喉咙微痒，文意下意识咳嗽两声，轻轻的，声音不大，像闷在喉咙里的低哼，却依然在笔纸摩挲的沙沙声中略有些突兀。
她今天没戴口罩，其实她的感冒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喉咙一时半会儿恢复不过来，偶尔小咳小嗽那么一两声。
这是她这么多年感冒过后习以为常的后遗症。
咳完之后，她莫名其妙……感觉被人盯了。
还是来者不善的那种。
眼睛下意识跟着第六感摸索过去，刚好扫到正要转过脸去的张晓，文意愣住——
唔，最近是被冤家附体了吗？怎么老是遇见她。
前天昨天今天，晚上下午上午，食堂图书馆教室……虽然住同一栋公寓楼，上一样的大教室公共课，但文意总感觉她们这几天的缘分格外的重……冤孽深重。
旧仇未解，难道什么时候又添了新仇？
上次胡琴被她不知是何居心地绊倒，她们还没讨个公道了，就算是不小心，起码一句对不起总要说吧！
就在文意的目光朝着张晓的方向渐入呆滞的时候，站在她斜后方屹立不动的监考老师突然……动了。
他挪几步脚，刚好不好挡住文意的视线，顿了顿，又往前迈了几步，再迈回来……
额……老师这举动是在怀疑她有伸脖子作弊的嫌疑吗？
文意眨眨眼，反应迅速地将视线中规中矩安放好。虽然对于自己做的答卷胸有成竹自信不疑，但还是没事找点事，检查一遍吧！
唉，要是可以提前走人就好了！
好不容易挨到监考老师一份一份收完试卷答题卡，说一声：“大家可以走了！”
一帮子人哗啦啦都往门外挤，好像慢了一步食堂就没自己一口饭吃了似的。
文意是少有又坐回去的人之一，而就在这时，她似乎又感受到了有人在盯她，像躲在暗处的一双不怀好意的眼睛，让她从头到脚的不舒服。
抬头，往前方人头攒动的地方看去，还没发现那道目光的主人，霍朗就凑了过来。
“你怎么不走啊？”他向文意抬抬下巴，示意她往里坐一个位置。
文意从善如流。“里外都是人，太挤了，我的电池就是这样被挤掉的，还是等一等，反正周末没事，不差这个吃饭的时间。”
“挤挤更健康啊！哈哈哈哈……”他一边开玩笑，一边坐下。
文意觉得不好笑，但为了礼貌，还是象征性地上扬嘴角，把那节电池从耳机上扣下来还给他：“谢谢！你脸上的伤……”
霍朗像在自己家里一样，随意靠上椅背，半开玩笑半试探地问：“被小良子打的你信吗？”看文意不相信的眼神霍朗就仰天长叹一声，“你觉得小良子下不去这么重的手，那你就大错特错了，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你做不到的。去年我就是被他打得残废了半个月下不了床，知道吗？一拳一拳，实实在在打身上。”
看他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文意问：“为什么？”
“还不是因为他太不是个人了，亏他曾经还是我们市里的中考状元。”话说到这儿，教室里的人已经走得所剩无几，霍朗突然就此打住，自顾自地起身往外走。
文意愣了一瞬，自觉跟上。
市里的中考状元，这头衔冠在乔良名字前，她还是头一次这么新鲜地听说。
知道他学习能力强，学什么都快，动手能力更是没话说，却从未看他把心思花在学习上啊！不然他现在也不至于落个复读一年的下场。
文意好奇，但好奇之下更多的却是事情背后没那么简单。不可告人的秘密除非万不得已，一般都不轻易诉诸于人的。
所以她一路跟着霍朗，保持沉默，也不问为什么，他愿意说自然会说。
直到他们穿过人流，向连接另一栋教学楼的走廊方向走了一半，霍朗突然说：“去年他没参加高考。”
文意惊了一跳，却依然保持沉默，听他把话说完。
“他爸妈离婚后，他跟了他妈妈住在原来的老房子，他爸搬了出去，初中三年他很听他妈妈的话，玩得少学得多，竟然让那小子踩了狗屎运考了个状元。”话是这样说，但他脸上淡淡的骄傲和高兴很容易察觉，“也算是为家里争了口气，他的大名在我们镇上可是挂了整整一年，风光无限，无限风光啊！”说到最后他恨着牙，似乎有什么不解气的耿耿于怀。
“去年元旦前，他班主任要每个人写下心仪的大学，收上去装在心愿瓶子里。”
“之前我一直问他考哪里，他要不说随便，要不就说不知道，甚至说不想上大学……”
“他不说，我自有办法，趁办公室没人，把他们班的心愿瓶偷了出来，一张纸条一张纸条地挨个翻，现在想想真是鸡皮疙瘩掉一地，你能想象我一个大男生尽干些小女生偷鸡摸狗的事吗？”
“上面虽然没写名字，但他的字迹很容易辨认……”
霍朗说了一个大学的名字，文意顿了一步，那一瞬阳光刚好透过树梢刺过来，逼得她不得不闭上眼睛。
“我之前一直以为他考去那里是因为没人认识他，也是他跟他爸妈一起生活过一段时间的地方，但是……”
但是后面的话霍朗用眼神告诉了她，他相信文意是个聪明人。
文意知道霍朗挑挑拣拣，话不说满，大家都是成年人也是聪明人，有些话点到为止即可。
可文意再聪明，听了半天也还是不知道他脸上的伤怎么来的，乔良为什么到了高中，学习就天差地别一落千丈，还不参加高考，为什么不参加高考又要复读，为什么梧桐小镇的老房子被卖了，他和他妈妈的家现在到底在哪儿，小豆子说他不爱回家，到底是不回哪个家？
……
从户外楼梯下去，文意张嘴想说什么，却被霍朗打断：“你不等你室友吃饭？”
文意愣了愣，知道他在转移话题，压下心头的疑虑，说：“这么多人都不知道她们在哪儿，更何况我又没带手机，说不一定她们已经回寝室点外卖去了。”
“点外卖？”他笑了笑，“你要是哪天吃烦了食堂，可以去小良子那里开小灶，他的厨艺不是我吹牛逼，那简直屌炸天啊，只要是他亲自动手做的饭，不管什么，都不会将就，买不了上当买不了吃亏，入股不亏啊！”
“他的厨艺是跟他妈妈学的吗？”文意突然问。
霍朗别有深意地看她一眼，伸个大大的懒腰，望向远处，声音突然放大了说：“是啊！”
“哦，对了，小豆子说有礼物送给你，等惊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