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慢慢站直了身子，佝偻之态便不复存在。
他约莫弱冠之龄，眸如朗月，长眉斜飞入鬓，即便还戴着个不伦不类的花白头发的发套，穿一身粗布烂衫，依旧看得出风采灼灼，芝兰玉树。
“听闻当今太子爱好独特，今日一见，果然不凡。”姜妩不轻不重地刺了他一下。
“你怎么认出我来的？”宋凌风不在乎她的话，懒洋洋地坐下，随手把发套摘下来团了个团，“难道我这新研制的发套还不够逼真？”
又劈手夺过人皮面具，凑到眼前仔细端详，“还是这假面不够精妙？”
“都不是。”姜妩勾起唇，在宋凌风期待的目光中开口，“太子殿下，你崩人设了。”
“面具很好，假发套也不错，只是目光灼灼不似老者，再加上张口闭口当今不贤，除了深受陛下宠爱的太子殿下，还有谁能有这样的胆量口出狂言呢？”
宋凌风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我就知道我做道具的水平举世无双。”
姜妩有点无语，“昨天说书，今天摆摊，明天不会去墙根底下当乞丐吧？”
宋凌风眼睛一亮，“是啊！我怎么没想到！”
姜妩：……
关于《太子是个cosplay重度爱好者》这件事。
“我做不了什么。”
宋凌风摆弄着人皮面具，突然开口，回答了姜妩之前的问题。
“天下积弊已深，父皇横征暴敛，笃信道教，苦寻长生，当今朝廷奸臣当道，忠良无用武之地，我都知道。”
“你同你母亲说的那番话我也知道。”他忽然狡黠一笑，露出两颗白生生的小虎牙。
“可是我什么都做不了。”
“即使你是太子？”
“是的，即使我是太子。”
姜妩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世人都说皇帝宠爱太子，就连宋凌霄也这样认为，可太子本人却说，他什么也做不了。
原剧情里倒是提到过这位太子，只说他闲散惫懒，不理政事，后来宋凌霄登基，这位曾经的太子也不知所踪。
“我是个俗人，心忧众生，却救不了众生。我不是圆满的佛陀，我只能冷眼旁观。”
他垂下头看着自己的脚上穿着的破鞋，鞋面洗得发白，脚趾处打着几个补丁，无关紧要的地方就洞开着迎接风吹。
“这些年我扮过各种各样的人物，才知道自己不过是一粒轻飘飘的尘埃，随着世事浮沉，性命比草芥还贱。”
姜妩并没有被他的话牵着走，平静地问：“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我昨夜夜观天象，见紫微星旁金光大盛，乃是明主出世之兆……”宋凌风一张嘴就开始胡扯。
姜妩也不打断，一副“静静看你表演”的神情。
宋凌风无趣地停了口，以手掩唇打了个哈欠。
姜妩站起身，冷淡道：“太子殿下可曾为百姓进言？可曾庇护过忠臣？可曾用心学过治国理政？”
“什么都做不了，就什么都不做了吗？”
“你既然有本事听见我与母亲的密谈，证明你的人手能力不差，你既然肯舍弃锦衣玉食体会寻常百姓的痛苦，说明你心智坚定纯善。”
“你一不缺身份，二不缺人手，三不缺决心，为何却说什么都做不了？”
宋凌风缄默不语。一时之间茶摊上只有风吹过树梢的声音。
姜妩起身，道了声告辞。待出了茶摊，风携着一句话送进她耳中。
“那位有意对姜家出手，多加小心。”
姜妩脚步顿了顿，转头看去，宋凌风已经重新戴上了人皮面具，弯下身子，收拾着桌上的残茶，见她望过来，还点头哈腰地鞠躬致意。
角色扮演玩到这份儿上，真叫人敬佩。
虽不知他为何出言提醒，但到底是一番好意。
姜妩颔首：“多谢。”
马车摇摇晃晃，载着她往翼王府而去。姜妩倚着马车壁，总觉得自己忘了些什么。
而且是很要紧的事。
【系统，你为什么会和我签订契约？这快穿世界究竟是如何形成？】
【宿主权限不足，暂时还不能知道这些。】
姜妩知道问不出来什么，索性不再言语。
总有一天会知道一切的，而现在，她只需要去做她想做的事情就足够了。
“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宋凌霄神情不满。
姜妩顺着他的心意哄骗了一句，“王爷早早走了，父亲心中不悦，妾身自然要留下为王爷美言几句。”
“如此，倒是本王错怪你了。”宋凌霄感动地牵起姜妩的手。“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宋凌霄好感度加3，当前好感度70。】
“阿妩……”宋凌霄轻轻唤了一声。有些不知怎么开口。
“王爷怎么了？可是有什么难处？”
他踌躇片刻，终于一狠心，“嫣儿有孕了。”
姜妩惊讶地瞪大眼，随即冷笑一声。
“是吗？那可真是恭喜王爷了。”
她抽出手，退后两步，拉开与宋凌霄的距离。
“嫡妻进门三日，妾室便已身怀有孕。王爷若是对我、对姜家心存不满，直说便是，又何必一而再再而三地折辱于我？”
宋凌霄慌了神，连忙解释：“我没有折辱你的意思，实在是稚子无辜，又是本王的第一个孩子，你总不会这么狠心，逼我害死他吧？”
“更何况，这孩子生下来直接养在你的名下，不也是一件美事？”
他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
姜妩对他的厚脸皮甘拜下风。
她忽然想起原剧情里并没有提及这个孩子，略一思量，便明白过来。指定是贺嫣儿憋着什么坏水儿呢。
既然这样……姜妩倒不介意陪她玩一玩。
“王爷就是仗着妾身的心意欺负妾身！”她气呼呼地别开脸，“贺嫣儿和孩子留着也行，只是妾身这几日不想再见到王爷了！”
“好好好，我这几日不去你面前讨嫌便是。”宋凌霄无奈扶额，到底是松了口气。
好在姜妩性子软，好拿捏。
瞧着她娇俏的样子，倒真有几分惹人爱。
宋凌霄打定主意，待会儿差人去寻些哄女孩子开心的玩意儿来送给她，等她气消了，便能好好温存一番。待他日有了嫡子，岂不是更加稳妥，量大将军再如何高傲，也不得不为这外孙好好筹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