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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客栈凶险

一路颠簸。

人在狭小的车厢内,逼仄的空间压迫,由于掌舵的不是自己,几乎迷失了方向。

桑千语茫然地睁着双眸,感受着黑暗、潮湿、阴冷、孤危的裹挟。车身摇晃,人也跟着颤抖。

车子忽然不摇晃了。桑千语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瑟瑟地伸出手去探布帘,将要碰到,车帘猛地被拉开,挤进一个圆脑袋。天黑,桑千语看不清这脑袋上的面部表情。但她知道,这一定是那个又胖又矬的车夫了。

“到了。”那车夫闷声闷气地道。

“到了?到哪儿了?”桑千语对着黑布隆冬的一坨东西道。她眼睛左右扫了一下,透过那车夫胳肢窝下的缝隙看出去,外面似乎有一些光亮。

“客栈。”那车夫道,“天黑了,你不用住下来吗?”

“哦,”桑千语赶忙道,“要要要。”说着坐等他让开。

“二十吊。”那车夫伸出手来要车资。

“呃……是这样的,其实我只是想搭个车,我……”桑千语支吾着,搜肠刮肚该怎么向他解释。

“没有?”车夫惊叫起来。“没有钱搭什么车子!”

“那个,不是的,您就不能好心载我一程吗?”桑千语可怜兮兮的博取同情。

“呸!”车夫啐了一口,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你想赖账?”

“不是的……啊!——”

他已伸出又粗又短的手去抓她了。

“等等,等等!”桑千语慌忙叫停,“我没带钱,你想怎么样吧?”

“呃——也可以用其它方式代替,比如……”车夫摸了摸下巴,猥琐地道。

他的声音浮浪,虽看不见表情,但桑千语知道他一定在笑,而且笑容奸诈。

车夫堵着车门,她下不去。

她真想一脚把他踹下去。但,她细声道:“不是到客栈了吗?咱们开一间房怎么样?”

“好好好!”车夫美滋滋的,连声道。一面已挪动肉墩墩的身子,滚溜下了车。

“走走走,进店去。”车夫含混地道,“我与店老板很熟,住店还可以打个折。——呀!你去哪儿?——别跑!”

桑千语趁其不意,从另一边跐溜地跳下车子,跑得飞快。

“喂!骗子!来人啦,那个女人坐车子不付钱。那个女的是骗子!妈妈的!贱蹄子,骗了我……”

远远地听到车夫渺茫地谩骂声。

桑千语没入黑夜,在冷冷的冰雨里躲进一个拐角,窥探那马车不情不愿地赶走了。

她松下一口气。待马车走远,她向有光亮的地方摸了过去,扑鼻而来的是一股马粪的臭味。不用说也知道是走进了马厩,耳边尽是马儿“咻咻”的喘息声。

打扰到牲畜的休息,桑千语也很无奈。马儿还时不时地怒叫一两声,惊得她几次打颤。

头发全湿,水淋淋的衣服裹着身体,蹲在马厩一隅,桑千语听着雨打栏厩顶,寒风卷落叶的萧瑟声,只觉得一壁凋零。

桑千语在马厩与牲畜共待了一刻,实在抖颤的厉害,便起身去客栈。

客栈名曰“鸿运”。从外看,规模不大。桑千语不敢走正门,绕来绕去,竟被她寻到一处偏门。她挤身进去。

廊下走道嘈杂。浓妆艳抹的女人纠缠着男旅客,依身歪斜,软言温语,嗲声嗲气,把男人哄的全身酥软。男人,三六九等都上了钩。

一个身穿胭脂色锦缎对襟长裙,胭脂色绣牡丹花纱面薄氅的美人,手挽着一个发福的男商客,一路嬉笑着上了二楼。

上了楼,楼道无人,两排的房间却不时有人声传出。桑千语估莫着时辰,男人和女人差不多是脱下衣服上了床,她才轻轻推开房门。

在细声软语中,桑千语偷偷地将扔在地上的胭脂色长裙薄氅拽到身边。偷眼向床上一瞟,见他二人正在床上你侬我侬,她赶紧退到壁角,剥下湿衣,迅速将胭脂色长裙和薄氅穿上身。再一闪,人已撤出走道上,就势给他们把房门也掩上了。

长裙轻薄,根本不能抵御寒冷,但,是干爽的,桑千语已心满意足。她正将衣襟往内拨拉,侧边忽喇一声,从门内急走出一人。桑千语一时愣住,盯着那人。

那人肤白,三十多岁,高额头,细眉,大眼睛,高鼻梁,小嘴,瘪腮,尖下巴,看着桑千语也愣了一息。然,眼珠子溜溜一转,立刻咧嘴笑道:“哟,你的嗅觉挺灵敏的嚜!既然来了,老娘就不能不便宜你。来来来,房里的公子正等着着急呢。”

说着,她一把捉住桑千语的胳膊,只一拽,便把桑千语拉进了她身后的门中,再一搡,桑千语一个踉跄就跌进了屋内。

桑千语勉强站稳,看向门口,那女人却别有深意地向她眨了个媚眼,随即关上了房门。桑千语一头雾水,正在理头绪,一回身,吓了她一跳。

床上坐着一个男人,四十来岁,紫黑肤色,轮廓方圆,不算丑,却有两颗大门牙龇出来了一点,状如兔牙。那兔牙蠕动了两下,桑千语便听得声音:

“你叫什么名字?”

桑千语回过神来,立刻觉得不妙,忙抱歉地道:“不好意思,我走错房间了,这就出去。”

她一面说,一面往房门口走。

“站住!”那兔牙厉声道。

桑千语心上咯咚一跳,缓缓回过身来,问道:“怎么了吗?”

那兔牙站了起来,冷笑道:“怎么,做你们这一行,还要挑客人吗?”

桑千语眨了眨眼睛,思考着。

那兔牙又道:“你们的原则不是只要能敲开旅客的门就可以做生意的吗?”

桑千语猛然醒悟,糟糕,他把她当成客栈服务的妓女了。

走道上果然有女人莺娇娇地喊门:“客官,旅途孤寂,又逢冷雨凄风,漫漫长夜怎耐得独自将息?客官,小女子孤零零一人,守在窗儿边,独吹寒风紧。对着残灯,更是可怜。客官,不若我俩相伴,暂为露水,聊以慰藉,可好?”

门内的房间,任天阶正坐在大浴盆内的一端,对坐在另一头的是李锦。他二人对望着,不动也不响。

霭霭白气中,任天阶沉声道:“不用!”

门口倚门的女人听得无情的拒绝声,仍凑上耳朵贴着门细听,希望能听得房间内的客人改变主意的声音。但她等了很久,也没有动静,只得无趣地走开了。

任天阶的耳朵微微一动,向李锦温和地问道:“暖和吗?”

李锦点点头。

任天阶的耳朵又动了动,神色微变。他看着李锦,却微微一笑,温和地道:“小锦,哥哥陪你玩个游戏,好不好?”

“什么游戏呀?”李锦奶声奶气地问,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你若赢了,天阶哥哥就带你去见你的哥哥。”

“嗯。”李锦郑重地点点头。

任天阶从浴盆里起身,三两下将身上的水用浴巾擦干,迅速地把白袍穿上身。他又从衣架上拿起一条叠得方方正正的白浴巾过来,俯身向李锦道:“小锦,你得自己把身子擦干,自己把衣服穿好。这,能不能做到?”

李锦望着他,点点头。

“很好。”任天阶道,“待会呢,会有十二次叫声。你得在听到十二声之前,把衣服穿好。可以吗?”

“好的。”李锦乖觉地又点了点头。

任天阶把浴巾递给他,一面道:“开始。”

说时,他的手已翻了个腕花,一支铁镖自腕下出,如流星急急一闪。但听得短促地“啊”的一声,窗外一身影倒了下去。

任天阶单手撑了一下浴盆沿口,翻了个筋斗越了过去,回身时手腕轻轻一抖,又是一声急短暂的惨呼。在这惨呼声刚落,任天阶又旋了个踵,双臂相叠,手指猛然一张,又是两声惨呼,几乎是同时的。

当十二声惨呼结束时,任天阶侧过头来看向李锦。李锦已将藏蓝色的锦袍穿在身上,正垂手站在浴盆边,瞪着黑亮的眼睛看着他。

任天阶看着他,嘴角微微上扬,道:“不错,有潜质。”

任天阶将绛紫色的斗篷给李锦披上,又一把抱起他悄悄地出了房门。

“公子,你真的是搞错了,我不是那种人。”桑千语仍然在房间里向那兔牙人解释。

那兔牙人向她上下扫了一眼,不屑地道:“你就别在装了,行不行?看你穿成这样,还说自己不是。这么冷的天就穿这么一点,还敢说自己不是。”

桑千语说得口干舌燥,实在不想再与他斗嘴,搞不好天都要亮了。她双臂向前一伸,做了个停的姿势,不耐烦地道:“行了,行了,你别在叽咕了!”

那兔牙人也就住了嘴。

桑千语满脸不快,道:“行了,你把灯灭了,本姑娘做事不喜欢太亮。”

“那可不行!”兔牙人一脸坚定,道,“黑灯瞎火的,很容易磕到人。”

“你是怕磕掉了你那两颗大门牙吧?”桑千语脱口而出,自己也觉得好笑。

“嗯?”兔牙人哼了一声,似乎不是很介意她挖苦他的话,但还是不高兴地白了她一眼。

桑千语止住笑,道:“房间里有三盏灯,你熄掉两盏,总还行吧?”

兔牙人想了想,点点头道:“行,行,灭掉两盏,也还看得见。”

桑千语在兔牙人熄灭床榻两边的灯时,便悄悄地向靠门边的一盏灯挪近。

“唉,灭掉两盏灯,姑娘乖乖来……”兔牙人自言自语地转过身来,却见桑千语冲他一笑,接着眼前一黑。

“唉?你怎么这样!……”兔牙人惊叫起来。

桑千语已拉开房门冲了出去,只见过道上一名女子正倚着一扇门娇柔地说:“……客官,外面风大,好冷。可否借小女子一杯热茶……”

说着说着,这女子看向了桑千语。桑千语一把拉过她,就像刚才被人拽进房间一样,将这女子搡进了房。

“哈哈,被我逮住了吧?”是兔牙人的声音。

“哎呀,客官,你也太心急了吧。”那女子娇声道,“你再抱紧点嘛,好冷的……”

桑千语捂嘴一笑,赶紧下楼。此乃是非之地,不宜久留。她急匆匆转过走道拐角,正要下楼,却冲上来一群穿着制服的兵,直接包围了她。(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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