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过后，林霏白去了德国鲁尔参加艺术节，为期一个月。
“等我回来。”他握着她的手一直笑，欲言又止，眸光闪闪。
没有林霏白的日子，她心里多少有点失落。
因为时差，他们不能常常上网聊天。林霏白在德国也很忙，除了要外出采风，去鲁尔出席各种活动展会，还要会见朋友，打理柏林的画廊和红酒屋。
乔樾只有和他互通邮件，以诉相思。
工作也还顺利。唯一的问题就是，青木湖别墅推出第二批单位，价格比第一批高出一大截，很多客户认为不值，都不买账。
乔樾知道，这是由于形象宣传不到位。第一批只是高端别墅，卖那个价格当然没问题，但现在价格提了那么多，已经是顶级别墅的档次，原来的形象格调却没有跟上。
她决定全面提升二期的建筑质量，同时铺开广告，提升形象。计划之一就是要套拍30秒和60秒的广告宣传片各一条。
但麻烦就在于，营销费用已经吃紧，摄制方面请了与辉昶长期合作的谭导，剩下的钱只能请二流的演员模特。
她急得团团转，睡觉都梦见在选角。
楼盘销售讲究“金九银十”，眼下的销售时机一过去，极有可能错失良机。她曾亲眼目睹一个畅销楼盘，因为预售证迟迟拿不到手，错过了市场空白期，在竞争白热化的时候惨遭荼毒，几年都没卖完，最后银行的高利息逼得开发商没办法，只好连公司一起出售给别家。
时不我待，她发动了所有关系，两个闺蜜和蒋峰、李麓都帮了忙，还物色了不少相貌身材出众的大学生来试镜。
结果谭导只勉强同意录用其中一名女大学生，男的一个也没过关。
谭导是香港人，五十多岁，花白的山羊须，跟辉昶合作过好几次，一口普通话带点港腔：“小乔啊，你给我找的model，拍拍时尚小公寓还可以，一拍这种别墅，”他指指青山湖别墅的淡雅立面，“就不合适啦！唉呀那些小男生更不像啦！我跟你讲啊，这种model好难找的！长相在其次，关键是气质。”他叹口气，“本来林霏白最合适的，可惜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乔樾沮丧地苦着脸。
谭导摸摸下巴，笑咪咪地说：“唔使忧啦！人选也有啦，而且不会比预期效果差！还免费。不过，就要你亲自出面请咯！”
乔樾抓住他：“什么人？什么人？！”
“哎哟哎哟！小乔你要掐死我！”谭导跳起来：“我年纪大，打不过你啦！好好好，我告诉你，”他凑近乔樾，悄悄说了个名字。
乔樾傻眼：“他？”
谭导肯定地点点头：“哟恚褪撬
“没兴趣。”宁肇安一边埋头审阅一份季度财务报表，一边说：“这种事不该来找我。”他抬眸：“小林最合适。他不是你的最佳人选吗？”
她近乎哀求：“霏白去柏林了，赶不回来，你是知道的。而且，而且，”她字斟句酌，“这次拍摄很规范，就是个单纯的广告，没有裸露，没有火爆镜头，不会有任何让您为难的地方。对了！我们请了南海大学的模特冠军来跟你配戏！你看，这是照片。”
“不错，是个美女，”他瞄了一眼照片上巧笑倩兮的美女，看一眼她，“你觉得这样可以说服我？”
他把照片扫到一边，专心看文件，再不理她。
“美人计”失灵。
他阅过的明星只怕不少，美女更是无数，怎么会轻易上钩？何况现在又有了颜嘉莉。
她突然脑中灵光一闪，福至心灵：“总裁，要是你愿意的话，我们还可以请颜嘉莉小姐担任女一号跟您配戏，您觉得怎么样？”
宁肇安缓缓抬头看她，紧抿着唇：“谁让你跟我说这种话？你来瞎掺和什么？还嫌我不够烦是不是？”
难道他和颜嘉莉吵架了？
运气太背，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狼狈地收拾东西逃到门口，终是不甘心，回头怀着最后一丝希望说：“总裁，我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我知道这样很打扰你，也很为难你，可是，除了你，我真的没有别人了。你……就当是帮我……”
她站在那里，就那么看着他。
他斜了她一眼，大概余怒未消，仍是不理她，低头看报表。
站了半晌，她觉得自讨没趣，开门准备出去。
就在那一瞬间，听到他说：“剧本拿来。”
她松口气，忙把剧本放在他办公桌上，犹豫了一下，低声说：“谢谢。”出去轻轻带上门。
宁肇安甩下财务报表，走到落地玻璃窗前，点起一支烟。
他一向对自己的理智无情引以为傲，然而现在，却产生了彻骨的怀疑。
一个男人和一只萨摩犬，沿着晨曦中雾气缥缈的湖边长跑。
男人跑得很好看，轻松舒展，虎虎生风，脚底似乎有弹簧。清晨的空气，不知不觉散发出雄性荷尔蒙的气息。
狗和人一样的帅气。雪白浓密的长毛直围在胸前，威严高贵，远远看去像狮子的鬃。那么大的体型，跑起来却异常灵活矫健，骄傲地昂着头。
谭导拿着扩音器，朝湖的对岸大喊：“johnan，good job！再跑慢一点。”
男人在水里游泳，游得像一条鲨鱼。
萨摩犬就坐在旁边，头上顶着他的t恤短裤，脊背坐得直直的，东张西望，伸出薄薄的红舌头呼气，憨态可掬。
谭导坐在监视器旁看，一边拈着山羊胡须，一边得意地笑。
正午光炽烈。男人卷着裤腿站在水里钓鱼，露出赤金色的腿。长长的鱼竿突然被一股力量拉得弓下去，男人立即轻轻提竿往上一钩，再一提，金红色的鱼身飞跃出水面，反射着粼粼的阳光。
萨摩犬在一旁早已坐立不安，兴奋莫名，一见鱼上钩，马上叼起网兜，急不可待地“扑通”跳进水里，游到男人身边。
男人取下鱼丢进网兜，拉紧绳口，拍拍它的头。
萨摩犬游回岸上，将网兜叼回一旁的小桶里，然后迎着阳光抖毛，甩出一轮幻丽七彩的虹。
宁肇安的单人镜头都很顺利，一两条就过了。
他上岸的时候，乔樾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无意中往他身后一看，才发现石板上一步一个血印子，一直连到他脚下。
她吓一跳：“你的脚怎么了？”
宁肇安微笑着跟围上来的人打招呼，却并不接她的话。
似乎是真的受伤了。
脚下还在流血。
乔樾很自责，呐呐不能言语。伤口不及时清理，很容易感染化脓。她立即跑到售楼处的小卖部买药。
等她买回来，摄制组都不见了，大概是拔营去了下一个拍摄点做准备。
只有宁肇安坐在岸边一块平整的大石头上，看脸色温和平静了不少，望着她的来路。一看见她急匆匆赶来，眼神有了温度。
乔樾心里其实愧疚，很过意不去。说到底，是她请宁肇安亲自出马拍广告的，才把别人害成这样。
她走过去坐下。
宁肇安伸长了腿，就那么搭在她膝上，看着她一点一点地替他清理伤口。
大概是湖底石头给划的。伤口不长，然而很深，一条口子往外汩汩地冒着鲜红的血。
一定很疼。她想。
宁肇安没什么反应，只是看着她。
她不忍心再弄疼他，手脚很轻巧，仔细认真。
甚至是那样的温柔。
“我还以为你永远都看不到我。”他低声说，声音有些哑，眼里的受伤一闪而逝。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
而他那样直直地看进她眼里，神情古怪，目光似乎是有点高兴，又似乎是有点生气，更多的是难以言喻的意味。
她想说点什么，可是转瞬又忘记了，于是笑笑，低头继续手上的工作。
周围静悄悄的，偶尔几声鸟鸣，只剩一片湖光山色。和他们两个人。
他一动不动，也没有出声。
安静得有些过份。她觉得喘不过气来，不知所措。
她最后拿手绢替他绑好脚掌：“好了。”
“乔樾。”他低低地说。
几乎是冲口而出。
她刚刚抬头，却突然被轻搡了一下。
是达芬奇。
近在咫尺，她甚至看清楚它动了动耳朵，嘴角一弯，咧着嘴朝她直乐，似乎在决定着什么。
紧接着，它低头用脑袋把她一顶！
乔樾一声尖叫！
如果不是宁肇安反应出奇的快，在她栽向湖水的时候将她一把抓在怀里，湖里的鱼汤就是她的晚餐。
其实湖水不深。只是就这样掉进去，太过难堪。
这狗跟宁肇安一样的坏。而她连一只狗都斗不过。
达芬奇早已经跳进了水里，见她没有落水，失望地游了回来。
这畜生精明，知道闯了祸，上岸以后，立即撒开腿跑进林子里。
乔樾一肚子气无处发泄，推一推他的手臂：“都是你养的好狗！”
宁肇安很无奈：“它是想让你跟它一起游水玩。它真的很喜欢你。”
她觉得啼笑皆非：“它游水我也去游水？它睡狗屋，那我也去狗屋里睡觉好了。”
他看着她，似笑非笑：“狗屋不够大，不过你可以睡我的床。”
不要脸。
跟他吵架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她白他一眼，起身回售楼处。任他在后面叫她的名字，也懒得搭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