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都没有。”
龙说。然后它提高了声音：“没有奇物？没有宝石？连金币也没有？龙神在上，穷成这样也能当法师？”
我没有，我不是，别瞎说。莫挨老子！
——杨图一向认为男人说话，尤其是拒绝时，就应该干脆利落，铁骨铮铮。不过此刻，糊在他脸前那张半人多高的大嘴，几十颗匕首样的利齿和浓烈的金属气味，让他不得不稍微改变语气：“那啥，阿莱克斯塔萨陛下……我，我不是什么法师，只是被那抓来的，弱小可怜又无助但很能吃啊不是，倒霉的人，所以您抓着我也没用啊……”
“我?不叫?那个?名字！”
盯着前爪里的人类，龙的吼声如雷：“是我！响应了你的召唤！是我，帮你除去了敌人！还是我，把你从束缚里解放！我耗费了一柄解离术法杖，我的龙息，还有，我的爪子也被磨花了！所以你，卑微的小跳蚤，你必须付出足够让伟大的巨龙尤利娅满意的报酬！三份！”
“那，那，那这里的东西你随便……”
“该死的蚱蜢！我用寻物术搜索过两遍了！这地方?除了?被抽光魔力的金属渣和石头，什么都没有！你以为你能诓骗一位强大的赤铜龙？我吃了你！”
“这个……那个……要不然……咱们换个地方再商量这个报酬的问题？”
压抑着突突狂跳的心脏，杨图拼命思考着。
透过周围的残垣断壁，他在四个方向上看到一水绵延到天际的浓绿——苍莽深邃的原始密林，就算是贝尔格里尔斯想要穿过，也要费上几十期节目的那种。如果被扔在这种地方，以他的能力怕是难以求生。所以离开这里最大希望，恐怕只能是这条龙。
至于这条龙有可能会吃了或者杀了他？
要吃早就吃了，要杀也就一合爪子的事儿。何况这龙吼得虽凶，却不一定就真可怕……大概吧？
至少刚才，把杨图从那铁架子上救下来时，它表现得挺小心的——那些能轻松扯烂厚铁箍的利爪没伤到杨图的分毫。即使现在也是很有分寸地、轻柔地拢着他的身体，爪心有点柔软还带着点暖意。几根爪尖在他的胸口缓缓划动，那种奇妙的刺激让杨图下意识呻吟一声，某些东西差点蓬勃而出……
“出来了！胸骨抠出来啦松爪子啊啊啊！”
森然的红光，随着他的惨叫蓦然爆开！
……
“妈蛋！”
幸好，没肠穿肚烂，只是皮肤被掐拧得火辣……杨图呲牙咧嘴地低下头，心跳却忽然漏了一拍——视线中，六道指头粗细的暗红色纹理，以奇妙的规律，在他胸腹的皮肤上环绕成了一个图案，图案中心的皮肉里还露出了一块拇指大小的红色结晶。
王得发（what_zhe_fOOk）？
虽然对这身体还不熟悉，但杨图可以百分百确定，他被绑在铁架子上那时，胸腹上绝没有这曲里拐弯的道道、以及石头。尤其是那块石头上微动的红光——目光与之一触，就让脑海里闪过了很不妙的念头。
好像刚才那个巫师，把那个大魔鬼……就是变成了这么红彤彤的一团来着？
“把那东西交出来！”
巨龙正蹲踞在废墟的另一边，低头弓背，双翼微张，金属球般的龙睛凶狠地瞪着杨图，仿佛随时都会扑上来。不过杨图却第一时间注意到他右爪上那二三十片弯折竖立的鳞片，以及其下微微渗出的血渍。
“陛下，我很愿意把这东西给你……”慢慢撑起身体，杨图开口道。
脑筋飞快转动，他发现自己可能抓到了一个机遇。
刚才那道爆发的红光，也许是胸口上这石头造成的……看来颇有威力。只可惜他不知道如何激发，也不知道这力量是不是还能再用——但对这些，龙也同样一无所知。而这条龙没想过杀他或干脆离去，是因为想要‘报酬’。如果真没有报酬它最终可能会放弃。但现在杨图有了这么个东西……
“其实这东西就算拿下来，您也用不了的……它会损坏，没错。而且我也会死掉。”
深吸一口气，杨图让自己的声音尽量平和，充满说服力：“当然我知道您不在乎，可如果我死了，谁还能给您报酬呢？所以这事得从长计议，我建议咱们到最近的城市去，找个魔法师，会治疗的那种……嗯，也许需要很多魔法师，总之专业的事情得专业的人来办。”
“我就是法师！比你们人类蠢货聪明一千倍！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耍什么花样，可恶的蜣螂，你欠我的！即使逃到无底深渊的最底层我也能找到你，你休想欠账不还！”
“但您不了解这东西。在没有找到最佳方法之前不应该轻举妄动。”
龙的怒吼依然响亮，可是杨图的恐惧感已经没那么多了，他甚至抬头向那怪物笑了笑：“聪明人更应该知道谨慎的含义，是不是？”
“谁说我没有办法的！”
“杀了我可不行啊？”
“你！不杀你的办法，我也有！”龙一爪子拍得半截塔台摇摇欲坠：“我要跟你决斗！”
金色的光丝随着这龙吼从空间里喷发，层层叠叠地环绕两人身周。流转着勾勒出一个巨大，具有九个芒点的法阵。每个芒点上、各有一枚纯色的龙语符文缓缓转动！
“由伟大的九面龙神艾欧陛下见证，这将是公平的决斗！”赤铜龙曼声吟道：“决斗的双方，是赤铜龙族的尤利娅，以及……这个人类，而赌注，是他身上的这枚宝石，以及我的，一个承诺！”
喂喂，这叫公平？战神的文盲老父亲屠龙时还有把斧头呢!我特么又不是沉睡百年的海拉尔人，光着屁股去打败恶龙救公主……
“如果某个法术精致到无法拆解，用更强的力量去压制就好！人类，好好记住吧，这是博学的巨龙赐予你的智慧！”
人类的呆滞，让龙昂起头，咆哮中充满得意：“而我，则掌握着上古赤铜龙创造的神术。上古巨龙们的力量甚至超过那些弱小一些的神，所以他们创造的神术不需要偏重于战斗，而更适合解决问题！就像这个……由九面龙神陛下的神力保证决斗公正，赌注完整。也就是说帮我剥下那东西，而你也不会死！甚至连一滴血都不会流！”
还特么能这样？这不科学！
但如果这个什么神术这么好用，你之前何必费了那么多话？又或者……
“这样啊？那么我又要做些什么呢？”杨图小心地试探道。
“既然我决定了赌注，那么就由你来决定决斗方法当然你可以向九面龙神陛下祈祷放弃选择权！”
“决斗的方法？什么都可以吗？那你的‘一个承诺’是啥？”
“你在浪费巨龙宝贵的时间！愚蠢的蠹虫！”龙狠狠磨牙：“承诺就是我会满足你的一个要求！只要跟你那块石头等价！你问这有什么用？你又赢不了我！”
“哦，一个要求？什么都行吗？”杨图又吸了口气，犹豫了一下，再咬牙道：“搏一搏，单车变摩托！我们比赛……智力问答好了！每人问一个问题由对方回答，每个人可以回答三次，每次时限一分钟！两边都答对或者都答错就算平手，比赛进入下一轮！直到有一方答错一方答对就算分出胜负！怎么样？”
金色的光芒暴涨，化为九根半透明的，闪烁着白金光泽廊柱分布在周遭，廊柱顶端形态各异的九枚符文熠熠生辉，一个造型古老的巨大沙漏由中心凭空矗立，手臂粗细的透明锁链从其上延伸，锁住一人一龙。
“智力问答？这就是你选的决斗方式？你要跟我比赛猜谜？”
这一次轮到巨龙发愣了，但它很快就开始大笑，笑得满地打滚，弄得这不大的高塔残骸上又是一阵尘土飞扬：“你们这些渺小的人类永远也无法理解这世界的深邃……我，赤铜龙尤利娅，是山脉中最擅长猜谜的巨龙，谜语的王者！即使是长老们与我比赛猜谜，五次里也赢不了两次！”
‘哦，你擅长的话是很好啦，不过冷漠威严傲慢超凶等等人设就这么崩掉了真的好吗？那就祝您马到成功快点出题吧。’
“可恶的臭虫，你会为你的不敬付出代价！”“听着，有一种东西，买的人知道，卖的人知道，只有用的人不知道。它是什么？”
“这个……骨灰盒，不对棺材？”
咔的一声脆响，巨大的沙漏转动了一周。
“这是什么意思？”
“你这小虫子还真是走狗头人运……居然蒙对了，现在，轮到你！把你最难得问题说出来吧！”
“哦，我的题目是这样的，嗯，鬼谷子，嗯，他是个人类的智者，有一天从2到99这98个自然数中选了两个。他把两个数相加的结果，告诉了他的第一学徒庞涓，把这两个数相乘的结果告诉了第二学徒孙膑。但这两个学徒彼此不知到对方得到的数。第二天，庞涓，也就是第一学徒很自信地对第二学徒孙膑说：虽然我不知道这两个数是什麽，但我肯定你也不知道。但孙膑立刻说：我知道了。于是庞涓想了想说：我也知道了。现在问题来了：这两个数各是多少？”
“这算什么谜题？”
巨龙深深皱起眉头，连鳞片都被压弯了：“你根本就没说出关键！愚蠢的伎俩！你以为神会接纳没有答案的问……”但抱怨戛然而止，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巨手卡住了龙的脖颈——它甚至用爪子擦了擦眼睛，看了看那巨大的沙漏，然后又擦了擦眼睛。
沙漏里，白金的砂砾正开始流淌！那意味着，龙神的力量认可这个人说的话，是个合理、可解的谜题！
“这怎么可能？他根本就没说出足够的条件啊！相乘和相加的结果呢？”
“那个说出来就不是谜题了。”
前爪在地上又打出一声闷响，整个塔台发出吱吱格格的呻吟声，但这对于解谜显然没有任何帮助，龙只能郁闷地低吼一声，强迫自己冷静，仔细回忆对方的话。
两个数字，2到99之间，相乘结果告诉一个人，相加结果告诉另一个。然后他们就知道了——是那两个人在说谎？还是他们用了侦测思想的法术？或者，他们能读取对方的思维？但这跟数字没关系……难道这两个数很特殊？
“7和……9！”
锁链闪烁、暗淡，换来人类异常可恶的笑容：“乱猜可不行啊……”
可恶的蟑螂！
巨龙咒骂着诵出咒文，随着闪烁的魔法微光，一股清凉的魔力涌入了她的头脑。‘狐之狡诈’这种提高思维效率的法术其实有作弊嫌疑，但它已顾不上这么多了——身为巨龙，她绝不允许自己在智慧上，尤其是算数上输给小小的人类！
两个数相乘，相加，而第一学徒那个什么的，知道乘积那个人自己无法推测结果！所以特殊的数字比如11、22、33之类都可以排除，整10的数也不可能。3或9也不行，5也……这就少了三十个。那么是2？不，那太容易……
“啊对了，数字都是整数，不存在小数。就是说2之后就是3，没有3.1，3.2等等的……”
“你！”被打断了思路的龙下意识怒吼，但立刻就哑了。
眼前那沙漏里的金砂，已流失了一半还多！
我想了这么久？早知如此就该让这家伙先出题，至少可以用难题把比赛拖进下轮！可谁能想到一个区区人类竟会知道如此诡异的谜题……集中精神！时间不多了！
拼命压抑着诸多疑问，愤怒和悔恨，巨龙试图聚精会神，但越是这样内心的动摇就越难遏制——虚幻的沙漏里仿佛传出了金砂滑落的‘飒飒’声响，让她的心跳也仿佛被锤击般轰轰有声。
杨图静静观望着龙的挣扎。
这道题虽托名为鬼谷子，但要解开至少得懂乘法，集合，质数合数、因式分解……说不定还要用上哥德巴赫猜想，杨图自己都不记得具体步骤——毕竟这只是他上网时偶然看到，然后记下来准备装逼用的。如果对方真能在一分钟内算出来，他也只能祈祷那龙神的力量真的可以不伤他而拿走那宝石。不过从这龙喷烟吐火的焦躁劲儿来看，这世界大约并没有奥数的神座。
“4和……37！”
生平第一次，龙在猜谜时如此专注，却又如此地感到强烈的挫败……耳朵嗡嗡作响，只有眼睛清楚地看到，那沙漏里的金沙仍在流逝，只剩薄薄一层！
回答的机会，也只剩下最后一个。
时间停止的魔法？那只能争取一两轮时间，自己还有三四十个数字没有排除！已经不行了不行了不行……龙下意识的伸出爪子，仿佛试图扳回偏离的思考。
但一切，已无法挽回。
咔地一声闷响，白金的锁链与沙漏烟云般淡去！九个符文从廊柱上飞落，没入人类的右手，在手背凝聚起蒙蒙的彩光。代表着九面龙神的至高神徽——杨图不认识这东西，但并不妨碍他笑得露出满口白牙：“嗯，一个愿望是吧？我的愿望是，这位巨龙尤利娅，从现在开始必须保护我，不能让我受到任何形式的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