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药仙气得呼呼喘着粗气，直觉萧宸玖是在故意嘲笑他老伴儿早逝，二话不说下逐客令。
然后素来沉稳的萧宸玖压根儿没动弹，面上的神情似乎也没有什么变化，显而易见是认真的。
老药仙叹了口气，面上的怒意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对萧宸玖的执着深深地无奈：“这件事儿老朽还真知情。不过那都是多年前的一场荒唐事了，你确定要听？”
萧宸玖缄默点头，做了个“请讲”地手势，再度慢悠悠端起茶盏。
“慕清离初为仙首之际仅有十几岁，那时还未当选盟主、小栀那孩子也活着。前仙首仓促卸任，白云间麾下五殿多有不合，留给她的是一堆内忧外患的烂摊子。
偏生她那会儿整日一心向大道，无心理会各殿之间的明争暗斗，对人情世故亦不感兴趣。因少同人接触，从而导致她于男女之间的界限不够清晰，虽说也算是坦荡不羁、不拘小节，可仙门人多眼杂，最终砸在了同门手上。
老朽那不孝的儿对她迷恋得不可自控，当时老朽已经将她当成准儿媳看待，可叹水流有意落花无情，唉…不提了。不孝儿贯会小题大做，见那慕清离整日闷在主殿不理世事忧心不已，便自作主张将她带到天谴涯瀑布下戏水散心……”
生来便修得天人道、声名鹊起的少女还从不曾玩闹过，觉得戏水之事尤为荒唐，只是看着站在水中的少年便心生反感，玉面阴沉无论如何也不肯下水，直到被机灵鬼少年出其不意设计扯入水中。
涯下的水不深不浅，大致能没入腰间，清冽地活水于周身涌流，灵动而自由。
奇妙的触感让慕南卿眼睛都亮了，一向冷清的眉眼露出笑意，就像突然间悟得了哪方新境界大道，总算是在无意间露出了一点儿少女该有的娇纵，迷得老药仙之子如痴如醉。
慕南卿同那相貌灵动清俊的少年一起，静静于天谴涯底处泡了一整日的水，期间时不时灵息四溢侵染当空，引得白云间境内满天落雪，连那奔流而下的瀑布都凝成了坚冰，清水奔流而下，炸开朵朵冰碴花。
直至艳阳西斜，苦寻不到掌门人的冥殿掌事婆婆带着一众白云间高位者围住了天谴涯，受天穹飘雪影响，衣裳穿得一个比一个厚实，咬牙切齿弹劾她在玄门百废待兴之际不仅荒废大权玩忽职守、还敢不顾名节于涯下同男子共浴，当真德行有失，该即刻革职反思。
闲来无事戏水本无过错，但被先入为主指责成了“共浴”便乱了伦常。
老药仙之子气急败坏，以至于同众人辩驳时耳根子粉嫩异常，无端令人遐想。
可他届时还非是白云间之人，自然无人听他在说什么，冥殿掌事婆婆更是痛心疾首，简直恨不得就地撕了他。
少年百口莫辩，只能将急切地目光投向慕南卿，示意她快些把事情说清楚。
可一旁的少女却拖着已经被水浸透的衣裙上了岸，瘫在岸边满脸不以为然，巡视周遭人脸上的岔怒满头雾水，搞不懂为何他们会如此气愤。
少年意识到了什么，心底深处咯噔一下。
——她…根本区分不开“戏水”和“共浴”两者间的差别！
这要他如何解释得清楚？少年感到难以启齿，这种场合下，无论是悄声解释还是高声辩论，都像是在串供。
只见那灵动的少年张了张嘴巴，最终将顶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少年不得不承认，他内心深处对眼前浑身湿透的可人儿有着极为强烈地、见不得人的私心。
风光霁月的年少仙首并未将这场万箭齐发、雷霆万钧的弹劾放于心上，从始至终一言不发，像是在默认私情，气得白云间一众前辈有火无处发泄，最后直扇自己嘴巴子。
——家门不幸，摊上这么个仙首真乃家门不幸啊！是谁几辈子过度缺德、亦或者是此生未吃斋念佛，才摊上这么个掌门人！败类！门派败类！
待日后谣言四起，慕南卿从旁人口中得知“戏水”、“共浴”两者间的差别，总算意识到了不对劲，可惜为时已晚。
白云间仙首慕清离贯会偷心、流连花巷的名号已经被添油加醋传了出去，造谣被传成了事实，印象被先入为主，任谁有一千张嘴也说不清楚。
老药仙话音总算落下，口干舌燥端起盏呷了一口茶。
萧宸玖坐在原位，从始至终都是一副慵懒至极的神色，眼睛都没眨过一下，沉默了许久才缓过神。
他本以为她的卿卿是蒙人所害、遭到世人的恶意曲解，想不到竟然只是个让人哭笑不得的乌龙。
时下还是少女的她，心中是何感想？
萧宸玖心下刺痛：“你的儿子是谁？”他可没忘了那个迷恋他家夫人无法自控的始作俑者。
老药仙脸色一僵，不情愿地低下头，小声道：“白云间雨殿主。”
萧宸玖眉心猛地跳了两下。
白云间雨殿之主慕清吟，便是那个同他的卿卿关系复杂、并且极为苦恼的…男人？
老药仙看到萧宸玖这个表情顿时一个激灵：“你…你要干嘛？老朽那儿虽不孝，可老朽还要他，老朽活着你可记得留他的命，否则老朽便不合作了！”
生怕眼前这尊煞神会做什么可怕的事情，老药仙板起脸，慌忙向其摆明了立场：“那孩子不过是鬼迷心窍，且不说不说忠心耿耿为白云间效力好些年、不惜抛弃我这个生父、连老朽的衣钵都不愿继承。更是为你夫人毁了健康的身子，说到底是慕清离理亏，你若是嫌他妨碍你们，大可将其送回老朽这里，由老朽盯着总不会出岔子！”
“你没资格同我谈条件。”萧宸玖只留下一句冷言冷语，便已经消失不见了。
老药仙心下没底，不由自主放低了姿态：“是请求，老朽请求你莫要伤那不孝儿，请求总行了吧！？”
可惜，话音传入犹如石沉大海，萧宸玖已经走远了。
老药仙持着藏蓝色龙头手杖起身，重重叹出一口气。
一水护城分舵机关山洞，慕南卿足足在暗处歇息可一刻钟，灵息才缓缓恢复了些，头晕和四肢无力地感觉也缓和了不少。
黑纹白蟒群已经散去了，慕南卿缓缓起身，先是洞察了一番四周，确定没动静才从掩体后面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