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康月来说，最近发生的事非常无聊。
翻到最后一页，她放下书，趴在书店前台的桌子上，想小憩一会。
这已经是第七本了。
自从上周和叶青一起打工开始，白天她会跟叶白玩玩闹闹，如果叶白上学或补课不在，她就会自己出去散步闲逛，或是研究菜谱等等其他事，晚上则风雨不改地去书店。
说是工作，但她的大部分时间都用在看书上，似乎从那本‘新生’之后，她就迷上了小说，于是昼夜不停地看。
在书店打工给她提供了相当便利的条件，想要什么书，只要跟白天上班的两位姐姐说一声，她们就很配合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唯一的条件就是，读完及时还回去。
所以她的眼睛经常酸痛，看书总要像今天这样，看一会儿，休息一下，然后再看，仿佛陷入了无限的死循环。
“不要再看了，这些书多读无益，万一变成近视眼就不好了。”叶青把她的书放回书架，语重心长地说。
其实这也不能怪她，毕竟她一天只上六个小时的班，假设睡眠充足八个小时，早午晚三餐一小时，路上花一小时，那还有八个小时闲着，如果不找点事做，她会疯的。
所以看到自己的书被拿走，康月非常不悦，抬头瞄了他前面的资料和桌角的眼镜一眼，似笑非笑地问：“就像你一样？”
“不要贫嘴。”
书轻轻敲在她头上，换来的是一声哎呦，还有赌气的嘟嘴。
还不是跟你妹学的！
正想反击呢，却听见他说：“反正你也闲着没事干，明天跟我去一趟拘留所。”
“去干嘛？”
“探监①。”
啊？！
她没听错吧，去拘留所？是看他的家人吗？应该是去看他的不良朋友吧，毕竟人生嘛，谁没几个损友呢？不过损完别人又损自己的就不多见了。
这么想着，她先松了口气，可是一想到叶白早逝的母亲和他们默契地绝口不提的父亲，她又心生不安。
果然，第二天某人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脚步声一点一滴地接近，开门的轻微声响也没有逃过她的耳朵，当看到真人的瞬间，她就知道——
不可能是朋友。
康月和叶青坐在一起，对面是一个满脸胡子未加修饰、眼角生出皱纹的老男人，可是即便被岁月侵蚀，却仍旧掩盖不了他过去的风采。
叶江。
这是不久前从叶青口中听到的，曾经父亲的名字。从他们两人相似的面貌来看，年轻时候的他长相必定不俗。
“这是我的儿媳妇吗？”正思衬着该要怎么说话才好，叶江的目光已经放到她身上。
“跟你没关系。”叶青冷冷地说，毫不掩饰眼中的漠视，似乎对面坐的不是父亲，而是别的什么无关紧要的人。
你是我的亲儿子，能没关系吗？
叶江满不在意地笑了笑，在那边碰了壁，于是转头问她：“喜欢我儿子吗，不喜欢的话，我有个新认识的小兄弟介绍给你吧。”
康月差点噎住，伯伯好之类打招呼的话直接吞进了肚子，太不妥了，哪有当着自己儿子的面介绍对象给儿子的……女朋友？她还不是，但那也不妥！
想不到理由反驳的某人恨恨地咬牙切齿，然后默默在心底给他打上‘风趣幽默，但不知廉耻’的标签。
叶江则毫无自觉。
“他叫……纪念馆？纪念碑？纪律？纪伯伦？叫什么来着……唉，老了，他刚走我就把他名字给忘了。”
话题忽然凝固下来，三个人都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首先打破沉寂的是叶青：“我只是过来看你死了没有。”
无法理解他用什么心态才能对自己的父亲说出这样的话。
康月挠了挠他的手背，好像在责怪他，
叶江苦笑道：“我还活着会不会让你……还有她很失望。”
岂止是失望！
丢下他和叶白这么多年，甚至他七岁以后就没正经见过他一面，对所谓的父亲根本没有多少感情，而叶白只知道自己有一个父亲罢了，至于其他的生日？年龄？相貌……她一概不知。
既然已经弃之不顾，最后为什么还要……他不敢再想下去。
但说到底，那件事才是他们决裂的根本原因。
“阿青？”
见他不做声，康月轻轻呼了一声他的名字。
“从一开始错的人就是我。”叶江对她笑了笑，只是笑容里多了几分苦涩：“听了这么久，你还没听明白我们在说什么吧。”
康月咬了咬下唇，漠然一会，见叶青不反对才点头。
“采儿还没结婚的时候就生下了叶青，那时我还在外面拼搏，为了补偿，结婚的时候我为她办了宏大的婚礼……可惜婚礼没成功，因为我在外面的情人听说了我的事，竟然过来捣乱。”
“好好一件事就这么被搅黄，我也是很恼怒的……”
“够了！”
叶青重重地拍桌子，站起来怒视叶江：“说了这么多，你提到过她的感受吗？你一直在讲自己的事，知道你十天半个月不回来她是怎么想的吗？以泪洗面！她在你不回家的时候每天都会写日记，而且是边哭边写，你还有脸说你的情人？别忘了，她……”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然后捏紧拳头，语气森然，仿佛有无限憎意不能发泄。
“是你亲手杀的！”
“采儿，是我亲手扼死的。”叶江低垂着头颅，试图反驳叶青的话：“但那是一个误会……我也有自己的苦衷。”
叶青留下一句‘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后，摔门出去，康月追着他，也要走了，忽然叶江叫住了她。
“等等。”
叶江的声音有些低沉，似乎刚才的话对他的打击不小：“阿白她还好吗？”
叶青已经离开，所以回答这个问题的责任就落在了康月身上。
想到叶白每天悼念逝去的母亲，有时聊到关于父母的话题她却忽然沉默，那一刻落寞的心，或许只有体会过同样感受的她可以理解。
只见她呼吸沉稳，神情平静地说：
“她很好。”
“但你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
“所以她不好。”
①一般刑事案件从立案到一审宣判，最多可以有18个月另37天，禁止同家人会面，所以原本叶青是见不到人的，不过这里将他等同犯人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