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云城早有防备，正准备反击，却听一破空声划过，白清画登时倒地，手上的刀子也掉落在了地上，当啷一声，再无声响。
“早就说过了……”小鱼慵懒的声音响起，“没本事就不要想着杀人。”
“还喝酒……”小鱼缓缓进屋，看也不看地上的尸体，“清醒的时候都干不了的事，喝多了能干个屁。”
霍云城想笑没笑，说这话的才是小鱼，叫他不由自主想起了小鱼还是顾月的时候，那时候她也是满嘴脏话，后来慢慢地说的就少了。
好像是因为……不想带坏小孩子？
小鱼坐在桌边，自斟自饮了一杯，看也不看霍云城。她的五脏六腑都在抽搐着疼，随着剧情的一点点推进，她的生命也即将告终，现下她不过是强忍着，等鹿竹尘埃落定。
只有鹿竹那儿确认无误了，她才能放心去死，不然，她就会彻底死在这个世界。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小鱼瞥了一眼那大红盖头，“真能坐得住啊。那大红盖头不热吗？我寻思要让我嫁去阳章国，不如要了我的命，你怎么还挺入乡随俗的。”
霍云城一愣，听这话……她不知道嫁来的是自己？
还不等霍云城开口，小鱼又道：“皇帝想要我的命，皇夫想要我的命，阳章国想要我的命，淦，时晏还真他娘的值钱！”
说着轻笑一声：“可惜了，英年早逝啊！”
“行了兄弟，别憋着了，你也算能忍辱负重之人，将来必成大器。看你能被派来做这档子事，是不是在阳章国不好混？不好混你去找霍云城，他现在是护国公霍大将军，你让他罩着你。”
“看在我们夫妻一场的份儿上，应该能打八折。”
霍云城抿着嘴笑，这话耳熟，她是林向晚的时候，对着还是白景曜时的他说过。
这种感觉很奇妙，他记得曾经的一切，所有人所有事，每次自己都好像一个全新的人，可她还是那个她，再怎么变幻样貌，变幻身份，她还是她。
可她又不再是她，她也变了，从最初的冷漠无情，如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一般，到现在也能将情爱谈于口中。
霍云城想知道，若是她知道她谈了这么多对象都是同一个人，会有什么样的表情？
“咳！”小鱼突然剧烈咳嗽了起来，整个人躬成了虾米，痛得她恨不得一死了之，可她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腿肉，嘴里喃喃，“不行……鹿竹……还没……”
她甫一咳嗽，霍云城便站起身来，心焦如焚，手已经搭在了红绸上，意欲撤下这碍事的红布，带小鱼先去看太医。
可听到她后面那句话，霍云城心头的怒火却烧了起来。
“呵，你对她还真是……好呢。”霍云城阴冷的声音响起，如平地起惊雷，惊得小鱼抬起头来。
只见面前此人，伸手扯下脑袋上的红布，露出俊朗的面容，和一双淬了毒一般的眼睛。
“云城？！”小鱼猛地一惊，随即眉头紧紧皱起来，伸手捂住心口，“你怎么……”
“我怎么在这儿？我怎么在你撵我离开后，还回来？”霍云城死死瞪着小鱼，想从她脸上看出一丝一毫的破绽，“你真的一点儿都不想我回来？”
小鱼并非不想，也并非不说，只是现在浑身的疼痛已经成了麻痹，让她整个人动弹不得。
她没什么力气说话，更没什么力气站起身来，只能怔怔看着霍云城，想再看看他，多看看他。
霍云城终是狠不下心，咬着牙将她打横抱起，放在床上，语气僵硬道：“我去叫太医。”
起身欲走，却不料小鱼一个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袖。
小鱼没有什么气力，这一抓也不过松松垮垮，霍云城不用挣扎便脱了力。可霍云城分明从她眼神中看出抗拒。
她不想找医生？为什么？
他皱眉，伸手贴上小鱼的额头，烫的怕人！他这才上下打量了一下小鱼，意识到眼前这个女人，身体根本支撑不住了，方才的种种，都是她在强撑着做戏！
“小鱼！”霍云城咬牙切齿，“你又要离开一次？你就这么迫不及待？连我们的新婚之日都等不及？”
现如今他还有什么不理解的？眼前这女人的死亡，不过是换个身份开启下一段旅程，邂逅下一个男人：“你做梦！你既然这辈子选择了我，就别想逃！”
小鱼讶异，之前在修仙世界里，迟桐能知道小鱼这个名字，能意识到她的真实身份，是因为迟桐修行太高，已经参悟了道。
可霍云城这个世界只不过是一个中级世界，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到参悟世界这一层去。
唯一的可能性，就是龙司在他身上做了手脚。
霍云城死死拉住小鱼的手，怒斥道：“你给我回来！不许走！你又要去哪儿？！”
小鱼身子软绵绵的，想要跟他说话，却也开不了口。她只能看着霍云城恼怒得双眼发红，只能听霍云城一遍遍唤自己的名字，却什么也做不了。
如果可以，她想告诉他，她一点儿也不想走。
起初，她走得干脆利落，是因为不在乎，后来，她走得毫无留恋，是因为世界上已经没有他，现在，她不想走，想留下来陪他，却不能够。
两个人凝视着彼此，什么话也说不出口，霍云城攥着她的手，就好像能用这种方法留下她一般，可是手上的温度逐渐褪去，他清晰地意识到，什么都来不及了。
“我不要霍家了，不要复仇了，不要翻案了，不要什么爵位，不要什么权利……我抛下了一切，跑来找你，你却不肯停留吗？”霍云城盯着小鱼，脸上的悲戚混杂着未尽的恼恨。
“只要你说一句爱我，我便将阳章国带来的人悉数杀尽，然后你说去哪我们就去哪。什么尊卑，无妨，我愿做你的夫侍，我愿奉你为妻主。”
“你连这点要求，都不满足我吗？”
“为什么每次都要离开？气运之子气运之女需要你，我就不需要你吗？为什么总是放弃我呢……”
小鱼调动浑身的气力，想要伸手去揩掉霍云城脸颊上的泪痕，可是不过指尖微动，再不能行动了。
龙一一见状，就算再心疼，也不得不提醒小鱼：“鹿竹已经坐上皇位，在替皇帝写退位诏书了，一旦玉玺盖下，你就……”
“我知道。”小鱼在心里说，“我无能为力，你也是。”
龙一一沉默，默默隐去了自己的五感，将最后的时间交给这两个人。
小鱼唇角微颤，她想扬起一个微笑，想告诉霍云城，下一次她还会找到他，想告诉他不必难过，分离不过是一时。
霍云城伸手，轻轻抚了抚她的唇角，语气陡然平缓下来：“你总是跑。”
“我只能被你抛下。”
“可是你不知道的是，我能追上你的脚步。”
“你以为，你能甩掉我？”
“小鱼，不可能的。”
他的手从小鱼的唇角拿开，缓缓掏出怀中的骨柄匕首，阴恻恻地笑了起来：“小鱼……你跑不掉。”
“你休想甩掉我。”
小鱼瞳孔一缩，惊诧万分，他想干什么？！他这是要干什么？！
霍云城看着小鱼惊恐的表情，低低笑起来，将刀把塞进小鱼的掌心，然后双手握住她的手，攥紧了骨柄匕首：“还能看到你这样的表情，真好……”
“你这是吓到了，还是心疼我？”
“不管是什么，你记清楚了。”霍云城的脸陡然靠近小鱼，他额头贴在小鱼额头上，感受她渐渐散去的温度，“你手上沾着我的血，和别人在一起的时候，多想想这点。”
“有一个爱你爱到能放弃一切，能失去一切的人，死在你手里了。”
话音未落，小鱼就感受到霍云城双手发力，将那骨柄匕首，送入了他自己的胸膛！
霍云城闷哼一声，靠上小鱼的唇，吻得拼尽全力，吻得血泪交融，却迟迟舍不得放开。
“你欠我的……又多了一笔……你不是最讨厌欠别人的吗？”
“来还……”
说话间，霍云城的手便松开来，意识也逐渐涣散，可他分明唇角噙着笑，攀俯在床沿，明明身子已经没了力气，却还死死靠着小鱼。
皇宫中，鹿竹捧着玉玺的双手一颤，心中突然惴惴不安，觉得有事要发生。可她不过沉吟片刻，便重重将玉玺盖在了退位诏书上。
小鱼猛地一颤，失去了知觉。
……
小鱼和龙一一甫一脱出时晏的身体，便被一股力量吸走。
还不等一人一神反应，周边的一切都瞬息万变，花开花落只在弹指一挥间，日升日落，月圆月缺，也都在他们眼中同时进行着。
龙一一开通了五感，抽了抽鼻子，楞道：“这、这是这个世界和三千世界的夹缝？！”
“一一……”
“父亲！”龙一一惊叫道，眼底含了泪花，“您在这吗？！”
“一一，你竟然能找到这儿来？！”说话的正是龙一一的父亲——龙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