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海涛没料到周童会在这个时候回乡，他想打电话问问，但回心一想，周童乃一介商人，回来肯定有要事去办，有需要帮忙的他自然打招呼的。又一想自己如今已是孤家寡人，更无须过问他事，便打消了主意，一心骑车赶往陈家庄。他思想着如何将离婚的事儿告知岳母岳父，也算尽到告知的责任。然而影华不说，他又何必招惹是非？她不告知父母自有她的道理，时机成熟后她自然会告知的。如此安慰着，他更是无牵无挂，低头只看眼前的路，很快返回到陈家庄。但见学生刚刚离开校门，李存河和陈玉贵从过道内走出来，看到他骑车回来，陈玉贵问道：“陈校长，刚才中心校来电话，要求下午三点半开会。我说上午刚开完会，下午怎么还要开呀？”海涛心里疑惑，中心校怎么会不通知我呢？拿出手机一看，上面果然有两个未接电话，原来他只顾骑车，心无旁骛，竟没听到手机铃声，便搪塞道：“哦，上午才散会，大约县局又通知什么精神了。我手机没电，可能没打通，就通知你了。这样吧，下午我要上课，你去开得了！”陈玉贵大嘴一咧笑道：“你有课，我也有课呀！要求你去开，说打你手机没人接，就通知我了。”海涛为难道：“那下午的课怎么办？”李存河倒挺慷慨，忙道：“陈校长别为难，我只管上课得了。我估计着这会不为别的，肯定是上报绩效工资的事！”陈玉贵也点头道：“应该是这事，去年就是这个时节上报的！”海涛连忙感激地说：“那只能谢谢李老师了。下午大家别走太早，看是什么事情再说！”两人点头同意，各走各的。海涛回办公室熬些稀饭喝下，倒在床上睡一会儿，只睡得头昏脑涨，却没任何困意。他看看时间，才一点多，便起来洗脸，看了一会书，听到校园里有学生在来回走动，便骑车去蔡湖开会。
到得中心校，已是三点。海涛无处可呆，便到后院走走。学生已上课，几位没课的教师在后院唐一一家搓麻将，摸牌发牌的声音甚是清晰。海涛不愿前去打扰，便绕着操场来回走动。彭伊味出来上厕所，看到他便喊：“陈校长，陈校长，过来坐一会儿！”海涛松松地走过去道：“叫来开会，也不知是什么事？”彭伊味道：“是评定绩效工资的事儿，要求下周二之前必须上报到县教育局。”海涛“哦”了一声，李存河与陈玉贵猜得还真准！忽听彭伊味道：“唉，我想起来了，今天上午我从湖边走过，好像看到弟妹站在那儿等什么人，是不是等你呀？”海涛一听这话心口一沉，料定影华上午不是一人来的，必是许若彬开车送来的，便应声道：“哦，不可能吧！你认错人了，上午打电话说她还在上课呢！”彭伊味忙乐道：“这话说的多不科学！现在虽然手机方便许多，但恰恰为说谎提供了方便。她手机上说在这在那的，说不定就在你身边不远处看着你呢！尤其是城里人，对着手机说谎话多的是！”
这大约就是实情，手机的发明为人们的交际提供了方便，却不幸为说谎者提供了更多的方便。海涛想起自己有时也对着手机说谎，便轻轻笑道：“这个自然是有的，可惜她不会的！”心底便骂自己是烫死的鸭子——嘴太硬了。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海涛看看手机，忙道：“快到时间了，我开会去！”彭伊味面上含笑道：“你现在是校长，正事要紧，我不留你了！”说完，他转身回院内，海涛也急去开会。
会议果然是布置绩效工资的上报工作。许文发主持会议，刘本初到县里开会去了，委托他将此事布置下去。按照要求，各学校绩效工资评定结果务必在下周一上报到中心校，以便及时汇总上报。许文发担心大家不放在心上，便将县教育局绩效工资评定方案宣读一遍，要求各学校务必公平、公正、客观地评定，不能出任何差错。会开了很久，散会后不少校长阴着脸子走出来。海涛弄不清楚自己的绩效应如何评定，便去问许文发。许文发便问他大家在议论些什么，他摇摇头。许文发长叹道：“唉，这都是萧逸文留下的祸根。以前开小学校长会，要么留大家吃顿饭，要么每人补贴五十元。可是自从刘校长一来，就废除了这些。前两天我还向他建议，他却说这事儿没商量。原来他说喝酒误事儿。听说前些天萧逸文请客吃饭，那个邹杰没下桌就断了气，姓萧的与陪客赔了不少钱，这事儿影响倒不小。我看刘校长做得对。这些小学校长也不能惯！凡事没个利益他们就不认真做，长此以往便什么都不做，个个都成了老爷！”海涛恍然大悟，原来大家是怪刘本初手指头太长，不体恤下属，只图自己逍遥痛快，而今又出了邹杰喝酒致死这档子怪事，刘本初以此为例，便不再安排吃饭喝酒的事儿。不过，海涛最关心的是自己的绩效工资如何评定。许文发挠挠头，为难地说：“你的事情我与刘校长叙了一下，还是以中心校的评定来上报，陈玉贵仍然按小学校长评定。你把另外几个教师的绩效评定好上报过来。至于十二月的绩效工资，你就拿你的全额算了，也吃不了亏也占不了便宜。”海涛无话可讲，又不愿把和影华离婚的事说出来，便应允着回去了。
回到陈家庄还没放学，海涛便召集大家来开会，想到没有王敏中与孙成功的事儿，便只安排其他四人开会。他将内容大致说一下道：“我以前不知道你们如何操作，现在这工作也紧要，大家看如何办吧！”
陈玉贵点燃一支烟道：“这很简单，就我们四个人的一起算。以往都是平均分配，因为大家做的活一样多，就班主任津贴稍有差异，上级要求必须有所区别，俺便把这一项打入一个人的账户，取出来与另一个人再平分罢了。”
海涛了解到的基层工作也是这样，因为工作量是平均分的，绩效工资也必须平均分，所以只好瞒上虚报。他只好同意道：“你们如果没意见，还按原来的方案办。至于其他业务上的补贴，明天你们都过来算一下，大家有个明细账，不至于糊涂了。我明天不回县城，在这里等你们。另外，陈叔明天买只鸡，大家在这里吃顿便饭。”
第二天大家果然都到。陈玉贵买来一只大公鸡，有五六斤重，对刘启英说：“你上午就这事，把这只公鸡整好炖烂！”故意将“公鸡”二字说得很重，刘启英连忙上前欲抓住他的衣襟乱道：“你别逞！你那只公鸡也一样能炖烂！”陈玉贵忙挣脱着丢下公鸡向跑了，那只公鸡便在地上不停地扑腾着。
海涛看大家玩笑一会儿，便让陈玉贵将本学期大家所做的各项工作大致总结一下，该得的补贴均从绩效工资上来算。最终陈玉贵比他们三人多出二百余元。刘启英嚷嚷说：“陈玉贵你得了便宜，这上午的客由你来请！”孙子海推波助澜道：“对，陈玉贵平时开个会的也没少吃没少得，现在该请请大家了！”
陈玉贵嘴朝海涛呶了呶，呵呵笑道：“你孙子海把话说明白点，陈校长刚来咱们学校，我哪儿就开会吃饭了？你问问他，咱们学校还有钱没有？”海涛想起许文发说的话，猜想陈玉贵以前替陈玉文开会确实吃了不少饭，便笑道：“大家别误会，以前的事都不讲了。中心校刘校长有他的管理方式，以后开会也不管饭，也不给补贴。另外我来这还没一个月，连一顿外饭都没吃。今天大家都在这儿，买只鸡也应当，陈叔再去拿两瓶酒。别的都不说了，钱多钱少都没关系，反正我们账户上也没钱了。大家先吃些，明年再作打算吧！”
上午便沌了一锅鸡汤，焖了一锅米饭，另加二斤白酒。刘启英为戏弄陈玉贵，趁他没注意将两根公鸡尾巴上的毛插到了他的衣领上。吃饭时他只顾着喝酒，一个劲地向刘启英大献殷勤，又要与她喝交杯酒，又给她夹鸡肉吃。孙子海向李存河挤眼道：“老陈今天真高兴呀！多得了便宜，夹块鸡肉吃还应当！”刘启英听他污言秽语，拿筷子点着他脑门说：“自己没干那么多活，别满嘴喷粪，惹得满屋子都臭！”孙子海还要应嘴，忽见海涛趁人不注意将陈玉贵衣领上的鸡毛扯去，也觉得这样斗嘴弄不好会伤了和气，便只顾低头吃菜，然后自顾喝着酒。陈玉贵哪里知道身后这些秘密，直喝得面红脖子粗，还一个劲地对刘启英说着浑话。海涛看在眼里，心中暗喜，大家在一起供事儿，还是和气一些更好。
送走他们，海涛骑车去了舅舅家，把调动工作和离婚的事说给他听。李如是顿时怒形于色道：“你呀！真是太较真了！两口子过日子哪能说整啥就整啥？你看看这事，我咋向你妈交待？”说完竟是老泪横流，低头只顾抽烟，摇头不语。
海涛没料到老舅竟至如此伤情，也是无言以对。妗子在一旁也是叹息不已。屋内一片沉寂，三人傻了一般，默默地面对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