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三阳。”
年轻的男医生，冷冷的将检验结果告诉正东。
然后赶紧将身子往后挺。
他的目光中、既有同情、又带着对这种传染疾病的畏惧。
----好像生怕自己也被传染上了似的。
“什么，大三阳？”
正东如同五雷轰顶似的。
一阵巨大的恐惧感向他袭来。
他在一家麦当劳餐厅上班。
作为饮食行业，员工每年都必须做一次体检。
这不仅是公司的规定，也是相关衙门机构的规定。
‘大三阳？怎么会呢？’
正东的脸色一片苍白。
差点摔倒。
去年做体检还是好好的。
今年怎么就出问题了？
在心里稍微平静一些的时候，正东开始仔细回忆，从去年做完体检之后，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
真的。
前几天体检得知自己的血型呈阳性的时候，正东的心里，就已经忐忑不安了。
“医生，请问，这个病很严重吗？”
虽然知道肯定会很严重，但正东还是忍不住的明知故问。
他希望能从医生的嘴里听到‘不严重’这几个字来。
哪怕是医生故意诓骗他，都无所谓。
但能大大降低他心里的恐惧感。
“你现在必须赶紧抓紧治疗，乙肝三部曲，小三阳，大三阳，肝硬化，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一见正东将脸凑过来。
年轻的男医生如临大敌似的，赶紧起身避开。
……
正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医院大门的。
踉踉跄跄的走出医院大门后，他拨通家里的电话，将这个不幸的消息告诉了母亲。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母亲很吃惊。
“妈，没事的，医生说可以治好。”正东安慰母亲。
“那你着上面好好治，听说你大姨的儿子也有乙肝，现在也在天天吃yao。”
“什么，表弟也有乙肝？”
“我也不太清楚，是听你大姨说的。”
“……”
跟母亲打完电话后，正东又开始纠结起来。
最终，他拨通了女友的号码。
正东的女友在一家鞋厂做品保，两人是家里介绍认识的。
虽然是做媒的方式，但两人却一见钟情。
两人准备在今年冬天结婚。
“东，你说你有乙肝，是真的吗？”
“是真的。”
正东必须将真相告诉女友。
以便让她有所心理准备。
如果隐瞒女友的话，正东觉得太缺德了。
而且，善良的他，也于心不忍。
“怎么会这样呢？”
“我也不知道，怎么会染上乙肝，而且还是大三阳。”
“……”
“……”
“……”
女友开始陷入沉默。
当然，她知道，男友是个好男人，绝不会欺骗她的。
“琳琳！”正东轻轻呼喊。
“东，我现在很忙，下班之后，咱们再聊好不好？”
“好。”
然后，两人都将电话挂了。
……
迈着沉重的脚步，回到麦当劳餐厅后。
正东将此事向值班经理反应。
当正东将自己是乙肝大三阳此事告诉值班经理时。
值班经理感到难以置信。
也感到非常震惊。
然后，赶紧跟正东保持距离。
生怕自己被传染上似的。
‘乙肝大三阳的传染性是非常强的，想不到，店里竟然有员工是乙肝大三阳。’
值班经理心惊胆战。
“你打算怎么办？”
“我想辞职。”
“好吧！我马上跟店长打个电话。”
值班经理很爽快的答应了。
很快，正东是乙肝大三阳的消息，在麦当劳餐厅迅速的传开了。
“什么？阿东是乙肝大三阳？”
“不会吧，我们天天跟他在一起上班……”
“哎呀，昨天我还跟他隔得很近说话呢。”
一时间，就像炸开来锅似的。
震惊之余，员工们都惶恐不安。
生怕自己也传染了似的。
“阿东，你打算怎么办？”
一个叫阿青的本地女孩问正东。
这个女孩跟正东的年龄一样大，长得很廋弱。
她对正东有几分喜欢。
只是，正东是个外地人。
除非对方的条件非常好。
否则，这座大城市的女孩子，是不会外嫁的。
“我想去找另外的工作。”正东告诉阿青。
正东已经考虑好了，去女友的鞋厂做事。
然后，一边打工，一边将这个病治好。
尽量不麻烦家里。
“你想找其它的工作？”
“是的。”
“找什么工作？你想好了没有？”
“想好了，我想去做鞋子。”
“做鞋子？”阿青惊讶的看着正东；“你会做鞋子？”
“会，以前学过。”
“也行……不过，阿东，你知不知道，现在不管是哪个用人单位，都要体检的，没有哪个用人单位，愿意用乙肝病人。”
“那些工厂里应该不要体检吧？”
“都一样，都要。”阿青说；“我看你还是回到你们家乡去治疗为好，再说，我们GZ的医药费也非常高，不是一个普通打工仔能够承受得了的，就像我们本地人，都不敢生病。”
“好的，谢谢。”
……
从麦当劳辞职后，正东又拨打女友的手机号码。
他想，女友在那个鞋厂已经干了几年了，介绍自己进去，应该不成问题。
‘不好意思，你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怎么会关机呢？’
一种不详的预感向正东袭来。
他太了解女友了，如果不是晚上23点之后，她的手机是不会关机的。
反复拨打几次后，正东无奈的苦笑一声。
不过，他并没有因为“自己将真相告诉女友”而后悔。
还是去进别的工厂吧。
找了十几天后，正东依然一无所获。
因为，很多厂都要体检。
而体检的重中之重，就是乙肝两对半。
没有办法，只好选择进黑厂。
……
正东找了一个家具厂，在里面喷油漆。
这种工作很累，对身体的危害性很大。
但是没办法，他有乙肝病毒。
只能在这种黑厂打工。
快过年的时候，正东辞了工。
然后提着行李回家。
正东的家乡在湘南西部。
这里到处都是延绵起伏的大山。
回家后，正东问母亲，有没有将自己染上乙肝的事情跟谁说？
“我没有跟谁说。”
“妈，你千万不要跟谁说。”
“不会不会，你放心吧，我不会，我没那么傻。”母亲忙道。
“你女朋友呢？是真没谈了吗？”
“是真没谈了。”
“你为什么要将这事告诉她呢，你怎么这么傻呢？”
“不是傻不傻的问题，我只是想对良心负责而已。”
“你还不傻吗，要是别的男孩子，遇到这种事情，巴不得瞒的死死的，可你呢，唉！”
“……”
……
饭菜很快做好了。
这些菜，都是正东回来时，顺便在镇上的菜市场买的。
一份油爆茄子。
一份辣子鸡。
一份丝瓜汤。
这都是夏天才出产的反季节蔬菜。
因此，价格比冬天的菜贵多了。
“菜都炒好来，吃饭吧。”
母亲将菜一一摆上桌子。
正东饿坏了。
看着这几份美味佳肴，他赶紧到碗柜里去拿饭碗。
“你的碗在这里。”
母亲指着一个饭碗。
“好的。”
正东没听出母亲的弦外之音。
何况，他现在真的饿坏了。
一阵狼吞虎咽之后，正东饭饱酒足。
他准备将碗快洗了。
“你以后就用这副碗快。”
母亲还以为自己的儿子，要将他刚才吃过的这副碗快，丢进洗碗盆里。
于是，赶紧提醒。
以防正东的碗快，跟她们的碗快掺在一起。
“……”
一阵凉意，瞬间从正东的头顶蔓延到脚底。
其实母亲不提醒，他也不会将这副碗快跟她们的碗快搅着一起。
因为他知道，乙肝大三阳病毒的传染性很强。
“我们还想多活几年。”
母亲误解了正东的反应，冷冷看着正东。
“我知道。”正东说。
就这样，这副碗快一直陪伴着正东的一日三餐。
直到春节之后出门的那一天，才结束了它们的使命。
……
春节过完之后，村子里的年轻人都要外出打工了。
正东也不例外。
要不是因为乙肝，在元宵之前，他就南下了。
出门这天，天气很不错。
阳光明媚，清风万里。
在天气的影响下，正东的心情也不错。
不过，正东的前脚刚迈出门，身后便传来一声沉闷的声音。
那是一个瓷器摔落在地上的声音。
原来，是母亲将他经常吃饭的那副碗快给扔了。
“呵呵……”
正东苦笑了一声。
然后，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村庄~
【完，2014年2月12号晚，东广长安夏岗社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