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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第九楼

辽阔的海面平静异常,即便狂风骤雨不休,天地黑压压一片。

在这样恶劣的天气里,这片海域仍旧没有泛起一丝波澜。

风千叶抬头看了看天空,又看了看四周,他站在海平面上,就像站在平地一样。海面上漂浮着的尽是船只的残骸与发白的浮尸,一片肃杀的天地间,到处都是这样可怕的景象。

在一个同样可怕的噩梦中待久了,恐惧都会逐渐变成麻木,以至于站在的他,已经能够平静面对这些触目惊心的景象。

他低下头,看着海水之下的空间,看了很久,始终没有抬头。

那里有一个人正拼命的敲打着海面,一脸愤怒和惊恐,即便他不能撼动海面分毫,也始终没有放弃。

多么熟悉的画面,风千叶轻轻蹲下,这是他第一次从上面的角度做这个熟悉的噩梦。

“你是谁?我又是谁?”

他的声音平静而沉稳,历尽了阴谋与谎言,他已经能够用这样冷静的姿态去面对任何离奇的境遇了。

终于用撒旦的视角来做这个噩梦了么?终于不再是困在海平面之下的朔风止水了么?

......

当他从梦境中醒来时,已经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光阴几许。

这是一间没有任何现代化设备的房间,他睡在一张红木大床上,睁眼就能看见房间里的雅致摆设,这些摆设别致得不属于这个时代。

雕花屏风,玉石壁挂,珠帘帷幕,梨木大案......

这个房间,就像从古代搬回来的一般。

他强忍着疼痛与乏力起身,身上的衣物已经被人换成了颇有格调的中装绸缎褂子,和这间屋子里的摆设倒是显得符合。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他跳下沐氏大楼拼尽全力救了忆兰心后,究竟发生了什么?本该掉进无底深渊的他,又是被谁救下?

忆兰心和千羽,安全了么?

一个接一个的疑问在心头涌现出来,令身体和精神都疲倦不堪的他心中一阵烦闷,晕眩感随之而来。

他立刻伸手抓住玉石屏风,撑着身子不至于摔倒,闭目调整呼吸,将晕眩和烦闷强压下去。

几分钟后,他再次举步向前,即便每走一步都是异常困难,宛如行走在刀山火海间,此时他的身体真的没有力气了,一点也没有。

或许这是因为兴奋剂类型的药物带来的强烈副作用使然吧。

可他仍坚定不移的往前走着,他有不得不走的理由。房间三进,屏风之后,是一方门厅,正上方和两侧都有台椅,这是古时大宅偏厅的常见摆置。

他没什么心情去研究摆设布置间的独特韵味,只是坚持着往门外走去,走得很慢,走得很艰难,走得脸色惨白,额头冷汗淋漓。

人力有穷时,即便有再大的毅力和决心,终扛不住力竭之势,门口近在眼前,他已抬不起一步,就连视线都开始模糊混乱,这是昏迷的前兆。

他身子一软,即便再不甘,也抵不住泛滥而来的竭力感和晕眩劲,身体一偏,就要倒下去。

可是,并没有想象中摔倒后的疼痛传来,这说明他并没有倒在地板上。他的感觉,就像是一头栽进了软绵绵的云彩里。

晕眩感觉稍微消退之后,他才有能力去看一看此时的情况。这时的他,用一个非常诡异的角度停留在虚空里,地板与他的额头之间,不过是咫尺间的差距。

又是上帝字典的力量么?

这是他心中涌现出的第一个想法,只有上帝字典的力量,才能做到凭空拖住一个即将倒下的人。

而且他十分肯定,操纵这份力量的人非常强大,强大到能够将一个从七十层大楼上掉下来的人凭空托住,还让这个人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样的高度坠落会带来的强大惯性,加上风千叶拼尽全力把忆兰心推上去所带来的反作用力,需要非常强大的力量才能够接的住。

他的身体轻飘飘的飞了起来,往房间外飞了去。

风千叶终于可以轻松的欣赏此处的情景了。这里是一座园林,一座古色古香的水上园林,他飘过亭台走廊,飘到房间正对面的水榭之中。

那里垂着轻纱珠帘,在清晨的微风里摇曳舞动,那里站着一个人,站在一方琴台前,正望着晨间的湖光山色。

这是个女人,流云般的长发很随意的披散在身后,她穿着一身上世纪三十年代的白色旗袍,肩上披着一件雪白的方巾,晨风撩起她的长发,仅仅一个背影,就予人独特的美丽感觉。

她就站在那里,站在蓝天朝阳之下,站在湖光山色之间,融合进万物之中,予人浑然天成的奇特感觉。

似风,似云,似天地万物,浑然天成。

这是一种很特别的气质,就算看不见她的容颜,也让人觉得她美得不属于人间。

她的身边有一面古朴的铜镜安静的漂浮在虚空之中,风千叶自幼深受老师千念祖的熏陶,对古文化有深刻了解。所以他能够认出,铜镜上的铭文,尽是春秋古篆,所录图刻,尽是易理玄图,除此之外,铜镜铸造工艺巧夺天工,内圈镜身与外圈镜环是镶合而成,镜环按照某种特定规律顺时针方向旋转。这面巧夺天工的铜镜,风千叶认得!

不止这面铜镜,连琴台上摆放的古琴,风千叶也认得,他已经不止一次见到这架古琴。

或者不应该这样说,应该说他不止一次的见过与这架古琴成对的另一架,名叫昙月。

而这一架,是与昙月成双的另一架古琴,名叫流光。

风千叶平平稳稳的落在琴台前,因为身体中真的没有一点力气供他站立,他很不客气的坐在蒲团上。

“你是第九楼的人?”

那个女人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

但风千叶可以非常肯定自己的猜测,因为昙月流光双琴属于国宝级的文物,流光一直由政府收藏,在博物馆中展览的次数都屈指可数,能够将流光古琴带在身边的人,一定有着令人仰望的身份。

第九楼隶属国安部,从风千叶的了解中,这个部门与他合作针对沐氏财团的举动,真正的意图是针对神秘的仙罗教,而仙罗教似乎和上帝字典有着解不开的关联,从这样的角度去分析,第九楼应该是负责防范超自然领域的部门。

这个女人有神奇的力量,而且能够将流光古琴带在身边,这证明了她在第九楼有着很高的地位。

“谢谢你救我。”风千叶是发自内心的表示感谢,“这面铜镜是三生紫薇镜,对么?”

依旧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三生紫薇境又名三世镜,是历史传说中秦王八镜之一。

历史记载,秦王嬴政扫八荒六合,建不世功勋,一统天下,整合七国政治文化的同时,也搜罗了七国数不尽的珍宝。而秦王八镜,就是从七国各地搜集而来。而关于八镜的历史传说,玄之又玄,传至今日,多数已被神话,留下不少传说,其中最为有名的,乃是“秦镜高悬”。而其中最神奇的,该是这三生紫薇境。

相传,人观此镜,可知轮回三生。

前世,今生,来世,都可从这面三生紫薇境中看得清楚明白。

当然,传说终归是传说,神话也究竟只是神话。千念祖教授对中国古文化研究颇深,对于这些历史传说,自有一番见解。而这三生紫薇境,他也下了一番功夫研究。记忆中,风千叶能够清晰回忆起老师对三生紫薇境的见解。

古时科学未明,思想迷信,百姓信天信地信命,将对自然的畏惧和对未知的迷惘寄托于神灵鬼怪,各种神话传说,由此而来,思想信仰,应运而生。

几千年的光阴里,诞生各种神话传说的同时,围绕这些神话传说,也创造了诸多深奥学问。就如中国历史中的,玄学,命理,星相学,易学......

诸如此类,数不胜数。而这三生紫薇境的传说,也是由此而来。古时百姓信命信天,帝王将相也是如此,只是在帝王宫墙之内,星相学最受历朝历代皇家信仰,紫薇星数,更是皇家星相学中最受推崇的一类。

紫薇星象征帝王,人间帝王深信,天穹之上斗转星移,人间便是改朝换代,为了自己江山永固,他们大力研究星相玄学,以此推理天意,以求趋吉避凶,也为顺天而行。

而这三生紫薇境,便是由此而生,其上的铭文图录,都是古时星相学的精义所在,八卦易理铸造的镜环转动,能对应镜身二十八星宿,乃是古时占卜学与星相学结合得来,又经历历朝历代皇家方士修改增添,已然算得上是星相学与命理学最高的认识,所以人们都认为此镜中包含的星相学和命理学的知识,可观前世,可预来生。

玄学之说,即便是科学发展至今日,也不能解释尽然,就像千念祖教授一生所秉持的信念一样,那些从历史中诞生的传说故事,虽然在科学发展如日中天的现代社会看来,很多都是荒诞的笑话,可在曾经的年代,那就是至高的真理,我们不应该用否定的态度去看待这些故事,而应该用谦卑的身姿去解读,用科学的手段去印证荒诞之中存在的真理。

千念祖将一生都奉献给了古文化事业,他想从过往的历史文明中去寻找人类通往未来的钥匙。

那么第九楼是否也和千念祖老师的思想有着异曲同工之妙?风千叶目光不移三生紫薇境,这面镜子的出现,令他对第九楼有了自己的认识。

从对风都混乱的把控能力来看,第九楼拥有很大的权力,在紧急时刻具备直接向军区下达命令的权力,可以调遣军队配合他们的行动。而风千叶与第九楼间的合作,毋庸置疑,是基于对仙罗教的打击,这又让风千叶肯定了第九楼的职权范围,他们在防范和控制超自然领域对国家和民众的影响。三生紫薇境,流光古琴,以及这座复古的水上园林,怀旧的风格复古的打扮,都证明了眼前这位拥有神奇力量却神秘莫测的女子,在第九楼有着重要的身份,她出现在这里,就证明她能够代表第九楼。

这所有的东西加起来,令第九楼的形象无比鲜明,这是一个用玄学在保护国家与人民的部门。

“我们或许认识,可我不记得了。”风千叶努力的挤出一个笑脸,“能告诉我我昏迷了多久么?这里是什么地方?还有我昏迷之后的故事,我也很想知道,能告诉我么?”

萧则的计划被阻止了么?千羽和忆兰心得救了么?这是他此时最关心的问题,比起对第九楼的好奇,他更关心阴谋的发展和故事的结局。

以及那些被故事牵连的无辜之人,是否安全!

中国古时有句话叫作“回眸一笑百媚生”,这句话是用来形容女子倾城笑颜的生动比喻。那么这个第九楼的神秘女子转身的那一刻,应该对这句话的最好证明,不仅如此,还尤有过之,因为她回头时并没有笑,仅仅一张清丽容颜,就令晨间的微风都停住了脚步,似乎也在惊讶这张神仙般的面孔。

没错,就是神仙!这是风千叶至始至终的感觉。这不仅仅是因为那一张绝美清丽的脸,而是这一张脸融合着她浑身散发的出尘气质,令她有着不似来自人间般的独特气质。风千叶有些惊讶的说道:“前些天,我见过一个我认为最美的女孩,在梦里。我以为这个世界上没有比她还美的人了,直到今天见到你。”

他一直认为雪映衣是他见过的最美的人,可今天见到这个神秘女子,他不得不承认,单论容颜气质,此人举世无双。

女子听着风千叶的话没有给出任何回应,连一个表情也没有给出,她坐在琴台对面,目光淡淡的落在风千叶的身上,至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

那一面一直盘旋在她身旁的三生紫薇境飘到琴台上方,停在风千叶的眼前,镜面上浮现出一串中文,“先生忘却前尘往事,是福非祸,如若可能,长琴绝不打扰先生。”

这面铜镜不简单,不仅仅是因为它代替这个叫长琴的女子说话,也不论它承载着的传说与文化,最让风千叶震惊的,是它的镜面并不是青铜打磨而成,而是由一种水晶般特殊材料打磨成镜后镶嵌在镜身之中。

风千叶对这种材料并不陌生,那是上帝字典水晶碑残片,这令他心中一震,问道:“这是上帝字典?对么?”

长琴没有开口答他的话,镜面上再次浮现出新的文字,“是也不是!千年光阴里,八方国度中,它有着许许多多不同的名字,亦有着诸多神奇传说。”

风千叶心中更奇,这一次却不是因为对上帝字典而疑惑,而是因为长琴,镜面上浮现出的字,应该是她想要说的话,这种神奇的说话方式,令人不得不感到疑惑。

她为什么要用铜镜上的文字代替声音呢?风千叶想到的唯一解释,令他的声音中透着些惋惜的味道,“你不会说话么?”

这是多么令人惋惜的一件事情,拥有仙人般的容颜气质,却是一个不能说话的哑巴。

长琴听出了风千叶语气中的惋惜,面露淡淡微笑,铜镜上的文字散后又聚,“天有阴晴,月有盈亏,何况区区众生?我已身负上苍莫大恩赐,理应心怀感激。”

这是一个非常与众不同的女孩,看起来年纪轻轻,绝不会超过三十岁。可铜镜上的字里行间,却处处透着深沉,而且语气间有浓浓的古风韵味,就像一个看破红尘的得道高僧,而不像一个年纪轻轻的美丽女子。

她不会说话,她并不为此感到可惜,因为天尚有阴晴不定,月亦有圆缺交替,她已经具备了太多令人羡慕的东西,不应该为区区残疾而心怀怨愤。

风千叶也跟着笑了笑,却是苦笑。长琴一定深谙玄学易理,铜镜上的话语中透着淡泊,只言片语间,又有着对天地命运的独到见解。他不得不苦笑,因为长琴说他失去记忆,忘记往事并非坏事,他不得不想,这一段往事究竟意味着什么?竟让一个连不能说话都安然接受的人,说出忘记了后是福非祸?而且这段往事并没有终结,因为她还说不得不打扰失忆后的撒旦。

他苦笑说道:“是什么样的事情?让你不得不再次找我?”

铜镜上浮现出长琴想说的话,非常简单的三个字,“仙罗教。”

又是仙罗教么?这个在故事中最后浮现出的神秘宗教,究竟有着怎样的秘密?让第九楼如此看重,让长琴这样一个浑身都透露着无为不争淡泊顺势的人再一次找上撒旦。

“沐氏财团已经不复当初,沐天隽已经权力不再,这是我看见的东西。”风千叶对仙罗教的了解,非常有限,可他可以肯定一件事情,那就是他忘记的并不单单只是仙罗教,还有他的强大力量。他郑重的说道:“我已经忘记了仙罗教是一个怎样的存在,而且变得比以前弱小了太多,这样的我,想要保护一个人都显得力不从心。这样的我,还能和你们第九楼合作呢?”

长琴再一次找上风千叶,证明了他们之间的合作并没有一个完美的结束。在这样的前提下,他格外担忧,那个曾经强大到能够支配黑暗的撒旦与第九楼联合都没有达成的目标,此时的他,真的还有能力继续么?

长琴的笑容变得温暖了几分,少了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气质,她似乎在鼓励有些沮丧的风千叶,铜镜上显示着她的心声,“何为强大?”

她动也未动,身后平静的湖面异变突生,被神奇的力量牵引,不规则的极速涌动,形成一个骇人的巨大漩涡。

铜镜上文字随之而变,“翻江倒海之能?”

湖水未静,令人叹为观止的景象再生,本是晴空朝阳的美好清晨,天空中顿时布满乌云,寒风阵阵,而远处天穹,仍可见阳光正好。

“呼风唤雨之威?”

长琴缓缓抬手,指着水榭中的一盆花朵,春日方至,绿叶方舒,她就那么指了一下,看了一眼,冬日里便是兰花绽放。

“亦或令冬日花开,夏日飘雪?”

风千叶惊骇莫名,长琴的神奇力量,令他叹为观止。

她不仅能翻江倒海,还能呼风唤雨,令鲜花绽满冬日。

这是源于上帝字典么?还是更加未知的力量?也许,能够和长琴的力量比肩的,唯有Mr.joker。

他们其余人,似乎都只能控制一种力量,而这两人,似乎可以随心所欲的控制所有力量。

长琴的神态始终淡然,她用三生紫薇境诉说着自己对强大的见解,“我是否强大?曾经的你与我相论,尤有过之,又如何?还不是落得功败垂成,下落不明。”

风千叶更加惊讶,这是他第一次对自己曾经掌握的力量有一个清晰的认识,从长琴的力量中对比而来。

“长琴觉得,先生比之当初更加强大!你虽失去了力量,却得到了一颗正直的心,它令你勇敢,无私,敢于牺牲,令你的生命里,终于能够容得下他人。如此,你我之间,不再各怀异心,不再相互戒备,因缘巧合之下,终能忠诚合作。”(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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