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李娟的哈萨克语言说得一点儿都不顺溜，但李娟在这些人里面混迹了十多年，和这些人已经建立了良好感情。
这些人对李娟本来很有好感，但这段时间，为签补偿协议的事儿，大家才对李娟有了疙疙瘩瘩的情绪。
是因为李娟极力劝阻他们不要和王亮签订补偿协议。
娟姐指手画脚把万小双话里的意思传达给这些人，屋子里叽叽嚓嚓吵闹的声音争论了半天，万小双一句听不懂。
把娟姐拽过来问一句：“娟姐，大家在争论什么呀？”
“大家说，既然补偿合同不算数，王亮付过来的这百分之六十的款项是不是要退回去。”
小双郑重严肃地说：“合同既然是无效合同，王总付给他们的钱当然要退回去，你把这个意思说给他们听，看他们什么意思。”
在上一层人生里，小双在拆迁公司干拆迁工作，这种事情经常遇到，和拆迁户签订了补偿合同，付出去百分之六十的款项，可在剩下的百分之四十款项还没有付的时候，拆迁项目突然中止，签的补偿合同是违法违规的，如果对方的房子还没有拆掉，就不能拆人家的房子了，但付给对方的补偿款要退回来。
事实情况，付出去的补偿款能顺利要回来很不容易，钱付给了对方，再让他还回来可没那么容易，这事儿说起来是付款方的责任，既然签的补偿合同违法违规，那干么还哄着对方签补偿协议？
但搞拆迁的万小双和他的团队本着一个原则，既然我不能拆你的房子，你干么还拿拆迁补偿款，必须退回来。
这一来一去，双方就进入打官司的程序，法院判定，拿了补偿款的被拆迁方必须归还补偿款，但要给他们一定的补偿，折腾了大半天，一分好处也没有落着也不是办法。
有些人的房子已经拆掉了，补偿款当然就没法要回来。
现在，这些牧民们的情况就和搞拆迁补偿的情况如出一辙。
居麻妇人一脸不悦走到万小双跟前，用很奇怪的汉语腔调问万小双：“我们现在怎么办，你说我们怎么办？”
万小双笑着反问一句：“居麻阿姨，你说什么怎么办？我听不懂！”
娟姐给他翻译：“居麻妈妈的意思是说，这段时间他们家把一半牛羊便宜处理掉了，这笔损失谁来赔，要退款可以，但不能全退掉。”
万小双笑着说：“大家都是这个意见？”
“基本都是这个意见，小双兄弟，其实大家现在心里都矛盾开了，看到王总把一片牧场破坏成那个样子就有些后悔签合同，王亮这个混蛋骗大家，他说不破坏草场，在地底下挖云母矿石而已。”
万小双要的就是这个结果，只要大家后悔了签补偿协议，这事儿就好办了，大家之所以心里矛盾，是因为不想把拿到手的三四十万再退回去。
想想看，只要万总说一句这笔钱不用退回去，大家拿着用，牧场也不用破坏，这事儿在他们看来最完美。
即便卖掉了一半牛羊的居麻家，卖掉牛羊的钱也是自己家的，虽然便宜处理，但里里外外都不吃亏。
刚才在王亮那儿就没谈及给几家牧民补偿出去的这一笔钱怎么办，现在，王总手里有了万小双给的五千万元，他不可能再计较这笔补出去的二百来万元了。
就在这会儿，王总召集来他手下的十几号人开紧急会议，大家就把这个事儿提出来，大家问王总，给五家子牧民补出去的二百多万怎么办，既然签的补偿合同无效，这笔钱就要他们退回来。
但有一家子牧民的牧场，有一半的面积已经挖开了，挖开的这片地方，也卖出去了几车矿石，总不能要求人家也退来补偿金吧，既然这家子的补偿金不能退回来，其他几家的补偿金能退回来就难了。
王总握着拳头，一副志得意满的神情看着手下这些小子叽叽喳喳争论不休，然后把桌子一拍喊一声：“别吵了，你们的脑子都被驴踢了是不是？没有一点儿大气魄，在这俩小钱上计较什么呀？人家万总帮咱们报了大仇，他帮咱把秦道明给收拾了，就凭这一点，咱们能计较那几个小钱？”
迷彩胖子站起来说一句：“王总，那不是小钱，那是二百万元，够给我们十几个人发两年的工钱，不能这样白白扔了吧？”
迷彩胖子说这话让王总一肚子火气，骂一句：“没求一点儿出息，做大事儿岂能算小账？五千万，万总投资了五千万呀，你们这帮混蛋就是挖矿受苦的命，听我指示，不要再管补偿给牧民们的那点儿小钱了。”
就在王总说完这句话的同时，居麻妇人站在小双跟前，对万小双说一句：“钱不能全部退回去。”
其他几家子人都站出来大声嚷嚷，说这笔补偿款不能全部退回去。
万小双转身出来，到外面给王总拨电话。
“喂！王总，你补给这几家人的钱恐怕要不回去喽！”
“不不不，万总，我怎么可能再要回去这笔钱呢，你告诉他们，一分钱都不用退回来。”
有王总这句话的承诺就行了。
娟姐从里面走出来，站到小双跟前说一句：“小双兄弟，怎么会这样，我以为牧场保住，大家不会闹事儿，没想到大家还为这笔补偿款闹矛盾，补偿款应该退还给那个王总，让他离开这里。”
“娟姐，王总不用离开这里，他给牧民们付的这部分补偿款也不用退回去，就当是给大家的一笔畜牧补助吧！”
娟姐捂着嘴说一句：“天啦！小双兄弟，你这是帮了我一个大忙呀，这样一来，我在大家心目中的地位，你是不知道有多高，他们不会赶我走啦！”
李娟母子混迹在他们中间过牧民生活，牧民们并不知道李娟在乌鲁布铁市，在整个内陆地区都是有名的散文作家，写的就是他们的生活。
但李娟作品里的生活和现实生活真的有差距，比如说，娟姐和万小双共同承包的这片牧场，在这几天如果不和王亮签订补偿协议，牧民们就敌视他两，娟姐有可能在这个地方生活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