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曾经的青梅竹马
“忙啥子呢？”
“锅碗洗好了？”
“文杰，来弹吉他……你这个闷葫芦，以前都是假装的，没想到你唱歌这么好听！过来，唱给我一个人听。”
郑文秀取下床头的吉他，搁在腿上，坐正身体，似模似样的双手比划。
“好，等一下，我把小说订正一下。”
“是你在课堂上写的小说吗？叫什么名字？写的什么内容？”
“对，叫《流星花园》，校园题材小说，写好七章了。我在找个小说网站上传，你有好的网站推荐吗？”
“发给纵横在线美文阅读网吧，人气不错，年轻的读者多，我很喜欢上面的名家精品散文和诗歌。”
“好的，我注册好帐号就上传。”
“什么时候能通过审核？”
“24小时。”
“那我可试目以待喽，希望明天晚上我在家上网就可以拜读到你的大作了。”
“No problem。”
检索一遍，订正，修改错别字和标点符号，开始上传。网站审核要求6000字，王文杰一口气上传33000字，计七个章节。反正是免费的，1999年的小说网站还没有开通付费订阅和打赏功能，王文杰也不指望靠小说挣钱。他只为积攒人气和口碑，为将来小说改编成电视剧，吸收第一批粉丝。
耳边传来一阵叮叮咚咚的琴声，郑文秀弹起《丢手绢》，“这是我在少年宫吉他班学的第一只歌曲，八岁那年学的。”
“哈，巧了，我九岁也报了少年宫吉他班，第一只弹唱歌曲也是这首《丢手绢》。”
“哈，是很巧哦！我们可能都是一个吉他老师教的，原来我还是你的师姐呢，叫我声姐听听。”
“为什么你只弹不唱？”王文杰没有去接这个茬。
“不是啥子人都像你一样妖孽啊……不过，发觉我不是音乐天才的料，我又改学跆拳道啦，我现在可是跆拳道黑带哦，怎么样？牛不牛气？惊不惊艳？以后我保护你……不要崇拜姐喔！小师弟！”
“师姐威武！师姐出马，一个顶俩。”
“明天下午放假你怎么安排？正如你所愿，我给你补习功课，你陪我逛街怎么样？你的功课好差，除了语文好点，其他的都在及格线徘徊，是不是被音乐爱好耽误啦？”
“明天下午我没有时间，另有安排。”
“难道……你偷偷答应沈慕婷她们陪她逛街啦？”
“不是你想的那样，双儿同学过生日，来我家里帮她庆生。双儿以前同寝室的七个妹子都来热闹一下。”
“双儿同学能有多大？12岁？”
“嗯……差不多吧。”
“我发觉你越来越有诱拐未成年少女的嫌疑了——认的干妹妹是小萝莉，小萝莉的同学一来就是七个，而且都是12岁的未成年少女……王文杰怪属鼠！居心叵测哟！你老实交待！”郑文秀也不弹吉他了，张牙舞爪地作势要扭文杰的耳朵，“现在木有副驾驶潜规则了吧？我看谁来救你？”
“警察姐姐，我也木有成年呢，好不好……”
“叮铃铃！”郑文秀的手机铃声响起，她妈妈打来的，未来丈母娘来救驾了。郑文秀停下嬉闹无奈接听电话。
“快回家，这么晚了妈不放心。八点前回来！”听筒里传来郑文秀母亲的催促，“你在哪？我叫你爸去接。”
“妈，不要接，我自己回去。”
韩夏独自一人灯下看信，脸上一幅沉思冥想的神态。她的卧室不大，墙上贴满了奖状，少年宫舞蹈比赛优秀奖，从小学到初中作文比赛、英语比赛一等奖……琳琳总总，红红的奖状贴满墙头。
信是同学闻少杰写的。闻少杰此人很骚包，哈韩，仗着叔叔常出国，给他买些韩国服饰，凭此资本到处炫耀，以韩
夏看人的眼光给出此人肤浅油滑的评语。
闻少杰在信中写道：“韩夏同学，我使用‘文杰’的笔名，在安徽省文艺出版社《2000年青春爱情诗历》上发表了三首诗，《向往》《相思》和《只为多看你一眼》。过几天，编辑部会邮寄过来两本赠刊，到时候我送你一本，希望你不要拒绝我，大家都是同学，希望同学之间能够互相学习，取长补短，共同进步！”
肤浅之人竟然能写出如此优美的诗句，颇令人大感意外。信中的语气很是中肯，让人找不到拒绝他的理由，所以上午草草看了信后，没有像前两次那样直接扔到教室的垃圾桶里。他在信中继续写道：“《只为多看你一眼》这首诗是我专门为你写的……只为多看你一眼/以为找到了永远/校园里的每个角落/我的目光编织成网/只为多看你一眼//只为多看你一眼/以为找到了永远/而且，仅仅是下一秒/你真的走向我/我竟慌忙奔向教室/按住小鹿乱撞的心跳/埋头于书桌/猜想你的坏笑/和我羞涩的模样……”，诗很长，有三十行。读着读着，韩夏脑海中却不由自主想起了他的身影……初一初二如同橡皮糖一样粘人的他爬在窗户上往教室里瞅，“韩夏，你的青梅竹马来了”，同桌孟小梅常拿这个打趣她。
什么东西都是攒出来的，钱是，好感是，失望也是。
随着年龄增长，小时候的灵性不在，学习成绩滑到中游偏下，九（二）班全班56人，他排40名之后，王文杰越来越泯然众人矣。相比之下，韩夏是语文课代表，她的语文成绩很好，全班第一，年级前三。她喜欢文字，作文曾入选《中学生语文报》。少女情怀都是诗，韩夏有些小文青的思想，在她少女编织的梦想里：“一年四季都想陪你度过，世间琐事都想与你分享，此生也只想同你尝尽烟火。风雨之中身边有你……喜欢你拥抱我的温度，喜欢你给我依靠的肩膀，喜欢执子之手共撑一把雨伞，一起走过秋冬春夏……”韩夏喜欢体验文字给她带来的感动，至少在她想来，执子之手的他应该是品学兼优和才华横溢的。
韩夏喜欢两种人，诗人和作曲家。他们都有一种能力，能将生活和情感融合升华，前者写出绝美诗句，后者谱出优美旋律。读这些诗句时，如饮甘泉般清洌，沁人心脾；听这些歌曲时，如饮美酒般香醇，韵味无穷。这种能力，她认为就是个人魅力。
晚上八点，从书桌上伏案而起的韩夏端起水杯走出房间，来到自家的五层阳台上。视野之中的城市已经是万家灯火，对面斜下方单元楼亮灯的窗口是文杰家的。小时候，胸无城府的他说：“天天向你家张望，想悄悄看一眼你在干什么，可惜……”韩夏知道文杰嘴上说的可惜是什么意思——她家住五楼，而文杰家住在对面四楼。单纯的家伙，龌龊的思想都不会掩饰。小时候都给你看遍了，不仅是看看，还亲过了，摸过了。从幼儿园起过家家，到小学时结伴上学，父母和他妈妈是一个医院的，平时大人之间没少来往，小孩子更容易玩到一起。想起小时候的文杰真是粉雕玉琢煞是可爱，自己把他打扮成小姑娘的模样，脸上涂胭脂，嘴上抹口红，额头一点美人痔。头发太短无法编辫子，给他戴一顶妈妈的女式宽沿帽。两人手拉手一起上女厕所，一起串女澡堂子，后来帽子落地露出男孩的短发被阿姨发现了，被撵得鸡飞狗跳落荒而逃——此情此景，恍若昨日。好怀念过去的童年呐，那是一段没心没肺无脑嬉闹的欢乐时光啊！
但是，人毕竟是需要学会长大的。
同龄的少年人总是太幼稚了，不够成熟，还处在梦游的童话世界，总也长不大。而现实就是，像市九中、十中这样的省级重点高中，他考不上。先天存在不足，后天不知道弥补。没有别人聪明，不去努力上进缩短差距，暑假又迷上了网吧——文杰真的是不可救药了。
两个人的人生轨迹就像是慧星划过地球，曾经交汇过，最后留下渐行渐远的背影，最终彻底走出彼此的生命。而曾经的青梅竹马，就是童年的玩伴，仅仅是玩伴而已，而不是其他。
“源水丛
花无数开，丹跗红萼间青梅；
青梅如豆柳如眉，红日正长彩蝶飞。”
青梅韶华灼灼，占尽春光，而竹马已锈迹斑驳，弃如敝履。
车在郑文秀家的小区门口停下，郑文秀下了车向前走出几步，忽然又转身绕过车头来到王文杰跟前。郑文秀玉脸拂过一丝羞涩和犹豫，手下意识地将散落到鬓角的发丝捋到耳后。
“把你眼睛闭上，我有话说。”
“搞毛线？”王文杰望着郑文秀，一脸的莫名其妙。
“别磨叽，闭上！”望着王文杰亮如星辰的眼睛，郑文秀小鹿乱撞，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差一点就溃散了。
闭上眼睛的王文杰感觉脸上传来湿热的触感，蜻蜓点水，一触即分。
看着王文杰一脸错愕目瞪口呆的样子，很有几分喜感，郑文秀心中的忐忑不安也弱减了几分。“路上开车小心！一路平安！”冲文杰招招手，重新恢复她爽朗率真的性格，留给文杰耳畔声如黄莺般清脆欢快的笑声，身影很快消失在小区大门后。直到不见伊人芳踪，王文杰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
王文杰都忘了他开车时瞎编的“平安吻”的玩笑话，随口一说，说过就忘在脑后了，可郑文秀一直在心里装着呢，小丫头远没有她表面表现出来的淡然……多么纯洁可爱又慧黠的小丫头啊，我喜欢。
王文杰心情愉快地启动车子，正准备在小区门口掉头回家，这时手机响了，他掏出手机借着街灯的亮光，他看到的是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
成都师大音乐系教职工宿舍楼。
父母买了新房，搬去新家了，自己喜静，经常回来一个人住。 从夏末暑气蒸腾的世界走进家里，柳诗茵感到一阵清凉。夕阳西下无限好，余晖穿过窗格落在客厅里的钢琴、墙上的字画，再反射到柔软的地毯上，光与影交错，静谧而温馨，有一种宁静祥和之美。柳诗茵人很美，不仅美在花容月貌，更美在举手投足不经意间流露的气质。她甩下皮凉鞋，脱了丝袜，在地毯上旋转舞步，紧致的小腿因经常锻炼身体的缘故，洁白光鲜嫩滑透着健康光泽。迈步转圈，裙裾飞扬，裙子随着舞步摆动像盛开的鲜花。光洁的脚指踩在柔软的地毯上，脚趾不染丹蔻，玉色生香。每一个跳步，每一个滑步，每一个旋转，仿佛她就是一个天生的舞者，不需要事先排练，就在此时即兴编成，却妙到毫颠。她一边跳一边脱下衣服，到浴室门口，只剩下内衣。水哗哗流淌，声响从浴室传出来，还有哼哼唧唧的歌声——《美如初见》的曲调，显然她记不住完整歌词，有几处还明显跑调了，但她浑不在意，自得真乐，乐在其中。
洗完澡，晾干头发。喝一杯牛奶，吃两片面包，先垫付一下肚子，回头再做晚餐。明珠中学没有钢琴，柳诗茵回家，就是为了王文杰给她的钢琴曲谱，她想弹奏看看这是哪位大师的作品，听一听效果如何，能不能做朗诵的配乐。
柳诗茵坐在钢琴前，铺开王文杰给她的两页A4纸的琴谱，起初她只是抱着随便弹一弹的心态，前奏旋律响起很是优美，给她的感觉不错，最后整个心神都被音乐全部深深吸引进去了。反复弹奏几遍后，技法由生转熟，渐入佳境。这么出色的钢琴曲以前为什么没有听过？不应该啊，自己可是专业的啊，自己在音乐系就是主修钢琴和编曲的，在钢琴上浸淫十几年，在学校有钢琴才女之称。
打开电脑，启动搜索。柳诗茵找不到作者的信息，这个名字叫艾娜·费舍尔的德国钢琴大师，仿佛不存在这个世界一样，还有她的作品《光之翼》/the rings of rean，都是石沉大海，音讯全无。她从班主任要到王文杰的电话，马上打给他。电话响了一会，才接通。听筒传来王文杰的声音，磁性悦耳辨识度很高，电话中传来汽车引擎轰鸣声，背景像是在行驶的车上。
“喂，你好，哪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