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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下午，海涛到五年级班去了三四趟，他生怕出乱子。还好，几个老头做活很小心仔细，不论是抹灰还是破砖，都是尽量不弄出声音来。班内学生大多能面向讲台听孙子海讲课，或者做作业。只有后面几个不太老实，不时回头偷看，还要用手点着数一数砌了多少层。海涛便立在窗外默默地盯着他们。这几人见他面色严肃，便不敢再去数，收敛了许多。
放学后，班里亮起灯，几个老头还在工作。海涛进去说：“可以休息了，明天再做吧！”带工的老人道：“再干一会儿，我们尽快一点做，明天一天就能把两面墙都磊好，不影响你们上课！”海涛感激地说：“谢谢你们！你们这种敬业精神真让我佩服！”老人审视一下他道：“你是哪来的？我咋觉得恁面熟？”海涛报了家门，老人大悟道：“哦，你爸是陈凤宇呀！你不说真不知道，我和你爸是老交情呀！他可真是个好人，又厚道，又能干！他活着的时候，咱们这学校大小事都是他安排。想不到你现在又当了校长，好呀，好呀！”另外一位老人笑道：“一下午他就在这儿嘀咕你，说你咋看咋像陈凤宇。还真让他猜中了！”海涛只得笑道：“我倒看不出我和我爸哪点儿像！我印象中的他就是瘦高个，就是很瘦很瘦的样子。”老人放下瓦刀道：“你好好看看你自己，你的鼻梁高，眉眼重，这两点和你爸没两样！”海涛笑着点头称是。
直到六点半，眼看墙体基本砌好，他们方收工。海涛送他们出了校园，回到办公室里，感到很是疲乏，便没开灯，躺在床上休息，竟又睡着了。半夜里听到外面有人走动，他便起来轻轻打开门缝一看，有两人正在院里把砖头往架车上装。他顿时气愤，竟然还有人偷这两块破砖！他屏着呼吸不动声色看着，发现他们拉走后竟然还把大门给关上锁好。海涛方记起昨晚忘了锁门，现在偷砖的还要锁上门，可见不是外人。他想去看个究竟，又担心揭穿了会惹出不少麻烦，反正就那几百块砖头，也不值钱，他心里清楚得了。
第二天上午开工的时候，陈玉贵跑来对海涛说：“陈校长，这几个老头说了，他们和你爸都有交情。给人家干活都有烟抽，咱们是不是给他们拿几盒？”海涛想想也是，花钱多少咋就在乎那一点一滴的，点头同意道：“给你们一人拿两包吧！别太贵，一般化的就中了！”陈玉贵道：“这个我知道，玉溪烟是不可能给他们的！”说罢笑嘻嘻地走了。
果然，一天半时间，四个老头还真将两面墙给砌好了。在这期间，王敏中的孩子生病不能上课，海涛便替他上了一下午的课。王敏中教二年级，学生稍多，课堂秩序极差，海涛合出浑身解数方稳住秩序，教他们朗读诗歌，又讲了两个故事，才算引得学生听话。放学后，他感到很累，但看到墙已砌好，高兴地对陈玉贵说：“陈叔，你安排的工作不错！这活做得没话说！”陈玉贵听他夸奖乐得合不拢嘴，却又说道：“刚才工头打电话说过两天来要工钱。我手里可没钱支付了。你看咋办？”海涛想想说：“咱们账面上究竟还有多少钱可用？”他想了许久道：“这个具体我也不清楚。因为去中心校报账都是陈玉文去，我只负责学校里零打零敲的一点儿。我听他说去掉中心校扣的部分，估计还有两三千吧！”
海涛没想到一学期刚过期中不久，学校竟只剩这几个钱了。可是这话他不能说，他既然来当校长，就要勇担重责，没有钱就先垫着吧，便慷慨地说：“你告诉那工头，下个周我回城去讨钱，先给他再说。至于发票，你以前怎么搞的还怎么搞，你可不能亮你侄子的相呀！”
听到搞发票，陈玉贵咧嘴道：“发票的事你可不能让我去搞！我上哪儿去搞？以前都是陈玉文搞的。他与一帮子校长不知道啥套路，这话又不与我说。”海涛见他犯难，便说：“好，好，我回城看看再说！”
陈玉贵走后，海涛将上午吃剩的米饭炒了一盘吃下，喝些开水聊以裹腹，便拿出那份《陈家庄小学教学工作整顿计划纲要》，一边看一边修改，重新誊写好，已是近十点了。他摸发昏的脑袋，很觉充实，便和衣躺下休息，十分香甜地进了梦乡。这是他在此第一次做梦，梦到的不是父母，也不是影华与凤荷，而是与雨露以及海玲之间的故事。梦里的他还在蔡湖上学读书，正是中考前夕，他脚上的鞋后跟破了，一双尼龙丝袜也破得像张渔网。早上跑步时他还能将就着趿拉着，回到教室后就没法再穿了。他和周童同桌，雨露坐在走道另一边。周童便老是心醉神迷地侧头盯着她看。海涛便把双脚蜷缩到凳子下面，尽力不让后跟露出来，但还是被雨露一低头看到了。她便装作没看到，只顾看书。但海涛还是敏感地发觉了异样，她目光里特有的反应令他感到不安和焦躁。他想起身出去，又怕别人看到更难堪。此时的杨老师在讲圆的相交与相切，他实在是坐立不安……但是转眼之间，他已经走在蔡湖大街上，碰到海玲骑车赶集卖瘟姜，还给他送来一双新布鞋和两双尼龙袜。他换上了新鞋新袜子，兴奋地跟着她到姜行里，碰到牛子武与人谈生意，便求他断个好价钱。牛子武审视着两人笑着说：“没办法呀，这姜一生病价钱就差多了。算了，给你们八毛吧！这是最高价钱！”海玲乐意卖了，捏着到手的几十块钱笑得很灿烂。他便扯着她上街去玩。周童却跟在后面起哄道：“姓陈的，姓陈的，别得了新欢忘了旧友，别得了新欢忘了旧友！”海涛只好停下来等他，却见他扯着雨露在那儿磨磨叽叽。雨露好像对他不感兴趣，脸色阴沉，一幅高不可攀、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周童却橡皮脸一般死缠烂打，终于逗得她笑了起来。海涛便扭头带海玲去吃饭，可是忽然间她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再回头看周童和薜雨露，这两人也消失得没了影踪。茫茫大街之上只留下他孤独地呆在那儿……此时不知为何竟然落起了大雪，五月天下大雪还真少有。只有《窦娥冤》里才有这事儿，难道又有谁含冤不成？他顶着风雪去找海玲，转眼间就到了王湾，他顺着小路去找，生怕有人发现了自己，不料一脚踏进了姜窑里，整个人都掉了下去，双脚踩在烂姜上，臭烘烘的难闻，却也上不去。他张口想喊，却像憋住了似的喊不出声来……
这一梦好是离奇！他终于憋醒过来，黑洞洞的屋里只有他一人，屋外传来呼啸的北风。他摸额头，竟出了几许冷汗。忆起梦中之事，他甚是奇怪，不由莫名地惊惶。他摸出手机看看时间，已是五点多了，便披衣下床，拉开灯，随便拿起本书看起来。
一看书，他便忘了所有。直到有学生进校，他才做了早饭吃。看看预备时间已到，还没人敲铃，他便上前去打，却打不成调。李存河匆忙从外面赶过来说：“陈校长，论教书你是一流，论打铃你可欠点儿学问！”说罢，他接着铃绳一边打一边为海涛讲解打铃的要领和方法。海涛认真听着，心中暗道，历来兵家击鼓进军，鸣金收兵，什么事都得有个道才成，想不到这打铃还有这些学问！他还真得要认真学习学习呢！于是叹道：“李老师，今天你不用值班了，我来替你值班打铃，让我锻炼锻炼！”李存河笑道：“你别客气陈校长，我只是说说罢了。哪能让你来值班呢！”
晨读时分，海涛挨班查看人数，详细地记录在笔记本上。忽然许文发打来电话，让他九点半赶到蔡湖开会。他连忙找到陈玉文，说明情况，并说开完会后就不回来了，要直接回泉安，待下周一再来。陈玉文喜孜孜地说：“你只管回去吧！趁周末我安排玉贵将你住的办公室简单装修一下。下个周我也要去省城看病，你就能安稳地呆在这儿开展工作了。”海涛痛快地答道：“装修不装修都成。你好好看病去，回来后我再带大家去看你！”此后，陈玉文安排孙成功骑摩托将他送往蔡湖。
十点半，新任中心校长刘本初召开第一次全乡中小学校长会议，他表示要不负众望，将蔡湖中心校各项工作努力开展下去，争取两年内将使之达标成市级标准化示范学校。海涛一听此言，便知前阶段的申办工作化为泡影。刘本初话题一转，便开始强调爱国主义教育的重要性，因此中心校为每所学校申购国旗杆一个，价值一千八百元，新旗杆将在下周陆续运到，希望各个学校安排好相关事宜。许文发也作了表态发言，表示将大力拥护刘校长的领导，以此为契机抓好业务工作。
待刘本初走出会场，赵奉宪对大家说：“今天西城来人欢送刘校长，有五六桌人。刘校长请大家前来陪客。大家谁都不能走，午饭就安排在老王饭店。”海涛叹道，这迎来送往之风吹得实在快，看来今儿又要小醉一场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