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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安能恋金阙

韩重阳这个人,或者是这半个人,是很有耐心且确有自知之明的,虽说本朝宦官权势相比从前削了不少,可韩重阳仍旧是这宫城里不可忽视的一环,但他仍旧相当本分谨慎。在这大内里,也有几个活跃一些的内侍,给大臣牵线,给妃嫔搭桥,赚得盆满钵满,倒是韩重阳,今天时若闻的那几样小玩意,真还是他这些年赚得最多的。

“唉,咱家也算两袖清风了。”韩重阳揣着袖子,静静地站在睚眦石像下,也没觉得有什么不耐烦的,他当初陪皇上读书的时候,替皇上顶包,被先皇罚站一天一夜,好在天公作美,也没下雨,否则掖庭阴凉,少不得落病根。只是如今年纪也不小,瞧着皇上一天天的老态,自己又何尝没有个腰酸背痛。韩重阳瞅了一眼旁边的石像,笑着道:“顽石一块,凭着杨大人神技,说不准活的比我久,那这深宫,还要多靠你了?”

顽石无声,韩重阳叹一口气,继续等候时若闻。

营房大门里仿佛要倾山倒海的恭迎声,韩重阳自然也听得到,一时有些好奇时大人会怎么办。若是先在武艺上胜了那心高气傲的燕北知,然后再以理服人,应当是上策;若是想着不动刀兵,以理服人,那就是中策;若是拿皇上的话说事,那就是实打实的下策了。

时若闻自然也知道点人情世故,不过他也不在乎,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心情,知晓了禁卫军大部分情况后,便由得燕北知送自己出了大营。

韩重阳见着两人前后出来,还以为时若闻的活做的不错,只不过走近了,才看见燕北知脸上若隐若现的怒气,心中不免有些好奇,他哪里知道,时若闻用的何止是下策,简直是把皇上的旨意甩到燕北知脸上,还是在扣上‘目无军纪’‘欺君罔上’两顶帽子之后。

“哟,时大人出来了,”韩重阳上前两步,躬身向燕北知行个礼,笑着道:“今日,有劳燕统领了。”

燕北知沉着脸,毫不客气道:“不敢。时大人,韩公公,禁卫军军务繁忙,若无要事,先行告退。”说罢,径直转身,回大营去了。留下韩重阳一脸疑惑地看着时若闻。

时若闻也不理会燕北知,笑着对韩重阳道声谢,将横刀收起,问道:“韩公公,接下来还有什么要紧事?”

韩重阳没有回答,倒是指了指燕北知的背影,小声道:“这燕统领?”

“哦,”时若闻笑着解释道,“燕统领要我提些建议,我就说了几点。如今这么匆忙,应当是回去做事了吧,真不愧将门虎子。”

韩重阳可半点瞧不出来,却也没多问,指了指来时的路,说道:“剩下也没什么事儿了,咱家带时大人熟悉熟悉宫里。年年万寿节,宫里的巡防归谁负责,都是皇上定的,皇上又是个慢性子,这个时候定确实有些晚,所以时大人要快点熟悉熟悉。往年啊,都是魏西云大人或者穆关陵大人来这儿,他们对这儿熟,您若是有心,可以去多问问。其他的,咱路上慢慢讲吧。时大人,请。”

时若闻指了指手里无鞘的横刀,无奈道:“可是韩公公,总不见得这样去吧。”

“时大人多虑了,”韩重阳笑着道,“此乃圣人赐,无妨,有什么事,咱家解释就好,走吧。”

既然有人打包票,时若闻也乐得如此。韩重阳领着时若闻出了禁卫这边,往那真正意义上的大内深宫而去。这次的路倒是不弯不饶,直直沿着宫墙走过,却瞥见些许残

破,一问之下,才知这是诸多年前素秋一脉潜入宫城所毁,翻修长安城的时候就没拆了,刻意留着作警醒之用。

“咱家隐约记得,这一段路隔个几十步,就有这种刀剑留下的印子,”韩重阳微笑着指了指那青砖红瓦之间掺杂的破旧断垣,耐心道:“这一段上边这掌印,是当时素秋一脉的吴清寒所留,在这儿死了好些人,昌国公是也在这儿被害的。”

“这一片,这浅一些的划痕,是当年大将军陶琼秋的佩剑‘长袖’所留,那深一些的,是临风派掌门沈默的掌刀所划,这最深的一道,是陶将军以伤换命,沈默留下的最后一掌。”

“至于这个,这个就难说清楚了。有说是延国公的掌力,有说是武林奇人苏瑰的劲气,不过在这儿混战的五位,都死了,所以也没人说得清楚了。”

这一路走来,韩重阳每到这么一处,就会停下脚步耐心地说给时若闻听。这里死过那么多人,随便哪个名字都是当时江湖登峰造极的人物,如今被韩重阳一笔带过,寥寥数语,说出一个简单结局——死、伤、废、疯。时若闻拇指摩挲着弄晴的刀柄,听着韩重阳用平和语气,勾勒出几十年前这里残酷战斗的一角,心中一时没了愤懑或是怨怒,只满怀敬意。

待到这段路尽头,韩重阳缓缓站定,拂尘指了指这段长墙的最后一处旧伤,语气依旧平和:“这是当初素秋宋梧止步之地,这段路就算是走完了。时大人,过了这里,就是大内了,还请勿要喧哗。”

时若闻微微欠身,反手握紧横刀,刀刃贴于身侧后肘。

“时大人也勿要伤了自己。”韩重阳向前走几步,右手拂尘一指,微笑着道:“时大人,请吧。”

转过这道墙,展露于时若闻眼前的,是天下间最为神秘、最为宏伟的几处地方之一。多闻楼号称“多闻博见”,却未曾卖出过关于这里的一丝风声,是不敢亦或是不能,天下皆知此处高墙之中,有九宫七殿三阁六府,有世上种种珍贵宝物,还有坊间传言,这皇城里用的是鎏金瓦、镀银檐、紫檀门楣珠玉帘,皇上用的夜壶都是梅子青釉凤首瓷,用一个砸一个。

不过时若闻还没见着传闻中的奢华楼阁,却先在这段走道尽头,瞧见了一条宽阔青石大道,和道路两侧立着的两排整齐望柱,以及两次延展开来的大片汉白玉石砖铺就的广场,和道路尽头的宏伟大殿。放眼望去,两侧的云石望柱分割青白两色,引出中央石阶之上的大殿,真一个气度非凡。

然而时若闻却瞧见,这些望柱之上,无龙无凤,只有数列正楷书于其上,柱头亦非祥瑞异兽,其上乃是一个个姿态各异的石刻雕像,有素衣女子背剑盘腿而坐,有劲装酒客烂醉而卧,有跛脚书生翘首远望,有瘦削老者独面棋盘,而再往远处看,并非每一根望柱之上皆是如此,临近大殿之处的望柱,似乎并无石像。身处其间,一时不免生出渺小之感。

韩重阳轻声道:“时大人,那尽头的大殿,便是紫宸殿。太祖将原先的三殿去了,只以紫宸殿为朝政所在。这两边望柱共八十根,从此处开始的前十四柱,是本朝开国元勋所留武功;第十五到第三十一柱,是先皇所集;第三十二柱到第三十九柱,是圣上所获;共三十九柱;余下四十一柱为空。”

时若闻猜到这些望柱是谁所留,也大概知道上边刻着的是什么,毕竟开国那十四人的故事,随便哪个坊间说书人都能来上一段,

诸如山水郎姚清镜竹杖芒鞋,独守清凉山旧观七日,独挡数百豪杰而未伤一人,而那第七柱之上便有隐士打扮,手执竹杖,作指点江山状。

太宗皇帝时又有使节陆取,孤身入突厥金帐,连败突厥武士十七人,扬我国威,那第二十三柱上,有使节打扮者,左手执符信,右手握长剑,渊渟岳峙;至于本朝,时若闻倒是还认得一位,那第三十九柱之上,一老者身着裋褐,却背着个硕大的酒葫芦,瞧着颇为滑稽,却正是当今巡捕司指挥使穆关陵。

时若闻将自己所知传奇,一一与之相对应,这三十九根望柱,皆是近百年来被誉为传奇的人物,其武其道,或一时无敌、或推陈出新、或立不世功勋,于朝廷是国之柱石,于江湖而言,亦是给天下武道起高楼的人物。身处其间,颇有江湖百年风流半数在此间之感,剩下的一半,就是些朝廷不适合直面的人物了,诸如那关漠,半疯半隐,亦正亦邪,自然不会在此处出现。

只是韩重阳说完那后四十一柱为空后,却一时有些沉默,随后指着那第四十一柱,缓缓道:“皇上说,若是时大人,愿意把百尺天玄留下,周庭亦可留一尊像在此处。”

这是时若闻平生第一次怀疑自己的耳朵,他能在大漠里听到绿洲细泉的流水声,此时却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又生出了幻象,韩重阳略微提高音量,语气平和,又重复一遍:“若是时大人愿意留下百尺天玄功,周庭亦可留一尊像在此。这是皇上亲口所言,绝无反悔的道理。”

时若闻自然明白这尊像意味着什么,自百年之祸后,儒生所言“礼崩乐坏”,新朝废旧制立新章,以图长存,诸多礼节虽不复存在,但这三十九尊望柱实则等同史书所言“功臣配享”,汗青史册上流芳千古。周庭与他亦师亦父,他二十三年间奔波也只为这一件旧案,如今却有此等机会,与有荣焉的同时,又不免生出对皇上的敬佩之感,但思及旧事,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韩重阳见着时若闻犹豫,一时却不催他,语气依旧平和,说道:“时大人不必急着决定,皇上说了,在……在圣上……圣上宾天之前给个准话就行。”说罢,一连扇了自己几个耳光,瞧着下手不轻,嘴里小声自责着“大逆不道”几个字。这话也确实是皇上自己说的,韩重阳也只是改了那个死字罢了。

时若闻底下眉头,一言不发,他心想:“若是我答应下来,周大人或许可洗去污名,更可能百世流芳,世人会记得武道大家周庭,而非那个被枭首的乱臣贼子,世道已变,汗青不勤,谁会记得二十三年前那场旧案呢?”

但他又想:“周大人教我‘世俗患’三字,就是要我明白,真相不因世俗流言而改,却会被世俗掩饰,他教我不要妥协,又教我做捕快、查案,他要我揭开这世俗掩盖的种种,要我别染上这世俗所患的大病,他会希望我妥协吗?”

他又记起在林间那一跪,他已经妥协了,他以巡捕司神捕之身,屈于皇权之下,就是违背师训,违背巡捕司规矩,违背江湖规矩。

时若闻并未思考多久,他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圣人,只会越想越错,这金阙前的位子或许重要,但他想要的不是这个,周大人想要的也不是。

时若闻微微欠身,回道:“请恕若闻一时不能回答。”

“无妨,”韩重阳略微有些失望,却依旧平和道:“皇上还等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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