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昂……”
悠远深沉的鸣叫声无比华丽地划破星空，配上这黑暗阴沉的世界，凸显出了一抹悲凉的感觉来，几乎是同一时刻，以夕洛为中心的一个大圆圈范围内的怪物们，开始一只接一只地撤离。
大多怪物都并非是夜行物种，但此刻都清醒了过来，纷纷离开了它们栖息的地方，直到最后一只怪物离去，到了足够远的地方后，夕洛才收敛了灵魂力场，夜幕顶在头上，大地立在脚下。
“呼……”
比星空还要深邃的韵味；比夜色还要阴暗的抑郁；比海洋还要狂躁的暴虐；比混沌还要繁杂的混乱。
红色的海洋，就这么无声无息地笼罩在了荒凉的大地之中，植被们发出了‘喀拉喀拉’的腐蚀声音，迅速地枯萎着。
单纯的，由『暴虐』以及『混乱』构成的情绪集合物，实质化地投影成了足以干扰现实的影响，赤潮冲刷着地表，涌进每一个夹缝，石头变得黝黑，植物们也在枯萎后变成了焦炭一样的东西。
赤潮在扩大，如同拥有生命一般迅速往外扩散着。
每一次涌动，便吞噬了大量的植物，幸好在足够远的距离内，已经没有任何一只怪物的影子，在赤潮不断翻涌的同时，夕洛也在承受着至今为止最大的痛苦——放开了抵抗，孤注一掷地进行了反攻。
生与死的界限在这一刻变得模糊，有一点夕洛很清楚，那就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单纯地逃避没有任何作用，如果能提起反抗的心，哪怕从‘它’身上咬下一块肉来！也能获得意想不到的结果。
“啊啊啊啊啊啊……”
撕心裂肺的痛苦并不是说说就能承受下来的。
身体变得扭曲，肌肉一块接一块地膨胀，像是身体里有无数只虫子在乱跑一样，相当恶心的一幕。
头发也在不断地掉落，一把接着一把，黑色的头发很快便完全从夕洛的头顶脱落下来，蓝色发光的脉络，像是茶叶蛋的纹理一样刻印在夕洛光滑的头顶上面，与蓝色对比十分明显的，是夕洛的双眸。
黑暗中的双眸散发着让人心悸的猩红色光芒。
忍受着痛苦的双眸映射而出的神色，足以让年幼的孩子晚上做起噩梦来，拳头紧紧地握在一起，嘎吱作响的同时，牙齿也因为颤抖而不停发出声响。
“啊……啊啊啊！”
狂暴的能量将夕洛的衣服撕成了碎片，碎片在一个瞬间化为灰烬，灰烬跌落在赤潮中消失的无影无踪，何等恐怖的一幕……就像是无数老套的灾难电影一样，赤潮里卷起了旋涡，试图将夕洛吞噬进去。
“喀拉……”
这是什么声音……像是什么碎掉一样的声音……
“喀拉喀拉……”
背部传来的感觉，夕洛艰难地回过了头，却看到自己那幽蓝色的羽翼从末端发生了没有预料过的变化——能量构成的羽翼，在发出脆响的同时晶体化，一簇簇堆叠在一起不规则小蓝色水晶簇，将羽翼变得笨重而脆弱。
“诅……诅咒……？嘶……呃呃呃……”
笨重的羽翼无法再被自如地控制着，尖端垂下碰到赤潮的同时，清脆地‘嘎达’一声成了碎片。
“啊啊啊啊啊啊啊！”
疼……
钻心的疼！
像是手指被硬生生捏碎。
诅咒？不……或许并不是诅咒的问题，夕洛也搞不清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但比起翅膀上的问题，还有更加严重的事情，赤潮已经铺展完毕，‘它’的意识第一次展现在外界与夕洛对抗起来。
十分无力的……感觉……
就像是溺水的人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在窒息的水流中随波逐流，意识逐渐朦胧，沉重的翅膀成了累赘，驱使着夕洛在红色的海洋中挣扎着，可——太沉了，实在是太沉了，这翅膀。
已经不能带着自己飞起来，反而拖累着自己在海洋中无法挣脱。
太沉了……
太沉了啊……
就跟现实一样……就跟记忆中的那样……
沉重到无法呼吸……
视线已经看不清眼前的东西，只有这片昏暗的红色……
“呃……”
比想象中的，还要庞大，属于‘它’的力量，太庞大了……就算猜测了很多次，但也是这样，夕洛用尽了最大的力气，将这沉重的翅膀，合拢！合拢啊！给我合起来啊！就这样……
“喀拉喀拉喀拉……”
令人心碎的喀拉声，还有那沉重的痛苦。
“啊……啊啊啊啊啊……”
裂缝，疼痛，关联在一起，越来越多的裂缝，越来越剧烈的疼痛，全都……全都全都……
“喀拉……砰！”
听到了极限一样的声音，意识有那么短暂的掉线。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只是几秒钟，断掉的意识重新连回来后，后知后觉的剧痛，让夕洛再一次发出了悲鸣。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喉咙上的经络就像是快要爆出来一样了，手臂上、身体上、随处可见的经络，夸张地跳动着，让人猜测下一秒钟……夕洛会不会就这样整个人炸掉。
“砰……”
左眼传来了更为剧烈的疼痛，接着视线一暗。
下意识地伸手摸向了眼睛，满手的冰凉，刺鼻的味道……还有手中这温柔的触感，有些暗淡的视线中，左手上的那颗圆形物体，就这么苍凉地躺在手心上面，就这么……就这么……
“啊……啊啊……啊啊啊啊！”
无可遏止地惨叫起来，眼睛！这是眼睛啊！眼睛！眼睛它！
掉下来了！
在混乱到极致的心情浸染了这片赤潮之后。
接涌而来的……是颤抖着的平静。
呼吸？夕洛已经忘掉了，但现在，已经不需要呼吸那种东西，甚至就连心脏都已经停止了跳动，身体已经死亡，可精神依然如此清晰地响应着周围的环境，就这样，慢慢地……慢慢地……
“哈……就这样了……就这样了……吗？”
不甘心的呢喃，从何处升腾而起来的声音呢？
不可思议的，夕洛听到了声音，随着这一声呢喃一起响起来的，乐器的声音，那激燃的旋律，像是有一个乐队就在距离自己不远处的地方演奏着，这旋律啊……这激燃的旋律啊！
瞬间将心中那已经差不多要放弃的可悲一扫而空！用仅剩的那只眼睛！看向了天空。
那是……那是……
“爸爸！”
有些破音的呐喊声音，就这么钻入了耳朵，属于小女孩的、稚嫩的声音，刺耳地钻入了耳朵，因为她的心情，声音理所当然地变成了这么尖锐撕破的声音，但就是这样的声音！才告诉了夕洛！
“还！不能输！把你的力量！都给我！”
“都给我啊！”
那不知道从何处升起来的勇气、以及力量，卡啦卡啦的声音……沉重的翅膀用力地想要抬起来，扇动！再扇动！扇动起来啊！
“喀拉……喀拉……砰！”
碎掉了！从末端开始，一节一节地崩碎，这翅膀，已经……已经……
“呲……哗啦啦……”
最后的一簇水晶簇脱离了夕洛的后背，痛苦、还有沉重的感觉，烟消云散，这无比厚重的累赘，已经消失了。
“爸爸！”
近在咫尺的声音，从那旋律中一同响起来的，属于梦魇的声音。
“我……马上就……回来……”
抬起了头，夕洛牵强地做出了一个微笑，深陷在血红色旋涡之中的身体，用力地绷紧，跳动着青筋的手臂，‘噗’的一声从粘稠的血海中挣脱了出来。
“马上就……”
接着，是另一条手臂。
两条手臂撑在了旋涡上面，借着这股力，想要将身体一起扯出来。
粘稠的血红色浪潮试图再一次吞噬夕洛的双手，但这一次，就像是有什么看不见的力量依附在夕洛的手臂上一样，隔绝了红色的粘稠液体。
“回来……”
咬着牙齿，用尽了全力，手臂在颤抖着，但是下半身依然牢固地嵌入在旋涡之中，从空中看，像是怪物的嘴巴，咬住了夕洛似的。也可以比作一只眼睛，夕洛就像是眼珠子想从眼眶中挣脱出来。
“啊啊啊啊啊！”
力量！
“给我啊！”
浪潮涌动着，像是有炸弹在漩涡中爆炸了一样，红色的粘稠液体掀起了巨大的浪花，那红色的光芒，遮住了天空，遮住了梦魇，但那声音依旧传了进来，那激燃的旋律，无一不再为夕洛增添勇气以及力量。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怒吼声，爆炸声，咆哮声，最后……
“轰！”
有什么东西一下子冲破了遮天蔽月的红色海洋，就这么一飞冲天，绚烂地停在了半空中，赤红如血的羽翼……轻飘飘地张开了……
那是何等梦幻且怪异的一幕啊。
背后是洁白圆润的月亮，以此作为背景，如同天使般地张开了双手，背后的翅膀，飘落下了一些些羽毛，翅膀的轮廓清晰可见，月色的衬托下闪耀着迷人的光辉，一根一根清晰的羽毛。
红色，是不祥的颜色吗？
不……那是何等高贵的颜色啊……
张开的手，没有等待多久，小小的身体就这样扑入了夕洛的怀抱，唾手可得的实质感受，拥有着和弥雅一模一样的脸，在怀中发出了沙哑哽咽的哭泣声，泪水，就这样触碰到了夕洛的皮肤。
很冷，但又很热。
“爸爸……还以为……爸爸……不要……不要我了……唔……呜呜呜……”
怎么会呢……
怜惜地摸了摸梦魇的小脑袋。
“爸爸啊……不会抛弃小梦的，绝对不会的。”
“可是……爸爸……把人家留在了阿姨的身体里……小梦醒来的时候，吓到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然后……然后小梦跑出来，爸爸……爸爸在这里……怎么会！爸爸快要死掉了！”
语无伦次地说着这些话，声音结结巴巴颤抖地纠缠在一起。
啊……这就是梦魇啊……
“死不掉……爸爸啊……还有一场交易没有做完呢……爸爸，还要去见你真正的爸爸。”
“爸……爸爸？”
“嘘，再让我抱一会儿吧，小梦真正的爸爸，不是我哦……他还在等着我，还在等着你呢，他一定……一定……很想你吧，就跟我一样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