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滨中学校园内，来往尽是初三和高三的学生。海涛慢速驶进校园，停稳车子，习惯地掏出手机一看，离上课还差十多分钟。他眨巴着眼睛，酸酸的不够精神，看来昨晚太逞强了，影华肯定是放了药的，否则他不会那么冲动和上劲的，如今竟累成这样！他便抖擞起精神，迈步向办公室走来，忽又停下来，直接进了教学楼，向初三（8）班走去。
老远就听得初三（8）班教室里乱轰轰的。他轻手轻脚走进去，班内仅有过半人数。学生看他进来，立刻各回各位，拿起书本，装模做样地学习。班内立即静了下来。他走上讲台，眼光环视一周，发现缺席的学生大多是农村来的，心中疑惑：咋回事？这些人都集体罢课了不成？他细看一下，班干部大都到齐，只有郁梅没来，方想起了她那天的请假，然而她到底为何请假？如今补课竟然也没来到！又没电话与她家人联系，这可咋办？
他站在讲台上沉默不语。班内一时静默着。十几个学生从门外慌慌张张地走进来，眼光偷偷地瞄着他。他没责怪他们，只等上课再说。
很快，上课铃响起，仍不见郁梅进来。他数了数空位，还缺七个学生。此时，王朝辉已来到门前，看到这种状况，便问他道：“咋还缺这么多的人？这课咋上呀？”
海涛便走下来叹道：“唉，总有些学生不听话儿！我了解一下，你先上着吧！”
王朝辉微笑着点下头，目送他走出教室，走上讲台开始上课。
下了楼，海涛匆匆进了办公室，准备为三（6）班要上的课，也没抬眼看人，便坐下来拉开抽屉，拿出课本与教案，却听人问道：“陈组长，你班学生到齐了吗？”
他抬头一看，原来是三（）班班主任丁凤在问他。他连忙答说：“哎哟，我都气晕了，没看到你！别提了，到现在还缺七八个呢！”
“唉，俺那班也是！”丁凤沮丧地走过来。她的三（）班虽非重点班，但成绩一直是最突出的。海涛听到她打听学生到校情况，还是实话实说的好。见她走过来，他伸手拉了把凳子放在跟前，请她坐下来。
“你班里啥情况？”他客气地问她。
“麻绳拴豆腐——没法提！这些学生不知咋想的，竟缺了十来个！他们根本不理解咱的苦心，也不看重前途，任意妄为，这以后可怎么得了？”丁凤模样虽不俊，面色微黄，戴着近视眼镜，但说话连珠筒似的，甚是直率。
“是呀！俺们过去上学你也了解，虽然不学，但上课总还是自觉的。现在不知究竟咋搞的，学生都难管得厉害！”海涛双手一摊，无可奈何地叹道。
“我看这都是经济大潮惹的祸！”丁凤以前是教政治课的，如今改教语文，仍喜欢发表演说，常说得学生面若死灰，不敢直视。众人佩服她的口才，她也以此自豪。此时她像找到知音似的侃侃而谈，从当前经济的飞速增长，说到农村经济条件的改善，再谈到许多家庭因学致贫的现象，欲以证明当今时代只要有劳动力便可脱贫致富，而知识却无法在短时间内改善生活，反而在求知的过程中消耗大量财富。这就使得不少家长与学生感到困惑，以致对学业不够重视，只注重眼前的经济利益，从而造成大批学生在求学期间虚度年华，甚至是弃学从工。
她这番绘声绘色的陈词的确很能够针贬时弊，尽管只有海涛一人在听，但她依然讲得激情满怀。这似乎激发了海涛内心的自负与冲动，他没等她停下来，也开始发表个人的见解起来。他认为当前学生厌学的主要原因是国家的劳动法规得不到有效的贯彻执行。他把从电视上获得的信息与生活中看到的现象联系起来，认为沿海一些城市只顾盲目地提高经济增长速度，对于企业用人的管理几乎完全是放任自流，不论工人年龄大小，只要能为企业带来临时利润便予以录用。例如东莞一带，每年都有大量内地的青少年前去打工。这些年龄尚不足十五六岁的孩子，并不在乎工资高低，只要给他们一份工作，能吃饱饭，年底再拿些钱回家，不管干什么他们都乐意接受。什么劳动法，什么人身权利，他们都不考虑，唯一想到的就是要争气，在年底带上一笔血汗钱回家。据调查，这些未成年人的劳动时间多在十二小时以上，有的能达到十六小时，这必将严重影响到他们的睡眠与身体发育。可是他们并不考虑这些，反而兴奋异常。过了一两年，当他们意识到付出与所得悬殊甚远时，他们便会选择离开，到其它城市工作。所以东莞一带的工人年年都在更新交替，一批老工人离开了，又一批未成年人随之到来。企业老板们相信只要能赚更多的钱，内地有的是源源不断的未成年人，他们不必为工人短缺而发愁。
听完他的这番分析，丁凤不由叹道：“哎呀，陈组长的见解真有新意！你知识真是渊博！我正有个问题请教你呢！刚才有个学生找我问什么叫‘二桃杀三士’，我找不到资料，你给上网查查！”
海涛笑道：“这是个典故！不用上网查的。”他便将大意讲了一遍，丁凤似懂非懂地点头道：“这个晏子怪能哩！两个桃子竟杀死了三个勇士！可是学生要用这作上联，求个下联，我可没辙了！”
海涛听到这里，便也哑了壳，叹道：“是难！对联这东西不好对，像‘三光日月星，四诗风雅颂’之类的都是绝对。网上大约也不好找，回头再查查吧”
丁凤见他为难，不便再追问，起身走过去。海涛这才开始备课。
下课后，海涛再次进班，经过询问，他得知有四个学生趁五一假期到外地去了，但郁梅的情况仍不清楚，蒋俊英也不知晓她的去向，其他学生更是一无所知。他很是纳闷，郁梅怎么越来越让人摸不透了？在这临近毕业之际，她居然还敢缺课，却连招呼都不打！她莫非因为刘大宝的干扰而无心上课？或是有了辍学的念头？如果这样，那么她最有可能做什么呢？是外出做工？还是呆在家中？海涛一时无法判断，只好先不理会，到三（6）班上课去了。
放学后，他回到办公室，找到郁梅家的地址，在小食堂吃些面条，便顶着正午的阳光，骑上摩托下乡家访。
郁梅家住离城区二十里的一个小村庄。海涛赶到那里，看住户不过三四十户，房屋多是新建的砖瓦结构，并无一处楼房。他问了几个路人，才找到郁梅家的房子。这是一座不大的小院，院门紧锁，院内是三间普通的砖瓦房。他下车上前敲门，并没人应声，只好问邻居一位妇女，对方并不知他是干什么的，摇摇头走了。他泄气地叹息一声，骑上摩托回了学校。
下午的课，他上得很没劲。看着空着的几张座位，他心中满是酸楚。应该如何杜绝学生辍学呢？他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下了课，他没回办公室，而是赶到刘姐的办公室。刘姐正与他人叙事，见他进来，忙问何事。他简单地把学生辍学的事说了一遍，刘姐记下来，认真地说：“刚才丁凤也反映这事儿。看来挺严重！但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扭转的。你看着制定一个相应的措施或方案，明天交给我看看再说！”海涛点点头，便又上课去了。
一天下来，他身心俱疲，骑摩托回到家，影华已将饭菜端到桌上。他问凤荷怎么没回来，影华淡淡地说：“妈讲了，让凤荷多在她家住着，以后一旦她孙子回来了，想在那儿恐怕都不方便了！”
海涛没说话，看着一桌饭菜，竟无食欲，反而有些生厌。他想立刻休息，却担心影华埋怨，只好坐在那儿，端着一碗稀饭，盯着电视，不知该说些什么。
影华看出他很疲惫，关心地问：“你干吗那么认真？补课也不能不要命，做啥事都要把握个度！你这样累还不是害了自己？”
他扭头看看她，感慨地说：“唉，在家不好好干，你说咱不沾弦，咱笨蛋！在学校里若再偷懒，教不出成绩领导会怎么说？况且这还对不起学生，我们还等着挣钱买房子呢！”
影华听他话里有话，拿眼翻他一下，悻悻地说：“别朝我身上推呀！我可没让你拿命睹！况且挣钱不是一时半会便有的。有个好身体，比啥都好！”
海涛便半含讥讽半添醋地笑道：“得，就图你说这句话呢！累死也值了！”忽儿又抬脸儿看着她的眉毛笑道：“你那眉毛还是昨天画的？”
影华瞥眼他一眼道：“你走了，我照样能画好！只是没二姨画得好看罢了！唉，你还是吃一些，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正是掏力的年代，别浪费了我炒的菜！”她递给他一只馒头，将一盘肉丝炒青椒推到他面前。海涛便叹道：“以前没结婚，你自己画得好好的！后来却要我画，画个柳叶细眉吧，刘姐和二姨偏说我画得不好看！我可没工夫帮你画的！还有，你照镜子看看，那眉毛又浓又粗的是不是有点儿太招眼了！”说着话，便就着菜吃着馒头。影华没说话，眉梢上却却露出了笑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