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打算吹灯时，李织语发现自己先前收起来的环佩不见了，吓得她手哆嗦，四处翻过后，也没有找到，倒是唐凝娘送来的画跟其他贺礼俱安然无恙，摆在原处。
莫不是叫贼儿私底下偷了罢。
但李氏一族的治安素来不错，捕快时常走动，平日里便很少来贼。
那，兴许是知更有自觉，收回去了。
李织语有些失望，毕竟那环佩看着就知道值钱啊，估摸着拿去当，她便能咸鱼翻身，一夕之间成地主，往后的日子也不用愁了，可是吧，李织语又矫情，总觉得收下这环佩心里难受，不好，是那种各个方面的不好，矫情来矫情去，哟呵，环佩没啦，李织语也不发愁了，把婉然抱回窝里，吹去灯火，只留一盏在远处，盖薄被睡大觉。
若是搁以前，屋里必有个人守夜，只是，李织语如今岁数大了，也没必要非得叫人守着，便婉辞了孙嬷嬷来这儿的打算，没有旁人，睡起觉来，倒愈发松快，时常是刚沾到枕头就开始犯困。
李织语睡得迷迷糊糊，忽地听到有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她有些发懵，有种回到上辈子的错觉。
有段时候知更常常到外边去，一晃便是三五日，鬼影都见不着，等到要回来了，俱是半夜三更，李织语人早沉沉睡过去了，他还手贱，非得把李织语吵醒扒拉起来，陪他说话，李织语拗不过，人又睡得糊涂，只能磕磕绊绊的把这些日子的琐事一股脑倒出来，他听高兴了，才能回屋继续睡。
世间怎么会有如此之闲得发慌的人！
不对，是鬼。
李织语一想到此处，猛地惊醒，不敢随便睁眼，唯有赶紧伸手到枕头下拿匕首，听着有人走来，屏息装睡，那人没走几步，便停下了，小声唤道：“李织语，喂，醒醒。”
咦？
李织语起身，借着屋里昏黄的灯火看那人，竟是许久不见的纪少顾，她沉默了下，揉起眼睛，问他，“是你有毛病还是我有毛病啊，深更半夜的，你不睡觉，居然翻我家墙来找我。”
“不用想了，是你有毛病。”纪少顾四处瞧瞧，“你披风呢。”
李织语心中涌起不好的预感。
便听他说，“准备准备，你哥哥我带你去玩。”
李织语搓了下脸，“我肯定是睡太久，有点发傻了，不成，我得再睡睡，清醒一回，你自便吧，别把婉然吵醒就没问题。”
纪少顾早猜到这丫头的反应，径自去翻箱笼，幸好李织语摆放衣物的次序甚有条理，春夏秋冬全分开了，找的时候特别容易，纪少顾拣着最上头的披风抖开，把李织语一罩，扛起来就往外头走，压根没迟疑。
至于李织语，想抗议都未来得及，被他扛在肩上，人家骨头硬，硌得慌，脑袋上还扣着披风的兜帽，只能自个调地儿，暗地里还庆幸，幸亏自己睡觉时，穿戴依然齐整，外边还罩着薄纱的襦裙，否则大家都得尴尬，又戳下纪少顾胳膊，“大哥，咱们干嘛去啊，绿江的夜市可不是这时节开的。”
言罢，她感觉到纪少顾脚步顿了下。
李织语无奈扶下额头，“那咱们去看个星星行不，就在我屋顶上，走太远容易出事，何况万一婉然它醒来发现我不见了，非得吓死不可。”
届时婉然扯个嗓子一叫，大抵整个李家人都醒了，她正嘀咕着，感觉到有风起，哗啦的拍了自己一脸，再抬眼时，已是置身屋顶上，纪少顾轻巧的把她拎下，跟拎小鸡似的，弄得李织语升起错觉，以为自个很瘦。
纪少顾抱臂，站着瞧李织语，横看竖看，愣是觉得不顺眼，拜他这般嫌弃又挑剔，偏偏无可奈何的痛心目光，李织语非常肯定，此人绝对是小霸王，而不是别人冒充，抬头问他，“干嘛了，你说说，我给你支个招。”
“我说，你是不是胖成球了，怪沉的，我方才差点就脱臼了。”
李织语青筋一跳：“我要真成个球，你就不会在这儿站着捶西北风，而是在地里躺着，死于被我压扁。”伸手指了下边，“大哥，快去把我闺女抱给我，它很需要我，没我在会睡不着的。”
纪少顾冷酷无情揭穿道，“你就扯吧，哪一次不是你闺女最嫌弃你，上回你要抱，它直接走开了，看都没看你。”
李织语气死了，“那我发怂，需要它行了吗。”
纪少顾才肯到下边捞婉然上来，而此时的婉然正呼呼大睡，完全没要醒的迹象，李织语和纪少顾排排坐，研究起婉然的睡姿，纪少顾觉得婉然睡姿奇怪，“哪有猫是仰着的肚皮睡的，方才我第一眼看时，还以为它死了。”
“呸呸呸，胡说八道，你嘴巴放干净点。”李织语摸摸婉然肚皮瞪他，“你是没养过猫，不知道，猫儿无论在哪里都能睡的，姿态自然万千，婉然这样的算很好看的，你要是养一只看看，哼哼，估摸着是钻花瓶子里睡的。”
“先不说我养猫的问题，你以为猫是线啊，什么地儿都能钻，瓶子有多小你知道吗，没脑子。”
纪少顾揉揉李织语的鸟窝头，“等等，难道婉然做过？”
“对啊。”李织语试着给他比划一下大小，“你进我屋里应该有看到罢，就在灯旁，粗口的花瓶，那么大，有点像瓜，至于是哪种瓜，你自己猜罢。”
纪少顾沉思想了回，下结论，“你眼光真的相当之失败，以后别买瓷器，浪费钱。”
“明明是你不会欣赏美。”李织语说着回过味，问，“你大半夜捞我出来就为了讨论一个花瓶美丑么，那还不如大早上寻我，至少咱们可以喝点甜汤吃糕饼，想想可比现下美好多了。”而不是干巴巴的喝风。
纪少顾掏了样东西丢过去，“给你的。”便撑着下巴望远处的月亮。
李织语一接，嗬，虽看上去小，但有分量啊，她心中好奇，手的动作也不慢，三两下把外边裹着的纸拆开，里头是个木打的方盒，刻的是只在桌子上打盹的猫儿，还上了层颜色，瞧起来颇似婉然，李织语翘了嘴角，打开一看，里头啥也没有。
她深深的震惊了。
“小霸王，果然是你有毛病。”李织语拍拍纪少顾肩膀，“不过，没关系，我虽只有半桶水，到底算会岐黄之术，还是能给你治病的，来，同我说说，你这几日是何处想不开。”
纪少顾一巴掌就敲到她脑袋上，“谁想不开了，你以为谁都像你那样，成日里要死不活的，我的礼就那样，爱要不要，不要，不要的话，也得给我好好收着供起来！”
李织语想想：“这是你做的罢。”
这下换纪少顾深深的沉默了。
果然啊，李织语把那盒子小心收好，清下嗓子道，“其实做的还不错，勉强可以入眼，凭你的毛燥，做成这样已是老天开眼，不容易。”
“你把东西交出来，今儿我不送了。”纪少顾捋袖子要来抢。
李织语立时转风头哄他，“泼出去的水，收不回，送礼自然也是一样，且说你真要生气了，就是说明我方才那几句是对的，为了反驳我，你也该消消火。”
“多日不见，你这嘴皮子溜啊，编罢，继续编，我看你能编多久。”纪少顾恶狠狠弹李织语额头，“你何时能沉稳些，学学我，改掉你一身的臭毛病，不然被人打死，指日可待。”又把她膝上，快滑下的婉然扶起来，“我说你家的猫未免太能睡了罢，跟你一样睡得像猪似的，没救了。”
李织语有点想抽他，碍于收了礼，忍着没下手，“不说这个，你什么时候回的绿江？”
纪少顾白她一眼，“就刚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