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春时光伴随迤逦的丝竹管弦声而来，长生殿里偶尔会传来几声悦耳百灵鸟叫声。
武照推开二楼窗户，倚在窗台上享受无限暖阳融光，小草路过看了好一阵嘟哝，她呵呵轻笑，放心，她不是西门庆，打不中谁。
“娘娘，别贪玩了，再不沐浴梳妆就该耽搁了。”晓峦在屋下喊着，喊破喉咙催促了好久，武照才恋恋不舍打开反锁的门回到悯乐房任由她们摆弄。
“怎么这么多酒宴啊，年年如此也不嫌腻。”武照百无聊赖转着自己头发玩，铜镜中的她模糊又清晰，盯得久了竟觉得陌生。
晓峦绾得一手好青丝，前些日子一直令人啧啧称赞的玉兔双环髻和月牙髻都出自她手，插上一支青花流苏步摇，随莲步摇曳生辉，娇柔妩媚。
从那以后，武照的三千发丝就归她管了。
“后宫常年无事，活动自然就多了。更何况是皇上生辰，都从大清早开始打扮。”
花枝招展，搔首弄姿就盼皇上能多看一眼。只有娘娘一直在抱怨事儿多，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
晓峦递给她红叶轻轻一抿，唇色红橙如燃烧火焰。换上翠浓履，凌儿与小莓紧随其后一同往碧霄宫。
她来时，宴会已经准备开始了，江霓裳抱着李怀清坐在上首，左侧是许青儿。她们都穿了一身喜庆衣裳，映得整个碧霄宫更加富丽堂皇。
李怀清一见武照就咿咿呀呀伸手，把她逗得呵呵轻笑，伸手抱起这个可爱的小家伙。
他忽而抬头，熙熙攘攘人群中两人于无声之中交眸凝视，尘世中最惊动的温柔色。
他胸膛中跳动的心，有了他不曾感受的暖流与悸动。连王慌忙低下头不敢再看，才意识到，在这世上还有他无法控制的事情。
病入膏肓。能掌控天下，却难救病榻，坐在座位上，他蓦然想起这句话。
“皇上驾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随众人起身，看见李霜河浅含微笑走近武照，他不是他记忆中那个冷酷无情的帝王，融化了他的人，正是武照。
他忽然意识到这是可以利用的地方，念头刚起，就被否决了，不，他不愿意这么做。
“他像皇上一样可爱。”
“瞎说，朕又不是小孩子。”
她甜如浸蜜的笑声传来，十分悦耳，一套烟霞醉晚裙火红的颜色将她的肌肤衬得更加湛白。
连王还是第一次近距离见到她，心内波澜起伏，目光随着她流转，王杨常在书信里提到她，一直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她所做的一切，他都了如指掌，她于他，是初遇的故人。却在此刻如一把利剑划破天空击中心房，穿透了新世界，也因此照进了阳光。
舞姬陆陆续续步入堂中，彩衣翩跹，腰肢柔软，奈何帝王不留情。
那人是谁？武照暗自想着，余光偷偷地打量他，次次四目相对，她看见他眼里几分犹豫。
他认得她。蓦地，心中升起执念，若不相识他不会用这样熟稔的探寻。
苦思冥想未果，武照也只能放弃，转而伴着众人欢笑去了，不远处的陈师神情也落寞，几时，他才能不用看她对别人讨好欢笑。
他虽然时而看几眼武照，但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哪怕中途她出去透气，他也只是远远地看着，一言不发。
面无表情坐在一边，也不吃东西也不喝酒，回来之后不到一刻钟就离开了。
武照仍然在碧霄宫外坐着不动，眺望白云朵朵，微风徐来。想着以后，心中顿时宽慰不少，皇上对王杨越来越厌恶，逍遥的日子快到了。
“一身黑衣的人是谁啊？”他一身黑衣在酒宴中特别突兀，想不注意都难。奇怪的是李霜河竟然没有一点不悦之色，好像不在意。
可是，在喜庆之日穿黑色是大忌，特别是信奉神明的古代社会，无疑找死。
“他是连王，因这次与艺蔻国大战受了伤，皇上特别优待他回长安城养伤，他可有个性了。”凌儿嘻嘻笑道，长得好看又是个王爷，城中还在闺中的女子眼巴巴等着呢。
武照嫣然一笑，原来是他。那个史上最穷的王爷，唉，听说吃了上顿没下顿，听得她好想资助一番。
“娘娘，该回去了。”小莓看着路子没好气地往这边走来，定是被皇上打发来找娘娘了。
武照应了一声，凌儿扶起她往宫里走，路子一副算你识相的神态等在原地，低声道：“王杨那边已经安排人看守，汲斯年说连王十分可疑，他正在调查中。”
为何可疑？武照蹙额不解，他不过是一个异姓王爷罢了，论什么都比不上货真价实的凉王。
这你就要亲自去问他了，我也不是很清楚，总之你一定要小心他。路子交代了一番后，匆匆离开，比她率先一步走回碧霄宫。
瞧见皇上探寻的目光，他没好气地回答：“去茅厕了，我可不敢跟过去。”
你要是敢，朕就揍你。李霜河被敬了许多酒，有点晕乎乎，脸色潮红，路子一直在旁照看，及时防止他的语无伦次乱许诺。
要是说出江山一人一半就完了。按照皇上当前状态，并非不可能。
武照慢吞吞地往屋里走，连王早已离开。在皇上都不知道的时候不见踪影，凉王都没说话，其他人也当做没看见。
她心中有些失望，回想路子说的那番话，回想连王看她的眼神，莫非被发现了？
武照胆颤心惊回到座位上一直失神，可怜路子一直在旁周旋提醒，辛苦得不行，早知道就不帮汲斯年了，那家伙说不定正在哪儿花天酒地呢。
“公子请看。”一名书童恭敬地奉上一叠书信，第一张是画像，画中男子一身朱红色的衣衫伟岸挺拔，如雕刻般尊贵刚毅的脸因似笑非笑柔和了许多。
一双褐色眼睛掩去轻佻笑意，透过纯白面具洞悉人心，他接过书信后遣退了书童。
“我家公子远游未归，请各位回去罢。”两个清秀的童子直挺挺站在偏厅里俯视众人，公子说了，客来只称未还。
厅里的人窃窃私语却不敢造次，带着万千金银打道回府。两个童子漠然看他们离开，命人关上山庄大门不见客。
屋里的人悠闲散漫，浑然天成的风流气质多了几分庄重，他在此无人敢扰。
“哎，还是不够清晰。”他漠然叹了一声，连王这家伙反侦察能力真强，很多事情掩盖得巧妙。
连他这号称知道天下事的铁面书生，也得花费好一些时日才能打听清楚。
小照啊，在我探查清楚之前，可千万别出什么乱子，尤其是连王，他可能什么都清楚，可能比王杨更危险。（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