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念高烧不退，又死活不肯吃药入食，此时自然消瘦许多，沉沉睡着，李织语向前几步，无意打扰，站得远些略瞧过他，侧耳听他气息，粗重归粗重，但并无大恙。
只是这满屋门窗禁闭，诸多被褥相叠盖身，能好得全才有鬼，到底是谁想的主意，李织语正想寻个人问问，李念却睁了双眸看住她，只这么一眼而已，李织语便察觉出不妥，这眼神，怎地如此古怪。
后边的管事嬷嬷眼见李念醒了，怕他发脾气，这些日子都不肯见人，怕是心里不痛快，若撒在李织语身上，往后他们俩想来会尴尬，几步上前代李织语前解释，“织语姑娘是来看您的，方才您还醒着，我便自作主张把姑娘请了进来，还情少爷责罚。”
李念收回目光，平淡打断管事嬷嬷后边的话道，“我乏力睡着在先，与嬷嬷无关，不必跪着，起来罢，给妹妹搬张椅子坐。”
屋里没有别的丫鬟长随在，故此是管事嬷嬷从地上起来搬的，怕李织语小，跟着染到病，便把椅子放远些，李念看了一眼，“妹妹坐近些，许久不见你，我们好好说说话。”
管事嬷嬷只得将椅子略放近点儿，李织语想起自己带在身边的匕首，也没多大意见，落座笑道，“听闻哥哥病得厉害，怕是没多少胃口，可病中哪里不吃东西，便带了些吃食来，也不晓得合你胃口否。”
“妹妹带的，不然是好。”李念坐起身，冲管事嬷嬷摆手，后者明白，放轻步子退出去，待门一关上，步子声渐远些，李念吐出一口气，立时把被褥掀了，“可把我憋死了，快，开窗，这屋跟落灰似的，还没光，暗得跟什么似的。”
李织语目瞪口呆，“你是？”
“连我都认不出来，果真跟纪小娃娃说的那般，眼瞎。”
哦，是红衣姑娘。
李织语立时瘫下脸去抓她，省得让她在床榻蹦哒，“悠着点，你还带着病，又是人身肉胎，动静太大了，真不怕把外头的丫鬟婆子招来吗，坐好。”李织语把近处的窗子开了扇，“要喝水不。”
“你给我倒，我就喝。”红衣姑娘坐到原来李织语坐的椅子里敲二郎腿，顺带伸懒腰，“你不晓得，这些日子我过得叫一个心酸，这家人盯孩子盯得怪严实的，我没病都快憋出毛病来。”
李织语把温水递过去，“叫你无事没病装病，活该。”
“你以为我想啊，原本他魂丢了，我给拎回来，不小心手滑入身，多高的烧，唰的一下降下来，搁你们人眼里必然是古怪至极。”红衣姑娘没好气反驳，“为此我才装病，你竟然还敢笑，等会我就把这孩子折腾到下地府。”
李织语摊手，“好吧好吧，我不识好人心，眼瞎，没救了，不过你怎么忽然来绿江县了，当初不是说要在州府呆久些吗。”至于为何不先来找自己而是去最讨厌的道观，李织语并没有打算问。
红衣姑娘往嘴里灌水，喝尽后把杯子还回去，眼巴巴看她，“我还要喝。”
李织语没脾气，“好，饿不饿，要叫嬷嬷端碗粥给你吃垫垫肚子吗，今儿我带了花卤子和酱菜，还有才摘下来的香椿芽，甜的咸的都能做。”
做人有恶饿感和口腹之欲，谁也忍不住，红衣姑娘附在李念身上多日，碍于要装病避人，禁食许久，如今有李织语做筏子，自然赶紧应了，“我都要吃，再来点酸辣的就更好了。”
“你还在装病，病中不宜吃重口的。”李织语无情泼冷水又摸摸红衣姑娘脑袋，“今儿就用点清淡的，我有带果脯干果，你先吃着。”说着将荷包取下给他，关上窗，去外头寻管事嬷嬷，要了几样吃食，可把管事嬷嬷累坏了，连念好几声佛，催丫鬟去厨里。
李织语回屋，红衣姑娘埋头苦吃，也没有抬头，还是送吃食时才躺回床装死，待人走后，又是生龙活虎，边吃边同她絮叨，“这孩子真是傻，你说离家出走跑到人家后山里做甚，还什么都没带，吹了一晚上的风，我也不是没见过傻孩子，但傻成他这样的，可是难得一见，幸好他晕过去前喊了你名字，否则我真懒的救他，笨死算了。”
“你可是仙子啊。”李织语提醒她。
“那又如何，以前我救的人，末了，倒打一耙。”红衣姑娘不以为然道，“人之初，性本善，我想去信吧，可有的时候，却由不得我信，何况是仙子又如何，有些仙子也是从人跟妖里拼命俢成的，爱吃爱玩，亦或是生性冷淡，都早已定下，反正我便是如此，只求活得随我心，做我想做的，不做我不愿的。”
“再者，人对神仙不善，神仙又为何非要照拂你们。”
红衣姑娘挟了一小块香椿鸡蛋，“丫头，你记住了，所谓投桃报李，是要你先投桃。”
李织语觉得有理，却还是先打趣道，“你喊我织语便成了，老是娃娃小姑娘丫头的喊，显得你老，啊，虽然你的确老了。”
“你说什么！”红衣姑娘气得青筋直跳。
“生气的话可就成我说对了。”李织语赶紧顺毛，“不过你在李念身中，那他意识呢。”
红衣姑娘撇嘴，“在睡，生魂出窍，再回来可是要修养许久的，他又是个孩子家，你指望他能似你这般经得起折腾么，行了，不说他，我问你，这些日子你身边可有什么怪事发生。”
李织语猜到红衣姑娘的来意，并不急于回答，反是疑惑相问：“好端端的问这个干嘛，难道，有人要追杀我。”
“别想话本子里的段儿，你清清白白的，谁会没事闲着来杀你，是我东西丢了，小鬼所盗，我一路追查而来，遇到了地府鬼差，它们说最近有人养小鬼，不止两三个，是大罪行，可惜还没查到。”红衣姑娘搁了筷子，“你先前与我去捉过小鬼，我怕会殃及到你，否则问你做甚。”
李织语困扰，“我平时无事就在家里，要么去道观，怪事倒没几个，只一样，上年里有生人伤猫，至今寻不到动手之人。”虽然凶手是易初煦之事她早已晓得，但至少得说出来，不然等红衣姑娘打听到来怒问，她的立场就显得相当可疑了。
红衣姑娘沉吟道，“可能是警示，无论如何，这不是好事，待这孩子的魂苏醒，我便去你家排查，这段日子照顾好自己，别给小鬼逮去了，届时就是我给你上香了。”
李织语一抖，“你莫要吓我，我胆子小。”
“哼，看你平日里不是张牙舞爪的，嚣张至极吗，此时你还怂甚。”红衣姑娘把清粥吃尽，取布擦嘴，“总之别到处走动，而今乱糟糟的，谁晓得会发生什么，不过地府也是，一代不如一代，当年我以为鬼差只是少些，没想到十二院缺了大半边，新晋的还不如我刚成仙时厉害。”
地府的事，之于李织语是有些避讳的，毕竟太熟了反而容易说漏嘴，索性不问，乖乖听。
红衣姑娘在气头上，没太在意她，继续愤愤道，“十二院是给寻常鬼差和鬼使住的，最为基本，没想到竟不曾补齐，实在耽误事，怪道小鬼横行，又来偷我东西，累得我又是东奔西跑寻一通。算了，靠地府的家伙，还不如靠我自己，唉，当年也是鬼丁兴旺，再不济的时候，只寅院的鬼差联手，都能镇压地府，虽说死伤惨状，却也是一时佳话，我没成仙时，都听附近的妖怪把这茬吹上天了。”
李织语愣住，“你方才说的事，是多久之前？”
“略算算。”红衣姑娘掐指回想一番，“少说有上百年光景了。”
【作者题外话】：总之，不是李织语有问题，就是红衣姑娘有问题。
她们俩之中，肯定会有一个自身出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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