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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0 避子汤

“你怎么晓得我心事重重?”念槿问。

远处一趟马车快步而来,念槿将婆婆扑住,往路边扑过去,堪堪容那驾车之人避开二人,马车嘶昂停下,走出一个人来。

人群愤扬起来,婆婆见来人朝着她们走过来,从怀中取出一颗小贝壳似得物件塞入念槿手中,“阿念,我是柒婆婆,你将这个收着,如有一日想起婆婆,沿着这条路朝北一直到尽头,对着海螺喊三声,婆婆就出来接你。”

说完不待念槿回神,人已经混入嬉闹的人群里,眨眼消失不见。今日念槿有些昏头,若是她没有昏头,定然应想到,婆婆怎晓得叫她做阿念?

念槿见华南彦马车狂奔终于停下,人也下车走来,将海螺往袖兜里一塞,嬉笑道,“华太医能不能治疯马病?我看你这马八成是疯了!”

华南彦作揖,“惊扰到公主凤驾,下臣罪该万死。”

念槿心不在焉的问,“你这是要去哪了?”

“正欲去看傅少城傅少将,他近日酗酒厉害,身体一日颓过一日。”

念槿屈身上了马车,喊道,“上来吧,本宫也同去。”

两人赶到傅少城府中时,傅少城一张卧榻在院中晒着太阳,一院子的迎阳花迎着秋风招展灿烂。

念槿想着萧幕亦,想着十七,又想到自己,涩然道,“少城这般情痴,十七她死也无憾。”

华南彦替傅少城把脉,皱眉道,“傅少将,你若这样半生不死,不如一刀了结了自己,省的你父母年迈还要为你操碎了心。”

傅少城醉眼朦胧,“你们都滚吧,我没心思招待你们,连连,送客。”

连连屈身,“二位,还是回吧。”

念槿问,“你是侍候过十七的婢女?”连连垂眸点头,“是,十七小姐她…最爱这迎阳花。”

“你可晓得,十七她是故意死在你手里头的?”念槿突然道。

傅少城猛然惊醒,身体打了个踉跄从榻上滚下来,道,“你胡说!”

念槿望着这一院子的迎阳花,那么灿烂完整的盛放着,令看着的人也不忍颓寂,从前她不晓得,也从未往这上面想过。

但此刻,她的心境同十七那日,又是如何相似,十七选择以死解脱,因她觉得这个世界上,再没有她想要的温暖灿烂,生死于她而言,已经无谓。

她不过,想最后躺在他怀里;

她不过,想他一辈子记得她,永生不忘记。

有什么比得到过,在失去的痛?

有什么比愧疚悔恨更令人记得住?

她淡声道,“十七本就将所有的寄托都托付在你身上,你说了那样的话,她心已死,她是杀手,岂能不晓得那小小的一刀伤不了你?她不过,希望死了也被你牢牢记住罢了。”

华南彦没有说话,傅少城也久久没有说话,良久,沙哑着声音道,“你同萧幕亦怎么了?”

念槿道,“你永远不晓得十七想要什么,从头至尾,她或许只要你记得她便好,你若是想忘记她,干脆喝了忘情忘个一干二净,这样一遍遍醉生梦死,又一遍遍忘记再记起,十七她根本不愿意,难道想起来她,你当真这么痛苦?就没有一丝快乐吗?能有个爱的人念着,不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吗?”

傅少城沉默了一会,眼中醉意淡了些,问,“你今日不大对劲。”

念槿笑道,“还晓得我是谁?看来醉的倒也不深,我虽然在男儿堆中打滚长大,好歹还是正儿八经的女儿家,十七那些小心思我自然晓得,好了,反正记得还是忘记,你自己掂量吧,别连累的华南彦整日的跑你府上,跑多了,惹人闲话!”

华南彦干咳了两声,将手中一个瓶子放下,与念槿同出门,道,“这是忘情,你若要忘记,只需喝下它,昏睡个三日三夜,醒来管她十七还是十八,全都能忘个一干二净。”

再坐入车中时,一路二人都无话,念槿无聊中记起早晨那一碗醒酒汤被她吸入了荷包内,原本打算将荷包洗一洗,却突然整个人变得懒懒的,什么事情都好像失去了意义,顺手扯了荷包准备丢掉了事,华南彦眼疾手快,将荷包接过来,放在鼻尖闻了闻,脸色一变,问,“公主,这是从哪里来的?”

念槿胡乱邹道,“在宫中一个娘娘寝宫里头啊,我拿荷包出来丢着玩儿,不小心丢到她的汤碗里了,扔了又觉得有些可惜,如今又觉得脏兮兮的,想想还是扔了算了吧。”

华南彦表情一松,“吓死下臣了,”抹了一抹额前的虚汗,“这汤药应是避子汤。”

念槿昏茫的抬头,眼前是高巍的宫门,她突然觉得太阳穴间隐隐跳动的厉害,从晓得了萧幕亦递给她的是一碗避子汤开始。

那颗一直惴惴不安的痛着的心陡然似从心间被人剖了开来似得,空洞的厉害,此时,所有的言语和回忆都那样的苍白,苍白的令人不忍记起。

她昏茫的回了公主府,倒在床榻上。

只觉得虚空的厉害,没有胃口吃饭也不想说话,柳翠叫了她许久,被她一句滚吼出了门外。

“谁也别来打搅本宫,进来的,不管谁直接给本宫杖毙。”念槿道,继续卧床。

红唇扑扑腾腾的闹着,提醒着念槿它的存在,“将红唇拎出去,放她出笼子吧。”它饿了,自然晓得回从前的主人那讨食吃。

念槿做完这一切,将自己埋进被窝里,闭上眼睛想,真好,终于可以清净了。

这一睡,便睡了三四日,直到红唇将窗户纸啄破了,飞了进来将窗户的小插拴叼开,萧幕亦从窗户钻了进来。

他修长冰凉的指尖抚上她额间时,她眼角再也控制不住的沁出一滴泪滑落。萧幕亦心间陡然被那一滴滚烫的泪珠烫的生疼,轻哄她,“阿念,如何又闹小脾气了?”

念槿闷在被中,不回答,也没有将他赶走,她今日没有喝酒,她只是饿的浑身发软发慌,所以萧幕亦从她嘴里套不出半句话来,他沉声叫了柳翠,“公主病成这样,怎么不叫太医?”

柳翠哭啼道,“公主,公主不许人进,谁进来…就…杖毙,公主这是…将自己饿成了这样子的,嘤嘤嘤嘤…”

萧幕亦眸子从柳翠身上回到念槿苍白的脸上,“你去熬些小米粥来,出去吧。”

柳翠揩着泪珠出了门,他将她从被子中抱出来,念槿想反抗,但无奈身上没有一点力气,望着他眸中焦灼的担忧神色,心中又酸又痛,不晓得该如何面对他。

她也不晓得,原来她这样爱他,他对她做了那样的事情,要一碗避子汤来对待她,她却仍然贪恋他的怀抱。

念槿觉得自己彻底没得救了,只要他说他还愿意娶她,她觉得自己仍然不舍得抗拒,可是,他心中,究竟是否有她的角落?是否他也曾经为她欢喜过?

她只觉得鼻尖发酸,大片的泪珠滑了下来,将他抚着她脸颊的手指沾湿。萧幕亦心中沉痛,道,“怎么了?先前不还好好的吗?是不是我将你吓着了?对不起,我那晚,没有克制好自己,以后不会了,阿念,我不该那样,我应该等成亲礼后才……”

他的话从来不多,如今竟这样恐慌的急迫想要解释,他生怕她想多。

念槿忍不住问他,“萧幕亦,你心中,我在什么位置?”

萧幕亦沉默了良久,用下巴蹭着她的额头,“比你想象的,要深一些的位置。”

念槿闭上眼,不晓得她叫严荞萝带给他的话,有没有带到,那时候她确实是那样想的,虽然,他同她有了夫妻之实,但若他真的愿意抗旨求娶严荞萝,她就放手。

如今,他来找她,如此温柔对她,与她说,她在他心中很深的位置,她舍不得了,如同溺水的人,哪怕看到的只是一颗稻草,也拼命拼命想要将那颗稻草抓住。

她抬眸跟他说,“我已经给了你反悔的机会,你没有抓住,从今以后,你就不能再反悔了。”

如此,念槿将这一页翻了过去。

只是同萧幕亦相处时,却再回不到从前那样没心没肺的信任,和一门心思的扑过去,整个人仿佛被人换了一颗心似得,再找不回从前那个自己了。

今年的冬天来的尤其的早,风雪呼啸的一个夜晚,念槿心中万分不定,总觉得胸口灼热的跳动着不安。

她起身裹住袍子,想起来许久不曾去拜见父皇了,如今父皇身体虽然好了许多,却仍然国事操劳的十分厉害。她挑了盏笼灯,小勺子歪在榻前睡的有些深沉,她没有弄醒她,越过她跑了出去。

屋外的风雪招呼的十分厉害,她提着笼灯在风雪里悠悠晃晃,烛火几次差点被风吹灭,雪片晶莹的随着风声坠落在旧黄的笼灯外罩上,很快融化成一片水渍。

她挑着笼灯,脚下有些湿滑,走的十分艰难。

这个时辰了,父皇定然不在御书房了,不晓得他今日是睡在哪个妃子的寝宫,干脆,还是先去御书房看一看好了。

一阵冷湿的风吹来,终于还是将笼灯内的烛火吹熄了,好在,从公主府到御书房这一条路,她闭着眼睛也晓得怎么走。

经过叶清池时,风雪已经将她身上的披风淋洒的有些湿意透进了衣服内。

她也不晓得为何今日这样的执着,想要见父皇,她冷的打了个哆嗦,将狐裘披风又紧了紧,迈着步子穿过叶清池就到了御书房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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