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冷冽，蓦然回首，不知不觉又过一年，都道岁月无情，当真是如此。
天地始冰，还未下雪就已冻得人发抖，武照窝在长生殿里抱着暖炉不撒手。
酥糕酥果亦懒洋洋地躲在精灵殿里，与铺满地的雪白长绒垫相得益彰。
“娘娘，皇上来了。”小莓跨上悯乐房的台阶，推开门往里叫了一声，只见武照慢慢吞吞从暖炉旁探出个头来：“就说我病了，不见。”
“爱妃，说谎可不是好孩子。”李霜河闻言乐呵呵地笑了，也不生气，跨入房内，看见她蹙眉不喜的模样。
他看起来心情十分不错，竟也开起玩笑来。不去玉珂那莺歌燕舞，来我这做什么？武照狐疑的眼神被他撞个正着，朕来你这不是很常见的事吗？今儿个怎这样看着朕？
武照没有回答，只想起前些日子听青儿说江霓裳被掌掴之事，他是不知吗？玉珂仍然好好的，一点惩罚也没有，难道他喜欢玉珂超过了江霓裳？武照想到这里，又突然否定这个结论，不，这不可能，李霜河是个念旧的人。
李霜河不知她心中已百转千回，只当她是撒娇与不满，这些日子的确是冷落了她。光顾着玉婕妤，忘了旧人。
“皇上有什么事找我？”
无事不登三宝殿，佳人在怀，又怎会突然到长生殿里来。
被戳穿了意图掩盖的事实，李霜河觉着面上挂不住，露出尴尬的眼神，不好与她在这事上纠缠，连忙道：“最近王丞相有些异常，皇叔建议朕娶他女儿王梓涵为后，拉拢他。”
见是正事，武照放下暖炉，坐在红木椅上立直身子，斜睨他一眼：“是想作为人质吧？”
李霜河愕然，陈师到底教过她什么？这话竟然能从一个深宫女子嘴里说出，他怎能不惊讶。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她，因为当初有过承诺，立后是个大事，所以他才想听听武照的意见。
她身为一介民女，位分到此为尽头，他能给的，也只有这么多了。民间猜测武照极有可能为后，李霜河听说后，只是一笑了之，一国之母，必定要宽容大度，方能母仪天下。
武照她太任性了，如何能做得？
武照沉默了很久，也想了很久。半晌才看似无所谓地说道：“娶就娶吧。”
暖暖的火光融化了神情，她此刻像是无脸人，氤氲模糊看不真切。不知她这话，心中有几分是真。如果她不让娶，李霜河扪心自问，他是否真的能弃之不顾？
当初的承诺就像是急于求和的缓兵之计，为的是抹去他心中那份愧疚之情。如今却成了羁绊，他不愿做出更多，无奈于君无戏言。
现在，他选择她给的台阶。默默地再以誓言作牵引，原谅心中愧疚。“你竟如此体贴，无论有没有皇后，朕都独宠你一人。”
武照“嗯”了一声，没再回话。李霜河以国事作借口，离去了。新人又来，不知要搅动多少风云。
不知是何缘故，他对武照的心，没有以往那么纯粹。路子说，是因为新鲜感。是因为其他人身上有武照不能给的情感需求，真是如此吗？李霜河不愿多想，也不愿再问。听说，玉珂又排了一支新舞，想到这里，他转身去了香花榭。
南云推门而进，正疑惑皇上为何这么快离开时，武照抢先一步开口：“你与长乐宫说一声，我这有几匹浅绿绉花布，下午便亲自送过去。”
南云不知所以，但看她沉重严肃的神情，不敢耽搁，连忙去了。
“娘娘，皇上连续几天都在香花榭里，你就不担心吗？”小草扶着她走在伫霞回廊上，伸手撩开珠帘继续往前走，漫长的回廊终点有爱的人在等她。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要争宠就去争宠，只要别伤害我，随便闹。”
自从确定不愿与李霜河共度一生后，她愈显大方，说得好听是放他自由，说得不好听是因为不在乎。
她扑到陈师怀里，嗔怪道：“才来看我。”
陈师抱住她，蜻蜓点水般轻吻额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有时刻思念的人，觉得很幸福。
“后山的路入了冬有些打滑，崎岖许多。”陈师牵着她的手坐下，沏一杯暖茶递给她暖手，路再难，只要她还在等，他翻遍后山也会来。
武照心疼地说道：“辛苦你了，若是落了雪，山路更加难以行走，你不要来了。”
陈师坚决不答应，冬季漫长无比，他怎么独自熬过这思念？
武照想了想，道：“你给我写信，好不好？”
“我不要，书信看不到你的笑。”陈师一脸认真地摇摇头，他想看到的是人，而不是没有温度的字迹，就算遥遥相望也可。
两个都是十分倔强的人，但妥协的，一般都是陈师。他总是微笑着说无伤大雅的小事，让让又何妨。当问起什么才是大事时，他便含笑沉默。
这辈子除了娶她，除了生死，其余皆是小事。
商量许久，两人达成一致：艳阳高照，雪化了，路不难走了，陈师就来看她。
在往后的日子里，长生殿里总能看到武照欢喜地捧着书信坐在窗边，有时一两封，有时一大叠，笑意不落，化了窗外枝条上的冷冰。
半个月后，李霜河如愿迎娶王梓涵为后，普天同庆里不包括后宫的人。好容易站稳了脚跟，却来一个更加难缠的人，漫漫长路怎么着也不寂寞了。
第一次请安时，武照见到了那个所谓难缠的皇后。
簇黑弯长的眉毛，似画非画，一双流盼生光的眼睛，那诱人的眸子黑白分明，荡漾着令人迷醉的风情神韵，飘寥裙袄裹紧绸缎，显出玲珑剔透的诱人身姿。
众人下跪磕头，各抬手三次，礼毕后按位分排了座位。她接过宫女递过来的热茶，掀开茶盖，浅抿一口放下，长长的金手指映得她愈发富丽堂皇。
第一句开口，便是武照何处。椅子还没坐热，就要起身再行礼，她道个万福：“妾在此。”
“听闻皇上甚是宠爱，夜里多半都是你侍寝。要好好努力，争取早日为皇上开枝散叶才是。”她浓密的睫毛轻轻垂下，似笑非笑。
“谨遵教诲。”
王梓涵摆摆手，小草扶着她落座后，第二个人便是江霓裳，她素来清冷，面容不带笑，宁儿亦随着她单膝万福跪地。
“往日都是你操劳宫中大小事务，真是辛苦了。需好好歇息一番，切莫累坏了身子。”
江霓裳轻轻淡淡地回答：“多谢皇后娘娘关怀。”
好一个下马威，把她们这群人都狠狠震慑了一番。后宫可预料的风云变幻，不知谁能笑到最后。
“本宫乏了，尔等跪安。”
离开青鸾殿时，武照听见许青儿重重地呼出一口气，见武照盯了自己看，有些不好意思，她是真的害怕啊，如此深不可测的人。
“霓裳的权力冷不防被掏空，我们以后的日子，可就难了。”
武照点点头，是啊，尤其是她这个处在风口浪尖的人，李霜河的宠爱，对于她来说是毒药，而不是蜜糖。
遥遥望去，云儿扶着江霓裳走在前头，身姿轻盈摇曳，不用再管这些烦人事，对于她来说未尝不是好事。
王梓涵，确实不是好惹的主。这青鸾殿，她怕是要常来啊。
小草看出端倪，便安慰她道：“娘娘莫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没有你……聪明。”
其实，她是想说奸诈来着。
到后来，宫里不知何时传出流言，皇上洞房花烛夜在书房度过，哪都没去。众人闻言大骇，一来二去，想到了武照，皇上说，今生侍寝唯一人。
自此，武照有了一个外号：狐狸精。
武照并不以为耻，反而得意洋洋。“看来本宫的千娇百媚有目共睹，确实值得满意。”
“娘娘，要点脸好不好？”
“不太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