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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花开花落终有时(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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酱紫色的四方围廓,廓门外一步处站着的是许久不曾动弹的萧缘书和査君然。门里面,三步之隔有几颗高大的四季松,饶是寒冬也葱葱郁郁!夜黑风高,松影宛如鬼魅,随着寒风在肃杀的晚上张牙舞爪。

墨一般的树枝和夜色相得益彰,在黑暗中将许多东西掩去,诸如此时与树影融为一体的男子,一身青衫竟让人无法分辨其身形相貌。

此人,便是张逸飞!

査君然怒断发簪奔出他的居室,他心有戚戚然,想到两人间毕竟有手足之义,忙拾了簪子欲找査君然赔罪。却不想,未出院门便见到了査君然和萧缘书抱作一团。

他们从镇上回到书院时本就到了熄灯时分,和他同院的学子早已休息。若不是仗着他一人独居一室,怕是不能如此自在!见着二人相拥,他也不知道是出于偷窥还是别的什么想法,竟没有上前说话,而是下意识的隐于青松之后。

萧缘书的话他悉数听去,她说她原本是有些恨他的。但是她想通了,对他更多的是感激,他还是她的二哥!

张逸飞无声的笑,笑得嘲讽。其实他也看不起自己这样的行径,每每也会在冷静之时鄙视自己。

奈何,情之所钟,情之所至,他心底的渴 求就像是一团火。平日里还能压制,可一旦想到她终不能和他相伴一生,这团火就如同被泼了油一般,嗤嗤往上窜,他的理智根本压不住这冲天火焰!

他捂着心口,这个地方绞疼无比,像是有千万把利刃在里面辗转刮挖,疼得他几乎就想一头撞死!

他低喃,缘书,你既无情,又何必给我奢望?你既无心于我,又何苦要不顾安危救我?你既钟情于肃王,又为何要因为我而忤逆他呢?

为何?为何要如此?

她说,她宁愿他未救过她!可他又何尝不是?他宁愿她对他绝情到底,从未给过他柔情!也好过给了他温柔却不给心,给了关怀却不给爱,给了他甜蜜却没有永远!

没想到,他的心意,他对她的心意,他自以为最纯真的心意,成了一把双刃剑。割伤了付出的他,也割痛了被强迫着接受的她!

张逸飞看着将萧缘书紧紧搂住的査君然,既求不来一生一世,真应该如査君然这般一开始就不要知道她是女子,一开始就不要奢望做她的男人,甚至于一开始就没得到过她。他就不会如此不甘心,不会如此执着,更不会一子错,再难回头!

两个人站在寒风刺骨的冬夜里,可以靠着对方取暖!那么一个人呢?他孤身立于苍穹之下,冰寒的不只是身体,还有千疮百孔的心,却无法找她给予慰藉。

吾生本多乐,今日但余哀!今日但余哀!

他到洪武书院,本是豪情万丈,一心求得满腹才学,做一个俯仰于天地间的铮铮男儿!自遇她后,便忘了抱负,改了初衷,困住了她,也困死了自己!

想到那日她抱拳单膝跪于他身前,看到她和査君然的情深意重,思及她和楼韧的郎情妾意!他,真的,什么都不是!

人道,咫尺江山分楚越!他和萧缘书何尝不是咫尺天涯间!

罢!罢!罢!既是如此何苦痴缠?难道真的要到白发苍苍,才来哀叹‘双手掬起千江水,难洗今朝满面羞!’

胡思乱想间,已是破晓之时,忽见査君然和萧缘书作势要进院门,他慌忙转身向居室走去。他的腿脚早已被寒风麻 痹,迈一步,如针尖般刺痛!

他顾不上许多,强咬着牙推门进房,再小心的脱了靴子躺在床上。

听到推门声,他假装睡意朦胧,警惕的问道:“谁?”

“二弟,是我和缘书!”

“大哥?这么晚了,你们怎么来了?”

査君然拿出火折子点了灯,方才和萧缘书坐到床头,道:“二弟,你可知道这次为何中箭?”

张逸飞微微颔首,道:“是夫子……”

“既然你知道,你该知道夫子不会就此放过你……”査君然没有继续说下去,话锋一转道:“缘书和夫子约定,以一月为期,夫子会再派人杀你两次。若是你能躲过去,从此不再为难你!”

张逸飞听罢,一言不发,径直看着萧缘书。眼光不似这些日子以来的炽烈,也不复初相识时的羞涩,倒是有些千帆过尽顿悟的感觉。

感受到他的注视,萧缘书有些着急,现在是生死攸关的时候,哪里容得他发呆,说不定夫子的人马上就要来了。

“二哥,你倒是说话呀,夫子手下门客无数,高人更是数不胜数,我们没有时间再耽搁下去!”

张逸飞不回答她的话,幽幽问道:“缘书,你,不怨我吗?”

萧缘书微怔,复又恢复先前焦急的神色,跺了跺脚,怪道:“二哥,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些?”

“缘书,二哥就想听你说一句实话,你真的不恨我吗?”

萧缘书咬了咬朱红的唇瓣,叹道:“凡事皆有因果,二哥虽有错,却也不能全怪二哥!再说,于我而言,二哥永远是二哥,缘书不会只记人之过,不记人之善!”

张逸飞一下笑开,如皑皑白雪被阳光晒化,又如满天乌云被暖风吹散,整个人都明媚起来,道:“缘书,二哥记住缘书的话,二哥也不是没有担当的人,夫子要报复我,让他自来就好,我不会躲藏的。”

说到这里,他微微一顿,道:“就如你所说,凡事皆有因果。我种下的因,便让我来担这个果!你和大哥不必为我操心,更不必为此与夫子交恶!”

闻言,査君然当即板起了脸,斥责道:“你若真是悔过了,就不要说这些浑话!缘书向来重情义,若是你被夫子所杀,她这辈子必然不能安心。你来担?你以为这事是你想担就可以一个人担的吗?缘书呢?缘书怎么办,你若真死了,她该如何面对你,面对杀你的夫子?”

“还有我这个做大哥的,我难道就不自责吗?旁人也会说我和缘书罔顾结拜之义,看着你送死!你倒是好,一闭眼睛来了个痛快!活着的人却要因此受到煎熬!还有张大学士,他只有你这么一个孙子,你难道忍心让他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张逸飞脸色惨然,哀戚道:“我本以为,因为我一念之私误了缘书,往事不可追,唯有以死谢罪。现下才知道,万般命运,半点也由不得自己,就连死生之事,也不是我自己能左右的!”

说完,他掀开了被子,从床上下来,站在缘书面前一拜,道:“缘书,此生是二哥误了你,二哥今日方才醒悟。情之一字,要的是两相欢喜,而不是一厢情愿!二哥不求你原谅,只望以后能尽量偿还!”

萧缘书红了眼眶,讷讷不知该如何作答。说来,二哥心思她也能明白些。曾经的萧允之于她,宛若今日的她之于二哥!

昔日里,为了见到萧允,为了能和萧允说上一句话,为了能让他高兴,她又何尝不是做了许多损人也损萧允的事?她也曾奢望那个神祗般的白衣少年只属于她一人,她也幻想着有朝一日能和他骑马畅游!她更是嫉妒胡为和谢长卿二人,能够日日跟随他左右!

更甚者,她也不顾所有人的想法,不顾别人的安危,执拗的去做些自以为是的事情。

情唯一字而已,说起来,却重比千金!哪个情根深种之人还能理智行事,哪个痴情男女不望与心上人白首不相离?

这般一想,萧缘书倒是对张逸飞生出了同病相怜之感,复又夹杂着辜负他心意的愧疚之情,哽咽着说道:“二哥,你不要如此说!缘书何德何幸能得二哥青睐如斯,是缘书福薄,无法承受!从今后,我与二哥,还有大哥,我们就是一家人。再不许谈什么原谅之类的话语,舌头和牙齿尚且磕磕碰碰,况乎手足?”

査君然颔首道:“二弟,缘书所言极是,你也莫再耿耿于怀了!现下,还是先商量一下如何躲避夫子的报复要紧!”

张逸飞本来也不是婆婆妈妈之人,唯独在萧缘书一事上放不开。如今,听得査君然的话,他当即站直身体,笑曰:“嗯,大哥说的是,是我迂腐了!”说着,又转而道:“缘书所说确实在理,夫子身边高手云集,想要对付他的人马于我们而言不次于天方夜谭。躲避确为唯一的方法,只是我该躲往何处?又该如何躲,才能不被夫子发现呢?”

此话一出,三人皆蹙眉,苦哈哈的互相对望,宛如三条挂在架子上的苦瓜,整一个苦字了得?

过了半个时辰,天际已经大亮,萧缘书才笑道:“我有办法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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