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银杏花开
纪布看着那个‘泡茶头’，嘿嘿一笑。而邹燕闭目，脸上的茶水落下一滴后，他周身气劲一鼓荡，便将茶水和茶叶全部震飞，接着，杀机迸发。
就在此时，纪布陡然张口，大声呵斥道：
“邹燕，你也配是邹圣后人？”
邹燕睁开眼，杀意愈发浓重，但听闻此话后，却是没有立刻动手。
“我怎地不配？”
“远的不说，单说此地。当初邹圣云游天下，见此地生灵苦楚，生悲悯之心，以吹律求春，教辨谷良方，造福一方百姓，千秋万代。是以民自发修祠，祭拜连年。
邹圣见村民日子苦，能静下心来，不厌其烦的教着那些跟他毫无关系的人，耕种秋收。他能成圣，在于处江湖之远时，能容任何人，那怕是一个寻常老百姓。
而你呢？
一个不远千里求救的人，只需你动动手段，又不是让你发、春！看把你难的，好像要了你的命似的。”
邹燕面色微变，杀机稍减少。“你不懂。”
“我是不懂，但我知道救死扶伤，是一个医者最起码的品德。你纵然不是医者，但如果能称一声‘高人’，也该有几分古道热肠的，看不见的就算了，到了你面前时，你依然无动于衷，就说不过去了吧。”
邹燕叹了一口气，又说了一遍：“你不懂！”
“我不懂什么？不懂你自起壁垒，固步自封？不懂你天天小楼叹月？”
邹燕：“我寄情于山水，并非为‘隐’，实则为‘出’。你的朋友，中了毒，我不救，不是因为我敝帚自珍，而是因为我养的这口气，不能松。‘出’的早了，或者时辰不对，都影响我音宗一脉。先祖救万民于水火，造化功德，自然风流无双。但先祖是到了‘出’的时机，故而才敢放手施为。”
纪布哈哈一笑，大声道：“狗屁的时机，文绉绉的一堆，不过是两个字——废话！什么是时机？是什么是养气？”
纪布向前走了几步，到那把古筝后坐定。
“在我看来，时机不如当下，养气不如换气。如你之先祖，邹圣处庙堂之高时，处处皆杀机，何来时机，何来养气？但他自信五德始终，又概以大小九州，心怀万物。于是，时事不利，就把握当下；有流言蜚语，则应气变法出，浩然堂堂！那里有窝在深山不出，存气养时之道理？”
话毕，四指动，筝符
起。
纪布指尖下的音色，较寻常古筝音，略有不同。寻常古筝，多是明亮典雅，余音缭绕，低音沉厚，高音清亮，其演奏效果如诗如画。
而他此时弹奏出的声效，却是含蓄秀丽，温和宜人，刚柔兼济，仿佛如太极般，行云流水。
邹燕开始还是不屑纪布的话语的，毕竟口舌之利，早已对他无效了。但当纪布手指一动后，邹燕便眼中一亮。
他知道，遇上高手了。
待纪布弹奏的音符出现时，邹燕再也坐不住了，身上的杀机更是消弭于无形，起身拿了律管，便附和着纪布的曲子，吹了起来。
古筝律管合鸣的刹那间，黍谷山上万物寂静。
蝉鸣不见，兽皆雌伏。
就连那风声，都是依依韵韵，缓缓而动，仿佛为如此‘仙音’打起了节拍。
接着，曲调变换，古筝高亢，似是要跳出这群山之谷，破开这世俗桎梏！而阴管之音，则如千重万雪，呼啸而下，欲要冰封万里，留住那古筝之声。
筝动管鸣，彼此不让，音律流动之间，竟好似两军对垒。
古筝之下，是万千草木；律管所辖，则是大风呼啸。
风过草动，草动断根，拔地而起；风过树动，拦腰折戟，碎而飘落。
此时，纪布手下的古筝一声哀鸣，‘嗡’的一声，断了一根！但纪布没有停顿，仿佛浑然不觉。
时机不予，那又如何？
手指翻动，勾、抹等技法，不见丝毫慌乱。
筝少一弦，二十一之数，已然不全，五阶音色更是养气不足，韵味全失。
但，又能如何？
五音之气不足，那便用以四音跳动，曲调不变，反而更加高洁。
邹燕的阴管，更加急促，风狂雪来，似乎要给那万千草木，最后的致命一击。
于是，草起地皮，木挖树根，真真个风卷残云之势。
而后，古筝之弦接连而断，弦二十一数，慢慢的，根根断裂，‘嗡、嗡’之声不绝于耳。
纪布依然没有放弃，手稳如松，情稳如石。当真如‘清风拂山岗，明月照大江’。
等筝弦只剩两根时，邹燕微微皱起了眉头。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在最后一线生机前，那
仅剩的力量，便是极致的璀璨。如此之道，邹燕自然不会大意。
于是，他用出九分气力，留了一丝，以为后手。
正如他追求的那样，留着余力，等待时机，养气以对。
纪布笑了。
双手猛的一拨，而后停止。
“邹‘顽固’，你输了。”
邹燕怅然一叹，他手中的阴管，已经寸寸断裂。在睁开眼时，便发现两人的位置，不知何时，已经来到院外，那两颗银杏树下。
“好一个‘置之死地而后生’，好一个‘选择当下，养不如换’！你这人，断弦为假，换音为真。一个古筝，硬生生的被你奏出了‘琵琶破东风’！”
纪布哈哈一笑，说道：“还是你选的好。意境之道，你选风气，我选草木。大概你是忘了，银杏也是草木。对这两株银杏，你怕是不敢有丝毫慢待的。”
邹燕抬头看向银杏树，说道：“看来，你也发现了。我之时机，我之养气，都是等这银杏之兆。”
纪布点点头，说道：“你想把我扫地出门，以风过群山，却独留门前。所以，银杏之树，必有蹊跷啊。这点，我是投机取巧了的。”
邹燕摇头“这不是投机取巧，而是你说的‘因地制宜，选择当下’。邹某输了，输的心服口服。养气不如换气……几代人的韬光养晦，养到现在，竟成了晦气！或许，是我太执着了。”
话毕，邹燕对着纪布躬身一拜。
“多谢！”
纪布着手一扶，指着头顶的银杏树，说道：“不必如此，若当下就是时机呢？你看，那不是有了结果吗？”
邹燕抬头一看，脸上震惊万分，那是……
千年苦守，银杏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