句话发生惊天动地大转变，心中五味杂陈，这原本是陈师的范围。
改变命运的重担全压在他肩上，受了一遭罪，汲斯年更不想在这鬼地方待，回到东宫后便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时常掩卷长思，神游天外。
小昪遵守太傅带回的皇上口谕，接过他给的几份竹简捧在手中与太子研读，时不时传来探讨，惊得屋外春鸟飞起，抖落梨花层层。
两天后，李霜河的香案摆了几封简洁干净的信笺，抬头均是朝中举足轻重的人物，落款幽梦国主。
看到此番最不愿见到的景象，李霜河久久不能言语，信染默默单膝跪在案前，咻咻凉风刮进屋里，阴凉透骨。
很久以后，“还有别的发现吗？”
信染愕然发觉他的声音从沉稳到了嘶哑，不敢猜测皇上心中经过怎样一番天人交战，平稳道：“再没有了，其余来的信笺都被销毁得干干净净。”
过程不愿多解释，正如很多大人物一般，他要的只是结果。
信染猜想他们或许为了将来有一份保障，或许害怕从此被猜忌，又或许只是没来得及销毁干净，理由林林总总其实都是为了保命。
圣心难测。谁知下一秒皇上会不会一怒之下，牵连到自己。
李霜河再次陷入沉默，有点不知所措，一瞬间茫然到荒芜。像独自一人走到荒野，不知何处是方向，更不知何处是尽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