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先生挑眉看了他一眼，笑骂道。
“这话骗骗旁人还成，当你先生也是傻子呢！
走了好，京都这地方就是个烂泥塘，谁沾身谁后悔。
东州府人杰地灵，山清水秀，正适合久居。
若不是放不下太多事，我都想去住几年了。”
方玉给先生倒酒，应道。
“各有各的好，很多人怕是更喜欢京都的繁华呢。”
“你不喜欢，”辛先生叹气，笃定道。
“说吧，你是不是也要走了？”
方玉不意外先生猜的出来，笑道。
“先生大才，真是把学生看透了。”
“哼，这还不简单。你送了一箱子的弹劾折子上去，几乎掀翻了整个朝堂。旁人都以为你是睚眦必报，为皇后娘娘出气。
其实啊，你更多是在做个交代，想要走的干净，走得没有牵挂。
是不是？”
辛先生一口喝干酒，抬手替学生也满了一杯。
“你是我教导出来的，旁人不清楚，我却是再明白不过了。
别的事，我也不多问，问了你也不见得会说。
我只问一件事，几个孩子打算怎么安排？”
“我们家只想清静几年，又没有叛国，国公府就在那里，生意铺子也都在。
孩子们当然要留下继续读书了，家里是家里，他们是他们，既然是孩子总要长大，学着独立。
这几年功夫，就是个难得的机会。”
辛先生指了弟子哭笑不得，“你这是拿我这里当磨刀石了！”
“以后还要辛苦先生多看顾教导，放到旁人那里，我也不放心。
另外，楚家也要留下。
有事，先生只管却寻楚老爷子商量。”
方玉起身行礼，正式托付。
辛先生倒也没拒绝，玩笑一般问道。
“我既然能把你教出来，对几个孩子自然也不会差。
只不过，你倒是说说，打算怎么付束脩啊？”
方玉笑了，重新坐好应道。
“一个月百两银子，两竹筒野茶，泉水五桶。
果子点心海鲜管够，先生只要想吃，随时让人去铺子里取用。”
辛先生满意，“银子就算了，我也不缺。
野茶和泉水这个难得，果子点心海鲜，我也喜欢。
其余，你们家里再有什么新奇东西，别忘了我这一份儿就行。”
“肯定不会忘，”方玉想了想又道，“若是有一日，先生厌倦了红尘，可以毫无牵挂的离开。
那时候，先生只需说一声，我亲自送先生到一处世外桃源。
可保先生无病无灾，悠闲度日，长命百岁。”
辛先生听得心头一动，问道。
“野茶和泉水，可是出自这处世外桃源？”
眼见方玉点头，他就哈哈大笑起来。
“好，好啊。
我也算桃李满天下，但收下你这个弟子可是走大运了！”
师徒俩没有再说，转而说起孩子们的功课，市井的趣事，直到酒壶空了，都带了三分醉意，方玉才去了学堂那边。
金子和根生还在读书，七斤八斤和秋平秋风已经睡了。
方玉看过几个小的，这才喝着金子端来的解酒茶，同两个小子说话。
“过几日，家里就要走了。你们留下读书，照顾好弟弟们，但也别太溺爱他们，该让他们明白的道理要明白。
虽然你们是兄长，但不能替代他们读书，不能一辈子护着他们不经风雨。
至于其余，海鲜铺子和百果园，还是归你们打理，所有收入进项，八成给家里，两成给你们。
你们随便花销，别舍不得。
逢年过节，先生和交好的同窗都要走动。”
金子和根生听得连连点头，神色里还是带了几分忐忑。
虽然先前也独自在这里读书，但那时候身份没有公开，顶多被人看轻，没有危险，没有觊觎。
如今家里要离开了，他们不但要读书，要自保，还要护着弟弟。
这对于他们来说，是个大考验。
有半点儿错处，可能都会带来严重的后果。
方玉叹气，拍拍他们的肩膀。
“小鹰总有跳下悬崖，逼迫自己展翅飞翔的时候，别怕，再不济，你们身后还有家里，随时都可以回去求救。”
这话倒是激起了金子和根生的斗志，两人摇头。
“我们一定会做好，不会拖累家里。“
根生想起宫里，小声问道。
“三叔，姑姑和…义父，真不能在一起了吗？”
方玉沉默了一下，摇了摇头。
“你姑姑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你义父没有遵守承诺，这是个死结儿。
但这是大人的事，同你们没关系。
你该进宫请安就进宫，只不过，家里的事一句都不能说。
这对你来说很难，就看你如何处置了，家里相信你能处置好。”
根生重重点头，“我会孝顺义父，但我不会背叛姑姑，来讨好义父。”
“好小子，真是长大了。”
方玉笑的欣慰，喝完茶水，就歇在了这里，第二日天亮才离开…
日子一天天过着，方圆儿照旧琢磨吃食，缝新衣衫，去铺子走动，给楚家送果子点心，好似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方玉交了差事，也是一身轻松。
今日去楚家同楚一鸣学画，明日带侄儿们出城赏雪，完全看不出什么不同。
这真是把京都众人都的糊涂了！
这还是方家人吗，要知道先前只因为几句流言，方玉就大开杀戒，可是抄了好几家。
他把妹子真是当眼珠子，一点儿灰尘都不容许落下。
如今这是认命了？对丞相势力屈服了？接受贵妃进宫了？
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呢！
但到底哪里不对，谁也说不出。
难道方家同丞相斗的昏天暗地，皇后在宫里一哭二骂三上吊才正常？
皇宫里，吴总管更是愁的头发都白了。
他吃睡不香，时刻心惊肉跳，后殿越平静，他越觉得这是爆发前的宁静啊。
只不过，他不知道皇后要怎么爆发…
而皇上不知因为什么，不肯去后殿，不肯解释，不肯低头认错。
他夹在中间，真是应了那句，皇帝皇后都不急，急死他这个假太监了！
这般，时间就到了贵妃进宫的日子。
于家显见也是下了血本了，给闺女准备了一百零八抬的嫁妆，成套的檀木雕花木器，各种金玉之物，眼花缭乱。
昨日只是铺一个床，宫里太监宫女但凡去磕头说喜话儿的，都得了赏赐荷包，里面最少都有二两银子。
于家这是憋了一口气，闺女在这里受过的委屈，吃过的苦，要用这场婚礼，彻底洗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