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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一事终了一事尚启

昔日叶金若只是个寻常人家的孩子,父母为柴米油盐操劳奔波,偶有充盈才加衣,叶家即不是什么武学世家,也不是豪门勋贵,当初的叶金若最大的愿望,便是赚钱,赚大钱。后来他从商,做的第一笔生意是从镇子东头的药铺倒卖药材去城里的武馆,所赚的第一笔钱是三十文,那一年户部发行的铸币是新模子里做出来的,外圆内方,本来应当正面刻的行善积德,背面刻年号年份,但到了叶金若所在的镇子上的那一批,偏偏铸模出了点漏子,刻成了积善行德。

这批铜币倒也算绝版,魏远书看着静静躺在自己掌心中的铜板,眉宇之间有抑制不住的喜悦。

叶金若是地道的商人出身,那三十枚铜钱被他当做宝贝——要重于他生命的宝贝。等到他生意做大、武艺渐强,最后掌管金玉堂时,这些铜钱还有二十六枚。到了那个时候,铜钱自然不仅仅是铜钱,而成了一种信物,一种代表着五通神、代表着叶金若的信物。这么多年来,凡是持有这些铜钱的,即无条件视作叶金若心腹,到了任何一座由下九流掌控的赌场、青楼、酒坊、客栈,不但分文不花,还可随意调用人手,持一枚铜币,至少在明面上来讲,便等同于叶金若亲至。

这些瑞德五年的铜钱,被江湖称作小玉玺。

魏远书恭敬拱手,目送叶金若的身影缓缓消失在暗影中,才连忙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取出几粒丹药给黄叶服下,却不敢运功替他梳理内力,只是搀着他,快步走出道德观。

两人不敢在这种地方久留,暗处定然是有叶金若的眼线的,说不定此时便有什么人缀在自己身后。魏远书猛地回头看了一眼,却只看到阴冷夜色和夜色下的枯寂道观。

黄叶伤势并无大碍,很快便可恢复,但魏远书虽没有被铜五点过穴道,模样看上去却比黄叶要疲惫地多。并非他不想掩饰疲态,只是方才和叶金若讲话,实在太过煎熬,试问虎狼于前,尚令人心悸,叶金若的威名赫赫,魏远书身为巡捕司中人,体会是更强烈。

要说着偌大江湖还有什么是巡捕司不惜同归于尽也要拿下的,叶金若定然算一个。

黄叶压低声音,轻声问道:“还好吧?”

“幸不辱命,”魏远书目视前方,神色微喜,脸色却差得很。没法子,这世上能和叶金若讨价还价已经是难事,还得时刻注意不能让谈话偏离轨道,以免脱离控制,又不能刻意引导,露出破绽,魏远书连连叹气,后怕道:“只是以后这种差事,我是不做了,谁爱来谁来吧。”

黄叶微微一笑,看的出来心中喜悦,却仍旧带有几分担忧。

两人没有过多交谈,只是缓缓在延寿坊的破落街道间穿行。城北这座废弃的坊,其实占地并不算小,街道却窄。这种窄街并非本朝的风格,而是前朝的做派,前朝皇帝昏庸迷信,耗费国力大兴土木建起这一座道观,却不舍得在百姓更常用的街道上花些银子,长安城过往的街道,仅能容五人并肩,稍有纵马于闹市者,不踩死几个人简直不正常。

晚风吹过延寿坊的破落屋檐,似乎还能听到当初的马蹄声和惨叫声。

魏远书早就被冷汗打湿的后背,经由这风一吹,顿时一个激灵,连忙运功驱除寒气,只是后背却留下一大片的汗渍,他是习武的人,自然不在乎这些,倒是黄叶,掩着鼻子盯着他,微皱着眉头,很是嫌弃。

魏远书见他这幅做派,自然是不会惯着,当即啪地一声打开折扇,朝着黄叶使劲扇风。黄叶无奈道:“好歹是国子监的学生,诗书气质学不到也就罢了,礼仪规范也不用心?”

魏远书哈哈一笑,朗声道:“老师有言:诗书本是刀笔铸,周礼亦为时所抛,再说了,你一个金发碧眼的鬼佬儿,不学学中原文化的精髓,这繁文缛节学的倒是周全。”

这两句不成格调的诗,是国子监祭酒离悲用来回礼部尚书杨玄感的,在长安城也是传了许久的趣事,黄叶摇摇头,哂笑道:“你倒是洒脱,走吧,且随我回去换身衣裳,省的你这青衣变成蓝衣。”

魏远书点点头,两人大步朝怀远坊而去。一路上交谈不多,大多都是魏远书在说,黄叶不过起个引子,魏远书便能高谈阔论好一番,大有慷慨言辞,论点亦别出心裁,不以常理为据。这两人,一个是青衣折扇的儒冠,一个是身披斗笠的波斯人,组合倒是也新奇。不过长安城是四方客商、万国使节汇集所在,这样的搭配在国子监门口天天见,百姓倒是也不以为奇。

两人刚一到怀远坊那座宅院门前,便有一个戴着赤色护额,腰佩长剑的护卫推门来迎。这护卫亦是波斯相貌,中原的官话并不流利,而在他四肢和心口处,隐约可见火焰纹路,在黑暗中熠熠生辉。

这纹路并未绣在衣裳上的,而仿佛烙在了血肉骨髓之

中。

护卫并不理睬魏远书,也不和他打招呼,只是恭敬地和黄叶用波斯语讲了一通,两个人叽里呱啦讲了几句后,黄叶面色有些凝重,或过头来对魏远书道:“不出所料。”

魏远书眼神一亮,似是欣喜,急急推门进取,快步到庭院中,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他并不气馁,又进到大堂之中。

一进大堂,魏远书便被眼前景象吓了一跳,随即却又露出一个欢喜笑容,连连点头道好。

原本整洁朴素的大堂,此时有些狼狈。大堂的屋顶被开了一个大洞,而屋顶破洞之下的桌椅,被重物砸的稀烂。那重物不是别的什么,而是一具尸体,一具面色煞白,神色惊恐,仿佛死前看到了地狱的尸体。

黄叶随后进来,站在魏远书身侧,缓缓喊出这尸体的名字:“詹印。”

魏远书扫视一眼大堂,转过头看了一眼黄叶,眼神之中有询问之意。黄叶知道他想问什么,笑着回道:“安平身为拜火教在中原的尊使,这宅子的诸多布置自然都以隐秘为目的,叶金若纵使手段通天,这儿也是中原的长安城,不是金玉堂能随意涉足的。”

魏远书点点头,指出一点:“金玉堂早完蛋了。”随即俯身看了看尸体。

尸体虽面容扭曲,但还能辨认得出来原有的相貌。魏远书面露喜色,绕着尸体喃喃道:“四十五岁,须发掺白,使刚猛掌力,左耳后有伤,常以车夫示人。”随即正色道:“是詹印无疑。”

黄叶凝神注视这人许久,发出一声长叹,却不是悲悯同情,而使如释重负,他转过身去,又用波斯语叽里呱啦讲了一通,配合着古古怪怪的手势,那十余个护卫便起身行了一个礼节,随即四散而去,有的没入各处角落,有的纵身而去,往高处去,护卫这座庭院。

待到人皆散去,黄叶才关上门窗,笑着道:“原来世上真有神机妙算。”

这话自然不是说他俩,而是说这场交易的策划者。魏远书点点头,深以为然,笑着踢了踢尸身已然有些发绿的詹印,感叹道:“在巡捕司榜上的人,又少了一个。”

黄叶点点头,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詹印是叶金若最得力的手下之一,秦岭以北密州以南的绿林生意都由他打理,江湖上不知道有多少人想杀他,却又反被他杀。如今,他竟就这么死了?”

魏远书倒是觉得理所当然,“恶贯满盈,又没有叶金若那般的脑子,死是早晚的事情。”

黄叶沉声道:“可詹印是北边盗匪生意的龙头,叶金若动手之前,难道不犹豫吗?”

“自然会犹豫,”魏远书笑着道:“叶金若会犹豫,要不要让他死的再难看些?也会犹豫,要不要再挖地深一些?可他不会犹豫杀詹印,从詹印接受合作,试图吃下更多权力的时候,他就已经死了。”

黄叶掩着鼻子,厌恶地看着那一具尸体。

魏远书笑着道:“这都走出道德观几百里了,就别装富贵人家了,你黄叶见过的尸体又不只这一具。”

黄叶只是摇头,厌恶道:“你不觉詹印身上除了尸臭,还有别的味道?”

魏远书疑惑地抽了抽鼻子,细细闻了闻,闻到一股莫名的味道,有些怪异,他一怔,朝詹印小腹往下看去,果然看到一滩灰暗痕迹,仿佛有什么东西洇在上头一样。这下连魏远书都连连摇头,啧啧称奇,“想不到素来以手段刚猛著称的詹印,也会被吓得尿裤子?”

黄叶笑着道:“想来,是叶金若的手段吧。”

魏远书摇摇头,饶有兴致地用折扇戳了戳尸体的额头,“这种脏事,叶金若很久没做过了,一个小小的詹印,于外人而言是北边江湖的头号恶霸,于他而言,只不过是随时可以宰了吃肉的狗,你说巧不巧,我们要寻一个蠢货,恰好让叶金若警觉,却又不能搞得他草木皆兵,然后这詹印就出来了。”

黄叶摇摇头,并不觉得偶然,“今日之前我觉得或许是偶然,今晚之后,我只觉得是读书人的策划罢了。”

“策划也好,偶然也罢,结果都是好的,”魏远书笑着蹲在尸体前,笑容灿烂,“叶金若除去一颗自以为最深的钉子,达到自己杀鸡儆猴的目的,也给了我们一个提醒,提醒我们不要试图插更多的钉子进去。这说明,他心中不全是猜疑,或者说,他也需要相信某些人,这是好事。”

黄叶想到什么,反问道:“可我们埋的另一个钉子,我们怎知他没有被发现?”

这个问题,魏远书也回答不上来,他站起身来,盯着詹印惊恐难看的死相,平静道:“我们何必担忧,仅就目前看来,一切尚在计划之中。”

黄叶一时间有些头疼,苦笑着寻了张椅子坐下,无奈道:“以前以为,所谓的计谋,不过就是比别人多想一层罢了,现在看来,

知易,行难啊。”

魏远书笑了笑,打趣道:“知易,行才难,你若是只行不必知,自然方便地多。”

黄叶却不以为然,“事到如今,纵使你想知,只怕也只能行。”讲到这儿,黄叶认真道:“我们已经身不由己了。”

魏远书却只是笑着,语气坚定,“身不由己又有何不好,计划若成,改天换地。”

黄叶继续道:“你说一切尚在计划之中,可说到底,计划到底是什么?”

“这……”魏远书却答不上来,只是答道:“计划到底是什么,只怕除了读书人,没人知道。”

黄叶苦笑一声,靠着椅背,神色疲倦,“我俩相知多年,虽知道大家同在计划中,可却也在昨日才知道,你是专诸,我是采薇子。除了我们俩,剩下六正的四个却又在哪儿?六反之中,除了关漠、叶金若,剩下的四个却又在哪儿?我甚至怀疑,六正不止六个了。”

魏远书无法回答这些话。

所谓六正,他们只知道六个代号,诸如魏远书的专诸,黄叶的采薇子,但六正相互之间并不知道对方的真实身份,对方可能是车夫、土匪、马贼、医生、富商、乞丐,也可能是江湖豪侠、朝廷大员、武林前辈,甚至可能是黄叶这种波斯皇族。

而关于六反,他们知道的更少,只知道是这场计谋的针对者,而在魏远书看来:六反是平定江湖的阻力。

他们仿佛有所依靠,有所目标,但细细看来,这目标笼罩着一层薄纱,仿佛一触即散,却又遥不可及。

魏远书摇摇头,对黄叶说,也是对自己说道:“我与叶金若讲的那些话,虽然不是我想出来的,但有些我觉得很有道理。我们思前想后,诸多顾虑,其实不过杞人忧天,我们只需知道,所行之事不是恶事,那边足够了。”

黄叶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觉得不如不说,最终化作嘴角苦笑。魏远书不是黄叶,黄叶曾目睹亲族被残杀,眼见着父母横死,却还要在仇人身边装出一副虔诚的样子,心中想的是如何报仇,手上却还要替仇人沾血。若非巧合之下前来中原,参与这一场计谋,只怕早晚落得个生不如死的下场。

而魏远书满怀的慷慨激扬,虽经历诸多苦难,却又不是黄叶那般的国仇家恨,哪里知道黄叶心中想的是什么。

黄叶在想,这局从波斯布到中原,所牵涉的东西太大了,自己与这个意志坚定的年轻人,不过两个棋子,所谓的六正,真的是‘正义’的正吗?

但他已没有反悔的机会,也根本没有退缩的打算,正如他所说过的那样:身不由己。

两个年轻人坐在怀远坊中,只知道前路多艰,却不知道他们真正要做的是什么。

魏远书忽的想到时若闻,心想:老时若是在,想必又要教训我了。

事实上,此时的时若闻并没有教训人的想法,他一路从瀚海医馆往大理寺而去,走得很慢,路倒是不怎么远,可架不住人多啊。长安城本就是大城市,此时碰上节日,各色人等都在街上赏景,时若闻忍着想要从高处飞檐走壁的冲动,一步一步挤出人群,往大理寺而去。

待到出了那几座热闹的坊,走到大理寺附近时,人群便明显稀疏许多,这也在常理之中,来长安城要去青龙寺、芳菲阁、朱雀大街,可没听过有谁没事往大理寺跑的。

大理寺与刑部典狱司合称长安双绝,这个绝不是绝世、绝代的绝,是绝户绝子绝孙的绝。但凡案子从京兆府转到大理寺,起步流放百里,最高满门抄斩,而若是案子移到典狱司,就没有什么流放百里的事情了,直接往城西寻棺材铺子就是了。不过典狱司的上限低一些,满门抄斩这种事情不会做,判刑最重的一次是典狱司查封时任监察御史的一位,这位大人可了不得,身为御史,凭着自己监察百官的权利,每个月挨个上门向百官索要润笔费,润来润去,润到了皇上耳朵里,皇上开始还不信,心想御史再蠢也不会蠢到这个地步吧?

于是皇上暗中提拔了个心腹来长安,封了个不大不小的官。这位御史还真就登门拜访,其言辞之无耻,被一字不差地抄到了给皇上的折子里。

皇上看完以后,甚至都惊讶的问他:“这折子之中是不是有些文辞修饰?”

而那位官员只是答道:“下官亦想修辞,可惜如此无耻,实非常人能语。”

后来典狱司彻查到底,那个秋天长安城里人头滚滚如叶落,棺材铺子生意红火了好一阵子。

时若闻站在大理寺门前,看着那尊嘲风像,又看了一眼大理寺的檐角,没由来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那个蹲在檐角的疑似侏儒的玩意,嘲风石像里的莫名其妙的信,神出鬼没的什一堂。

时若闻叹一口气,大步走进大理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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