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伊达政宗很了不起么？”
看到那张白底红心的“狗皮膏药”军旗飘在对面的小山上，素来消息灵通的庞宁立即明白了对面的敌人是谁。初中时候就开始玩日文游戏，庞宁对伊达政宗的大名，自然是知道的。
没想到德川幕府还能找出日本战国时代的名将做统帅，庞宁有些好奇，在望远镜里看了好久。
身边的赵如不知道师父为何对这个敌军将领这么敏感，也和庞宁一样用望远镜看向对面的日军本阵。但看了半天，他也没有发现这个伊达政宗的布阵，和其他的日本人有什么不同。
这会已经是七月底，庞宁占领石见银山一个半月了。
石见银山名不虚传，一个半月产了五万两银子。损失了这么重要的银山，日本幕府于情于理，不能毫无反应，果然举日本兵力发动了全面战争。仙台藩藩主伊达政宗作为幕府军统帅，率领第一批德川家士兵已经到达了战场，而日本各地的藩镇兵马，也正按幕府的要求陆续赶来。
秦明韬和吕策派来的援军，华震洋的运输船队，都还没有到。但石见银山附近，此时已经围着三、四万日本兵。
而更多的日本地方藩兵，还在源源不断地朝石见聚集过来。庞宁的望远镜里，又有两千多没有见过的藩镇军出现在东面的山谷里。插着六文钱的奇怪军旗，那一批日本兵大多骑着低矮的日本马。一小队武士从那支藩镇军里骑了出来，往对面山头上的日本军本阵骑去，一直走进了那太阳旗高挂的军营里。
日本幕府的动员能力，显然比建州鞑子更强。这一战的敌军人数，估计还要继续增加。
这一战，庞宁显然不会主动出击，摆出了一副只守不攻的态势。而伊达政宗要夺回银山，就必须面对庞宁布下的防御体系。
如今石见银山左右的两座高山，城上山和仙山，都已经成为了庞宁的碉堡。银山城堡所在的城上山，海拔足有四百多米，但和北面海岸之间只有三里距离，十分陡峭。这座小山可以控制银山和海岸之间的走廊，对于庞宁的补给和机动都十分重要。城上山被庞宁作为了主基地，驻扎了两千名燧发枪手。
银山南面四里处，还有一个高点，当地人叫做仙山。如果日本军占领这座仙山，日本的土产火炮可以对银山进行不精确炮击。所以为了银山的正常生产，庞宁在这座小山上也布置了防御。
仙山也有五百米高，不过周围的地势相对平缓，西面是一个五百米的二十度缓坡，相对容易遭到冲击。
虽然陆上战争经验不多，但对于热兵器战争，庞宁有着超越这个时代的理论经验。在仙山的缓坡上，庞宁让水兵们挖出了错杂不相连的壕沟，阻碍日本足轻的推进。船上常备的“铁荆棘”虽然不多，但也在壕沟之间布置了一线，用来防御骑兵突阵。山头上，布置着八十门从船上卸下来的火炮，进行火力压制。而具体拦在壕沟之后的，是两千名燧发枪手。
庞宁站在仙山山头上，再次检查了一遍自己布置的防御，舒了口气。
正想回城上山休息一会，他却看到对面的山头，日本人的部队动了。庞宁看到一只六、七千人的足轻队从山坡上走了下来，快步朝这边的推进过来。
愣了愣，庞宁举起了望远镜。
那是一支打着金色葵花纹军旗的足轻部队，似乎是德川家的直属部队。知道这边的火炮厉害，那边布的是松散阵型。单兵之间的间距，起码有一、两米。这些都在意料之中，令庞宁诧异的是，那些士兵居然有三成人拿着火绳枪。前面的六千多人，居然有两千支火绳枪。
庞宁拧紧了眉头，试图在望远镜里看清那些火绳枪的样子。
一路下山，那支部队走到了两山之间的山谷。
赵如也举起了望远镜，好奇地看了看，“师父，倭寇派这么一支小部队上来，是想试探我们的战斗力吧。”
德川幕府的动员能力是十万级的，死掉几千的足轻炮灰，不会形成决定性的损失。而如果能够弄清楚这边的作战方式，伊达政宗就有可能找到胜利的方法。作为一个叱咤战国的老将军，伊达政宗显然不是轻浮的将领。和从未交手过的南海人作战，他选择了先试探性进攻。
见这人数不多的敌人快要进入火炮射程了，前面炮兵阵地上的军官不知道该不该开炮，一脸问询地看向庞宁。
庞宁放下了望远镜，却没有下达开炮命令。
没想到日本人拥有这么多火绳枪。如果其他日本藩镇也有这么高的火绳枪配置率，这一仗比想象中难打。庞宁也想看看，日本人的火绳枪手拥有怎样的战斗力。
皱了皱眉头，庞宁大声说道，“所有火炮装散弹，听我的开炮命令后才开火。”
炮兵的军官们愣了愣，还是转身把命令传了下去。
庞宁瘪了瘪嘴，朝传令兵说道，“所有火枪手列线形阵，三段轮射，重点阻击冲锋的长矛兵。”
…
没有遭到预期中的火炮轰炸，德川家四千多长枪手和两千火绳枪手越过了山谷，朝山顶上的南海人阵地冲了上去。
两军越来越近，日本人已经可以看到山顶上的南海人脸庞了。距离四百步，日本军中领头的一名足轻大将突然大吼一声举起了武士刀，发起了冲锋的命令。
六千面金黄色的葵花旗变成了一片洪水，涌上了落差一百米的山坡。
平举近五米的长枪，三间枪足轻们越过火绳枪手朝山顶上冲去。草鞋在草地和山石上用力踩踏，日本人用了大概一分钟，冲到了第一道壕沟前面。那道壕沟有两米多宽，一米多深，横亘在山坡的中央。长枪手们跳了下去，然后奋力地从壕沟里爬了出来，准备继续发起冲锋。
山上的南海人开火了。
距离两百步，这道壕沟所处的地方已经接近南海火枪射程的极限。在这样的极限距离上射击，精度并不高。不过对于大规模的作战，精度并不是特别重要。有时候只需要打到对方人群所在的地方，射击的目的就算达到了。七百发子弹喷出了枪口，像是一阵大雨，洒在刚从壕沟里爬起来的足轻身上。
一片噗通声接连响起，那些戴着斗笠的瘦弱足轻倒下了一片。
山顶上不断响起一片片的枪击声，第二排，第三排南海兵继续射击。两千燧发枪手，足够在这个宽度五百米左右的山坡上形成密集火力。打了两轮，前面已经放倒了两、三百长枪手。
没想到会在这个距离上遇到火枪阻击，那个指挥的足轻大将怒吼了一声。爬过了壕沟，他举着刀带头向山上冲去，鼓舞着身边的足轻们奋勇冲锋。丢下了两三百具尸体后，日本人的散兵队伍冲到了第二道壕沟面前。
距离一百五十步，日本足轻开始越过第二道壕沟。
这样的距离上，南海国线膛枪的命中率就高得多了。
子弹像是带了眼睛，穿过了一百多步距离，精准地射进了足轻的躯体里。每前进一步，日本人都要丢下上百具尸体。
那些铅质的米尼弹在火药爆炸力的冲击下，子弹尾部已经有些变形。这种轻微的变形不会在空中影响弹道，却会在命中目标后引起翻转。破甲过程中，尾部不规则的形状受力也是不均衡的。破开足轻的斗笠，皮甲后，米尼弹会在人体内翻滚，把血肉搅成一团。
一些要害中弹的足轻甚至不能发出一声惨叫，已经被子弹搅拦了心肺，死在山坡上。
金黄色的德川军旗一片片地倒在地上。冲到第三道壕沟面前，日本人已经在山坡上丢下了上千人。尸体上的血液，把山坡上的青草染得血红。
指挥冲锋的足轻大将眼睛有些发红，从第三道壕沟中一跃而起，大吼着冲了上来。三千名足轻的队伍里面，几百个下层武士大叫着，发出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吼叫声，催促足轻们向前面冲锋。那种吼叫声突然间不肯停了，不断地从队伍里发出，一时间竟能和山顶的齐射声抗衡。
那些只有一米五几身高的足轻被武士们吼得眼睛发直，渐渐忘记了恐惧，跟着高举长刀的武士向山上冲去。
但一百步的距离上，线膛枪的命中率是可怕的。
一点点冲上去，然后一片片倒下，那最后的一百步仿佛是一台割草机，把自动送上来的足轻们全部割掉。在这样的距离上，线膛枪完全可以精确瞄准射击。
那个一身红色胄甲的足轻大将勇气过人，带着五个武士冲在最前面。但这种无畏除了证明他勇敢，还会让他更早地死去。
这么好的目标，自然不会被水兵们漏过，上百个火枪手瞄准了他。在海军军官机械的开火命令中，那个足轻大将和他身后的五个武士一起，被打成了筛子。
等足轻们刚刚走到第三道壕沟的时候，他们已经失去了继续战斗的勇气。四千多名长枪手死了一千多人，战损比例已经达到了三半，他们失去了继续作战的勇气。
足轻们像一群荒野上逃命的老鼠，毫不犹豫地向后方逃去。
不过在他们身后，两千名没有受创的火绳枪手开火了。
标准的三段齐射，除了射程和精度低于南海人，德川家的火绳枪手做得并不差。装药，装弹，压膛，装绳，然后在足轻队长严厉的吼叫声中开火。一排一排的火绳枪吐出了一片片的火舌，和山顶上的南海人开始对射。空中飞舞的子弹突然间有了两个方向，除了山顶上射下来的，也有山坡上射上去的。
庞宁的海军，出现了伤亡。
距离一百步，日本人的滑膛火绳枪没什么命中率。但两千支枪大规模对射，流弹的杀伤力也是惊人的。
一个南海水兵正在装弹，却突然身子一软倒了下去。等身边的大兵转过头来，才发现战友脸上已经是一片血泊。
密集的三段齐射阵依旧牢牢地压制着战场，但队列里时不时倒下去的南海水兵，让战争不再一边倒。南海水兵们每打一轮，那长长的齐射阵中似乎都要少掉几个人。
对射了一分钟，前面的日本火绳枪手似乎撑不住了，但庞宁也失去了十几个水兵。
“吊子日的，老子的抚恤金是一百两。”
破海营自组建以来，一直奉行着我打得到你你打不到我的战争哲学，战损比例很低。十几个水兵的牺牲，让庞宁脸色很难看。
看着对面山上的几万敌军，庞宁大声发出了新的命令，
“火炮开火，散弹射击！所有人进入战壕！以小队为单位散兵射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