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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倾城舞袖

年轻轻边领了穆挽去后院厢房,边说,“秋姨原是明月楼中曲部的一等琵琶师,后来她的小徒弟碧华取代了她,她就渐渐沦为下人了。本来以她的才艺,尚可再吃香几年,可她自从碧华上台后就再也没碰过琵琶。”

年轻轻说的很寡淡,就像说一件尘封已久的故事,她对秋姨可能连同情都少的可怜。正所谓暮去朝来颜色故,秋姨年轻时或许也是一个绝色佳人,如今她老了,也只能看着别人的风华绝代,多么可悲。穆挽仍旧好奇的是,那位秋姨为什么就再也不弹了呢?

第二天澹台颉月没有来。第三天也没有。

第四天穆挽睡到了晌午,她好奇澹台颉月身上剧毒未清,怎么敢随意离开。估摸着再过两天,他就该再次吐血了,虽然觉得他有龙阳之好,但是穆挽还是不愿看见他那样好看的男子吐血的。苏月美人来过一次,说是叶薇虽然回府了,却留下一位丫鬟在府中守着。

明月楼后院轩舍也算清净,不似前厅纸醉金迷,花天酒地,穆挽住的很惯。偶尔有小歌姬在院外吊嗓练歌,她也学会跟着哼哼两句。有几句词穆挽记得很牢,每逢躺在院里小秋千上看《楚辞》的时候总会唱一唱。

一曲长歌婉转,一顾只影阑珊,一梦红尘路漫漫,几处聚散。一曲参商渐暖,一顾风月枉然,一梦长亭水潺潺,落梅已纷乱。这首曲子名作《之子于归》,填词的是一个名叫青修的人,歌中那个子最终未归,真是一段风月枉然。

年轻轻拨了一个叫红豆的丫头时刻伺候着穆挽,小红豆活泼泼的,整日跟着穆挽叫穆姐姐,对穆挽很是喜欢。

偏院突然传来器具打碎的声音,一阵谩骂声传进穆挽耳里。小红豆跑出去看看情况,回来说是秋姨打碎了东西,碧华姐姐手下的丫鬟正骂她无用。

小红豆扁扁嘴,继续说到,“秋姨真可怜,当初秋姨还风光的时候多少人巴结着,也没见秋姨对谁刻薄过,现在秋姨落魄了,人人都恨不得踩一脚,这些人好没良心。”

小红豆年纪还小,自然不知道人心凉薄。穆挽想起那天秋姨在碧华一曲琵琶语后那一声低低的叹息,决定带上红豆一起去看看。

穆挽到的时候碧华坐在院子里的凉亭里,调着她手上那晚弹奏的那把琵琶的音色,偶尔也抬眼看一看秋姨,神色冷淡,半点没有面前那个人是她师傅的感觉。

秋姨跪在地上,手上拿着帕子,不断擦着地上的水渍,碧华的丫鬟仰春道,“秋姨,看你笨手笨脚的,这冰糖雪梨都溅到我们姑娘的鞋子上了。”

秋姨听了连忙拿手上的帕子去擦碧华的那一双水碧绣花鞋,碧华皱眉将一双玉足往一边收了些,冷声道,“瞧瞧你那帕子多脏。”这样的碧华,一点没有那晚客前温婉知礼的模样。

碧华见到穆挽,把琵琶递给仰春,起身走了。这澹台府送来的人,她自知招惹不起。

穆挽和红豆去将秋姨扶起来,秋姨唯唯诺诺的说着担不起。穆挽想了想,说,“听年姑娘说秋姨本是明月楼中的一等琵琶乐师,我住的这几日有些无聊,想请秋姨教我弹琵琶解闷,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

秋姨这才抬起头,早已经黯淡的眼里多了两分光彩。她愣了一会儿,扭过头说到,“我已经许久不弹琵琶了,手艺生疏,怕教不了姑娘。”

穆挽道,“多生疏都没关系。”

她的原意也不是真要学琵琶。

是日天朗气清,明月楼里的人见到秋姨重启乐盒,拿出里面的一把琵琶去了穆挽的院子,碧华沉着脸,冰糖雪梨喝了两碗,火气不仅没降下来,反而更大了。

那真是一把漂亮的琵琶,比碧华那一把琵琶好看了不知多少。琵琶漆了均匀的红漆,琵琶身上用工笔画了一大朵盛开的粉色牡丹,鲜艳动人。秋姨说,“这是我的琵琶,姑娘若是真想学,就拿去吧。”

对于乐师来说,乐器就是她们身体的一部分,秋姨看着琵琶的眼里也是满满的珍爱,可见这把琵琶也跟着秋姨风光无限过,都培养出感情了。穆挽心想这如何受的起,连连摆手说不要。秋姨又说,“那你且拿去练练,就当我借你的,哪一日你离开了,再还我也不迟。”穆挽只好收下来。

穆挽拿着琵琶制造了一天的魔音,弹得十指指尖红肿,终于发现自己在音律方面可能没有天赋,兴致缺缺。夜里明月楼前厅丝竹声起的时候,小红豆匆匆跑进院子里。

小丫头雀跃的说,“穆姐姐好福气,楼主半年多都没跳舞了,今天楼主说是要跳一支,已经让人准备去了,穆姐姐一定要去看看,我们楼主跳舞可是燕京城一绝,千金难求呢。”

小红豆口中的楼主,正是倾城舞袖柳酥酥姑娘。穆挽在明月楼中住了几天,从来没见过那位传闻中的柳酥酥姑娘,不想今天竟有这等福气,恹恹欲睡之感一扫而光,起身准备去前厅占个位子。

还没等穆挽踏出院子,又有一个人踏进来。他未染风尘,身姿依然笔挺,肩上的紫荆花一样映出尊贵的金色,只有玄色华服上多了几道微褶子,不似平日里那样整洁。

澹台颉月道,“走吧。”吝啬的两个字,就像月亮撒下来的清晖,清清冷冷的。

穆挽有些犹豫,搓着雪白的袖子问到,“这就走了?”

“不然呢?”

穆挽咧开嘴笑了笑,月光映在她脸上,衬的她的皮肤越发白皙,秋水剪瞳的眼眸里仿佛溶入了点点星辉。

穆挽知道澹台颉月身份不一般,有他在或许能有个好位置,轻轻扯了扯他宽大的衣袖,说道,“我们看完柳姑娘跳舞再走呗。”

澹台颉月把目光从她的眼睛里移到她的手上。然后穆挽突然想起来,他向来不喜欢与女子亲近,他喜欢男子嘛。穆挽把手收了回来放到身后,向大厅的方向看了看,就要开始了呢,错过了今晚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看柳酥酥跳舞。

“你想看她跳舞?”澹台颉月问到。

穆挽点点头。“听说很难得一见的。千金难求。”

几天不见的年轻轻这时也来了,眉眼间染的都是笑意,就连额间的描摹茉莉花似乎都开的更好看了。年轻轻俯身说到,“澹台少君有礼了,楼主已经准备好了雅间,等您一上坐便可以献舞。”她的语气舒缓,比那天对着穆挽多了两分柔情。

澹台颉月看了一眼穆挽满是期盼的模样,说到,“那便去看看吧。”

穆挽心想,美人相邀就是不一样,就算是澹台颉月也会驻足观赏,看来柳酥酥果然不一般。而且看样子,柳酥酥还是专为澹台颉月跳的舞的,她是沾了他的光。

那一支舞名作凤凰行。

柳酥酥那一身如火如荼的红色霓裳不知迷了多少英眼,她额间点缀的一朵凤凰花不知折煞了多少娇花。扶摇而去身似柳,长袖当空凤凰行。仿佛兮如青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她脚踏凌云步,她耳着明月珰。她手中的三尺红菱,她眼中的媚骨风情,都是世间最毒的药。

原来这就是倾城舞袖柳酥酥。真美啊。那是穆挽见过的最娇妍的女子,说她倾城真是不为过,如果她是男子,她也会喜欢上柳酥酥的。苏月已是美人无疑,与柳酥酥相比就显得有些平淡。

雅间里穆挽叹了口气,把目光从柳酥酥身上转到澹台颉月身上。哪知正对上澹台颉月的目光,他的眼睛很深邃又不只是深邃,就像倒映着月亮的深潭,一旦你想伸手探知真相,那潭里的月亮就会消失不见。

那时穆挽心想,就算是如玄月一样清冷,高挂在天空中遥不可及的澹台颉月,也喜欢柳酥酥这样的美人吧。

“你觉得,你比之如何?”澹台颉月问到。

穆挽一时摸不着头脑,“什么?”话一出口又明白过来,他口中的“之”当然是柳酥酥。穆挽抿抿嘴,心想你要找人给柳酥酥做陪衬,也别找我啊。同时穆挽又想起一件事情,他或许喜欢女子,也只喜欢如柳酥酥那般赏心悦目多才多艺的女子。早知道,他一向挑剔。

穆挽看向大厅中央的舞台,柳酥酥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退场了,她一手支着脑袋淡淡说,“师傅说我在医道颇有天赋,十三岁便已出师。这世间只有一种毒是我解不了的。”

澹台颉月看着她,难得的有些好奇,“是什么?”

这时柳酥酥已经推开雅间的门进来了,穆挽看了看始终如一保持着如覆秋霜表情的玄裳男子,又看了看那位一肌一容尽态极妍的红衣美人,蓦然觉得她额间描绘的那朵jiaoyan欲滴的凤凰花有些刺眼。

她说,“——情。”(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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