棕红如珀的茶汤在杯盏中婉转地打着转儿，清雅甘冽的香气氤氲而出，飘散在这偌大的办公室内。落地窗外，繁华的辰龙路一如往日，熙攘的人群漫步于商业街，攒动的人头数堪比过江之鲫。
闫焕之轻轻嗅了嗅茶香，听着门外传来的嘈杂脚步声，他正了正领带。待电动窗帘合紧后，闫焕之定了定心神，站起了身。
“咣”的一声震响，真理部的三人推开办公室的门，长驱直入。钟离压低肩膀，将背着的挎包一卸，旋即反手从里面抽出龙渊剑，将其往前一送。
剑锋停在闫焕之眼前时，茶杯中的波荡还未平息。
看见钟离眼神里那彻骨的寒意，闫焕之尴尬地一笑：“小离爷，您没事真是……”
“废话少讲。”钟离把剑锋向前一挑，几乎顶在了闫焕之的眉心，“黑白夺的事，说。”
听见“黑白夺”这三个字，闫焕之反而是舒了一口气，他端起手边的茶壶，依次盛满了事先准备好的三个茶杯。
“昨天，黑白夺兄弟确实来找了我。”看着流转在茶汤里的光色，闫焕之徐徐道，“它们似乎是刚回到獐市不久，听说我这里能交易情报，便来向我询问了几件事。”
“几件？”白鹿蹙眉问道，“闫老板，黑白夺都问了些什么？”
“您是……”闫焕之恭敬地看向白鹿。
“我叫白鹿，她是穆雨微，来协助钟离破案的。”
“原来是真理部的二位大人，闫某早有耳闻。”闫焕之作了一揖，“其实我早料到几位会找我，自从那黑白夺走了之后，我就一直提心吊胆。”
呷了一口茶后，闫焕之接着说：“当时它们兄弟气势汹汹，说是要找小离爷和一个叫钟有狐的人报仇。我自然是不敢出卖小离爷，但又不愿意坏了生意规矩，所以就开了个奇高的价，想以此逼退它们。可不料那两个不要命的竟然答应了下来。”
“什么价？”穆雨微好奇地看着闫焕之。
“就是小离爷手里那把七星龙渊。”闫焕之倒也不避讳，“试问这天底下的妖，有谁不知道龙渊剑是斩妖剑？它们倒好，偏偏要犯这个死。”
“黑夺抢剑，白夺追杀。”钟离冷冷道，“这策略，也是你出的吧。”
“小离爷，您这语气我听着可就不舒服了。我这可都是为了保您啊……”闫焕之重重放下茶杯，“黑白二子虽然单打独斗不行，可合起来就是攻守兼备的大妖。闫某说得难听些，就算是小离爷您……也未必能轻松取胜啊。”
穆雨微有些诧异：“所以……让黑白夺分头行动的，是你？”
“小离爷救过我一命，我是生意人，有恩必偿是规矩。”闫焕之说这话的时候，背不由地挺直了几分，“我骗它们说，只要离了龙渊剑，小离爷就什么招都没了。那只白夺杀性重，一听就乐疯了，哪里还分得清是非对错。”
“闫老板，你这不就是在欺骗消费者吗？”
“兵不厌诈，也是生意规矩。听各位大人的口气……它们还真去抢剑了？没想到这两兄弟虽然夺人情义，但自己还挺讲道义。”说着，闫焕之将桌上的几杯茶往前一推，“这可是上好的正岩大红袍，各位大人，尝尝？”
“自作聪明。”钟离狠狠瞪了闫焕之一眼。
昨日，钟离和萧寒一同调查宿舍纠纷案子时，白夺的镰刀不知从哪忽然掷了出来，直取钟离背上的挎包，钟离失手没有抓牢，飞起的挎包却反而被萧寒一把拽住了。见钟离手上没了剑，白夺索性也就现了身，它使尽浑身解数阻止钟离拿回剑，并一路追杀到了真理部。
为了把龙渊尽快交还给钟离，萧寒带着挎包夺路狂奔，结果在中途遇上了前来夺剑的黑夺，险些丢了性命。
“小离爷没事，那就是皆大欢喜。”闫焕之谄笑着，端起茶杯递到钟离面前，“这对黑白夺作恶多端，也算是死得其所。”
看着自己在茶杯中的倒影，钟离忽然冷笑一声，他猛地抬起手，只见寒光一闪，一声“叮——”的脆响过后，白玉般的工夫瓷杯瞬间对半裂开，两半瓷杯挟着棕红的茶汤跌落在地毯上，光滑的断口在灯光下反射出弧形的白光。
“小离爷……您这是……”闫焕之登时愣在了原地，面色惨白如纸。
“闫王，我什么时候说过——”钟离抬起剑锋，语气中散出阵阵杀意，“黑白夺死了。”
***
“这……”闫焕之一拍脑门，挤出一丝笑容，“我，我只是觉得，它们连龙渊剑都敢抢，小离爷您肯定不会放过它们的……对，对吧？”
看着闫焕之那不自然的表情，白鹿向穆雨微交换了一个眼神，他走到桌边端起茶：“闫老板，关于黑白夺这案子，有几个问题，还得请教您。”
“什么……”
“其一，”白鹿将鼻尖凑到杯口，“黑夺是被谁杀的？”
冷汗顺着闫焕之的鬓角滑下：“它……不是被小离爷杀的？”
“装什么糊涂呢，闫老板？”白鹿抬起茶杯，轻轻品了一口，“我们部长被白夺一路追杀，哪里会有时间去对付抢了剑的黑夺呢。”
“黑夺好歹也算是个实力不俗的妖，竟然被轻而易举地杀了，但龙渊却没有被拿走。”白鹿把眸子一转，看向闫焕之，“凶手不是妖，那就一定是人了。”
“你们是说……黑夺是被那个钟有狐杀的？”
“只有这个可能了吧？”白鹿笑吟吟地放下茶杯，“黑夺死在了钟有狐手上，这事情才刚过去没多久，闫老板你就知道了黑夺的死讯……难不成，你和钟有狐有联系？”
白鹿话音一落，只见一道剑光贴着闫焕之的耳朵飞过，剑过无声，几缕黑发从闫焕之的耳旁缓缓飘落。
“这！这可不能胡说啊白大人！”闫焕之吓得浑身一哆嗦，赶忙解释道，“好吧我承认，我确实知道了黑白夺的死讯，但……但绝不是那个钟有狐告诉我的啊！”
“是谁。”钟离攥住闫焕之的领带用力一扯，勒得闫焕之一个踉跄撞在了桌沿上。
“这……”闫焕之面露难色，咬牙道，“小离爷，关系归关系，即便是您……这规矩，闫某也实在是不敢破啊……”
“嘭”的一声闷响，钟离一把将闫焕之的脑袋按在了桌上，随后，一丝冰冷而锋利的触感贴上闫焕之的后颈。“不要以为你有了皮囊我就真不敢动你。”钟离俯下身，附在闫焕之的耳边低声说道，“理部有一招叫‘不见月’，没忘吧。”
听见这话，闫焕之全身猛地一颤。
见闫焕之的脸色忽青忽白，白鹿走上前对钟离耳语了几句。闫焕之被钟离一把拽起，还未止住浑身的战栗，就听见白鹿问道：“闫老板，你的规矩我们不熟，但既然你是做情报生意的，不如，也和我们做个交易？”
“交，交易？”闫焕之缩着肩膀，话里带着颤音，“白大人，求您别再捉弄闫某了……”
“先说说你的规矩吧。”白鹿从包里取出笔记本，他咬开笔帽，将笔尖搁在了纸上，“账，该怎么算，就怎么算。”
钟离松开手，闫焕之跌坐回椅子上。见真理部的三人并不像是在开玩笑，闫焕之不敢怠慢，只好硬着头皮开口道：“不知道各位大人，有没有听过阎罗鬼市。”
“阎罗……鬼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