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涛看出萧逸文心有不满，便笑道：“校长别急吗！我酒量差，也容我喘口气行不行？”萧逸文没立逼着他兑现敬酒，气氛明显缓和下来，其他人接着互相敬起来，算是给许文发留了喘息的机会。这种喘息实属难得，待大家相互敬了酒，几乎喝得差不多时，哪还会有人会想起刚才没演完的戏？事实正是如此，待众人喝个差不多，萧逸文酒劲上头，举着酒杯讲道：“真得感谢在座的各位，我们这次申报市级标准化学校搞得不错，全县十所学校的验收都结束了。我得到的消息是，我们学校算是顶好的。估计没问题。因此，今天借这个场合慰劳一下大家。来，这杯我代表中心校敬大家，务必喝起！”他起身一饮而尽，在场的全体同志全都站起来喝下。看看桌边的酒箱，已是一箱六瓶见底，萧逸文却不罢休，喊着让拿酒。待酒送来后，他指着杯子道：“下面用小杯子量，大家翻会扑克牌，不要太快，输赢没大碍。今晚是周末，大家好好饮几杯！我萧逸文历来讲究对事不对人，不管他是谁？天王老子也不行！在蔡湖还没有我摆不平的事儿，花两个钱算咋回事？”大家听这话便有些莫名其妙，但都不敢作声。服务员送来小酒杯，大家在孟庆贺的带动下翻着扑克，吹着牛皮，喝着醉酒，同时也聊着黄色下流的段子，不知不觉又喝了三瓶。萧逸文坐在里面，不知是技术高超，还是孟庆贺故意偏袒着他，他只输了两三杯，而海涛共输了五六杯，虽也在平均数以下，但他已感醉意不小。海涛看着大家兴致很浓，似乎并没有结束的意思，便暗示上座的许文发中途退席。许文发虽然老谋深算，翻扑克牌时没输多少，但也是醉眼迷离，只顾与众人说笑，哪里看到他的眼神？海涛只得借故到外面去上卫生间，再想办法回泉安。
听到屋内高一声报牌低一声笑骂，他头脑晕晕地立在外面。其他酒客稀稀疏疏地走出来，瞅瞅他摇摇头。他腿脚松松地走到院子东北角的卫生间，远远听得有人在那里呕吐，便解开裤带对着墙根办了事，又悄悄地走出院门，到湖边走走。这里有一些酒客在抽着烟谈论时事。他只好向另一边走去。东边的天空一片明亮，月亮就要升起来。他摸清脚下的路，在一片僻静地湖畔坐下来。忽听手机响起，掏出一看是影华打来。她问他为什么现在还没回泉安。他告诉她实情，说饭后才能回去。影华迟疑了一下关心地说：“都喝成那样了，又没车子，要不然明天早上再回也不迟！别再喝了！”他口里应承着，心里却思量着今晚与许文发如何回泉安。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海涛听到孟庆贺在院内高声说话，酒事大约结束了，他便向院内走去。许文发被孟庆贺和于运南搀扶着向外走，边走边喊：“涛子，涛子，涛子呢？涛子上哪儿去了？”孟庆贺一抬头看到海涛，便说：“别喊了，涛子在这儿呢！”
待海涛迎上去，许文发睁着醉眼说：“走罢，咱们回泉安去！”海涛上前扶住他说：“回不去了，没有车子，咱们回学校休息休息，明天再回吧！”孟于二人便松了手趋身回屋去了。
许文发却一摆手道：“胡说啥？咋能没车？咱回泉安去，还能让步行不成？”
海涛看出他醉得不浅，劝解是不行的，便拉着他的手立在院外的月光下。
孟庆贺和于运南向萧逸文汇报许文发闹着要回泉安，却见他醉得睡下不睁眼，也不指望他安排人开车相送了。至于如何安排，他们两人谁都不想过问。所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许文发又不是他们的嫡系领导，随他去得了。他们便悄无声息地从旁边溜开了，只留下涛子与许文发两人还在那里啰嗦着、争执着。
末了，许文发看到众人都一个个走了，便不再装醉，掏出手机打起电话来。海涛听得清，他是让范通开车来送两人回泉安。不一会儿，一辆上海大众开来，海涛扶着他坐在副驾驶座上，便慌张地跑到楼上，拿起背包下来拉开后车门坐了上去。映着车内的灯光，他看到范通也有酒意，便打了招呼。他曾教过范通的小女儿，范通也曾请他吃过几回饭，但两人极少来往。此次许文发酒醉了，要他当契家的前来护送，他当然得来。
车子很快上了公路，明亮的灯光直射前方，车速明显在加快。许文发掏出来一盒香烟，摸了许久才递给范通一支，口中嘟嚷道：“慢一点，慢一点！不要太快了！”
范通点燃香烟，吹出一口烟雾道：“老哥，可不是我说你的，这蔡湖你也干近二十年了吧！咋就不敢弄一点大事哪？你这人办事太谨慎了！”
许文发抽着烟，脸色阴郁着说道：“咱都这一把年纪了，还能办啥大事？你当你的老板，开个车多潇洒！我想比武举书记要清闲许多！”
范通便叹息道：“别提了！我那堂兄真是窝囊蛋！好在马书记很看重他，自从当书记以来，咱蔡湖才算有些发展。这街道的治理可没少费劲，他几乎将姓范的人都得罪完了。可是那蔡政和还是太张狂，责怨武举从中得了好处，想夺他的权自己干。我有时真想找几个弟兄料理他！可惜武举人太善，他还是他老子我大爹的那个风格！只搞文的，哪敢搞武的？我大爹给他起名叫武举，我看都起错了。前年我堂姐青荷从外地回来，听说他做了支书，千劝万劝让他辞去，跟她到深圳做生意。然而武举觉得范家这么大的家族，没个当家的还真不行，便没同意。我看呀，这村里的官都像戏台上一样，不知今儿谁明儿谁的！”
海涛似懂非懂地听两人聊着蔡湖的政局变化。许文发半张着醉眼长叹道，蔡政道从崛起到意外死亡只是十几年，薜为民从执政到消隐退避仅有两三年，萧逸文从立足起步到权倾一时也有十来年了，而今蔡政和虽是个村主任，但蔡良俊、蔡良才暗中支持着他，姓范的似乎也不能占到上风，蔡湖中心校也并非风平浪静呀！范通便笑道：“在蔡湖，什么事儿都逃不脱姓蔡的人过问！”海涛侧耳倾听着两人议论，原来薜雨露的丈夫蔡良才自从与蔡良俊投资房地产生意以来，现在已拥上千万的资产，两人似乎有意要收回蔡政道逍遥居的资产，已经准备着要与萧姚二人打一场争夺“湖上湖”的官司。海涛便感兴趣地问：“那蔡良才的老婆叫薜雨露的现在也没见回蔡湖任教，不知究竟在做什么？”
范通回头看他一眼道：“你认得她？她不就是薜为民的千金小姐吗？当初蔡政道好说歹说把她说给了蔡良才，现在蔡良才混得人模狗样了，和蔡政道是活生生一个模子脱的，在颍水不仅纳了二房，还到处寻花问柳的。还不知道薜为民的千金现在做什么呢？”
海涛心头一疼，仿佛被针刺了一下，但很快就镇定焉。前些日子他还刚见到雨露，似乎并没有看到她有什么忧伤之情。唉，他不由叹息，雨露当初就该预料到自己的命运结局，蔡政道是蔡氏家族的楷模，蔡良才一旦有出息，哪里会循规蹈矩的？好在这事儿周童尚不知晓，不然说不定会闹出啥事来的。
许文发好像想起什么道：“对了，国庆后我记得薜为民来校找到萧逸文，大约是为了薜雨露工作调动的事。现在新县委班子上任，这事还得拖，也不知有啥结果。”
海涛的心仿佛落入了水中，慢慢地往下沉，却永远沉不到底儿，又要被湍急的水流冲击着，忽高忽低地上下翻滚着，像浮云在半空里飘浮，又像石头在淤泥里不断地下沉，说不出是何感觉。他不知为何老担心雨露的工作，以前如此，现在同样如此，只要一听说她的事儿或见到她时都是这样心神异常。难道这仅仅是一种关心？还是因为她曾是周童的初恋情人？他无法透析出这种隐秘的情怀。难道说他对她真的有着说不清道不白的情愫？还是这份情愫因为彼此悬殊的家庭地位而最终只能沉匿到灵魂深处？这太不可思议了。海涛冷冷地体察着这一切，像看待一个丑陋不堪的小鬼。他甚至暗骂自己简直是痴心妄想，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他无法允许自己产生怀揣着这般eiie的思想，然而雨露那清白明艳的笑容仍浮现在他面前，她的笑声和她的举止，深刻地烙在他的脑海里——他无法排除她的强烈的诱惑。他便诅咒自己没安好心，是个十足的伪君子！他又这样安慰着自己，只要雨露的工作还在蔡湖保留着，他就能再次见到她，只要能见她一面，也许他就能安然下来的。他眩晕的头脑里立刻想像着与她再次相见的情形，她还是那样风姿绰约吗？她脸上还是那样冷清吗？是满面风霜还是一脸的清纯淡雅？是无限哀伤还是毅然决然？但这个时候，尤其是酒醉神迷的这个时刻，他如何能向外人打听她的消息呢？且不说范通会怀疑，即使许文发都会吃惊的。因此，他佯装睡着，也不打听，只静静地躺着，思考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