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李尼姑是个谜一样的女人。然而，也不得不说，这怨不得李尼姑，也由不得李尼姑。因为从一开始，李尼姑就如同坐进一叶飘流于茫茫波涛之上的扁舟里随波逐流，除了茫然面对一个个惊涛骇浪之外，不知道哪里是岸，不知道会飘向何方，更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尽管沧海一粟，她却顾不得渺小与卑微，竭尽全力去挣扎，哪怕徒劳无功，哪怕竹篮打水一场空。
龚大山带了一帮泥瓦匠来到积善堂，要在原先宁心斋所在的位置盖房子，打算安置0名来青绿山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知识青年。他特意告诉李尼姑一个好消息，生产队专门安排她为知青们做饭。这意味着她以后不用下山出工了。
房子很快就盖起来了，虽然看起来与积善堂不协调，却整齐敞亮。10个房间一字排开。不等石灰干，贫下中农就敲锣打鼓把0名披红戴花的知青送到了山上。
积善堂一下子热闹了。知青们浑身上下有使不完的劲，白天劳动一天，晚上却闲不住，有的看书，有的下棋，有的唱歌，有的打拳，有的听收音机，还有的变魔术，活力四射，热情如火。李念邦乐坏了，连眼皮也不愿眨一下，什么都想看，什么都想学，只怪自己分身无术。他被知青们带进了一个全新而奇妙的世界里，光是为了弄明白收音机里是怎么发出那么多好听的声音来的，就兴奋了好几天。他渴望长大了也能像知青们一样，学会各种各样的本领。
血气方刚的知青们如一团团火焰，把停留在李念邦心中的恐惧驱逐得无影无踪，这让李尼姑暗自庆幸。可是，李尼姑高兴得太早了，因为新的巨大的担忧即将降临。
南山县革委会指示，要响应省革会在全省掀起农业学大赛的号召，责令青绿山公社成立“知青突击队”，务必在一个月的时间内，在青绿山上造出十亩样板梯田。
知青们说干就干。积善堂旁边的山坡上，红旗迎风招展，一面写着“知青突击队”的红旗高高飘扬。一小块山坡裸露出来，远远望去，失去树木遮盖的山坡如癞皮狗身上的疤痕。
古松坡上，几名手持板斧的知青围在一颗有上千年树龄的古松下面，李尼姑和师太站在古松巨大的躯干前，用身体阻挡知青们手中寒光闪闪耀的斧头，师太苦苦哀求，说不能砍呀，当年朱元璋皇帝就是站在这棵树下，为积善堂御书金匾的啊！它虽然不会说话，但和人一样，是有佛性的。这么多年来，它和佛菩萨一起，保佑青绿山风调雨顺，保佑青绿山的百姓平平安安，你们千万砍不得呀！
龚大山带着一队人马扛着“民兵突击队”的旗子上山来，李尼姑如同见到了救星，扑嗵一声跪在龚大山面前，说行行好，千万不能砍古松，千万不能在古松坡修梯田。龚大山奇怪了，说起来起来，你们家祖坟，在这里啊？怎么不让砍，不让修呢？李尼姑着急地说，为了青绿山，为了我们的子子孙孙，千万不能砍，不能修！砍了修了，会出大事的，等出了事，悔青肠子也来不及啊！说完，李尼姑一屁股坐到古松下面的坡地上，擦干眼泪，直愣愣、眼巴巴地望着龚大山。她的眼睛一眨一眨的，如同坡地上已经倒地的枯草，挣扎着向瑟瑟寒风哀求告饶。然而，她的眼光固执而坚定，恰似那颗苍劲而古老的巨松，挺起不屈的躯干向凶悍的入侵者示威：想毁古松坡，除非先把我先砍了。龚大山瞪了李尼姑一眼，让徐鸭公带知青们把远处的树先砍了再说。
龚大山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把想跟李尼姑说的话咽了回去，悻悻地朝知青们走去。李尼姑跟着把目光转向远处的知青和民兵，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只要他们往这边稍微移动几步，她的心就直往嗓子眼上提，仿佛再移进一步，就会大难临头似的，赶紧双手合十，祈求观世音菩萨不要让他们过来。
忽然啊的一声尖叫，一个知青滚下了山坡，知青们顿时乱成一团。李尼姑跑过去，原来是有个知青一锹挖出了一个骷髅头，当场被吓掉了魂，抱着头闭上眼睛喊救命。叫大头的知青队长大摇大摆地走过去，说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一把抓起骷髅头来，远远地扔进了山沟。民兵们跑过来，把滚下山坡的知青扶起来。大头说，我们是唯物主义者，是无神论者，是一切牛鬼蛇神的克星，怎么能被一只骷髅头吓破胆呢？龚大山说，对对对，我们不要怕。这里过去是、是战场，山上山下到、到处有骷、骷髅，看多了就不、不怕了。大头说，骷髅也没有什么可怕的，我们每个人不都是一具披着皮肉穿着衣服的骷髅吗？你们见多了，慢慢地就会习惯了。大头自己说着不打紧，胆小的知青听了，吓得张开嘴巴打起了哆嗦。
太阳的余辉映红了山坡，龚大山带着民兵下山去了，知青们也收工回了积善堂。
知青们吃着饭，纷纷夸奖李尼姑做的饭好香，腌制的萝卜干最好吃，李尼姑慈祥地望着他们，说也就一般吧，山里人做的饭菜哪比得上城里哟？知青们脱口而出，说比城里的饭菜好吃多了。李尼姑的眼睛一下子亮了，笑眯眯望着他们，就像看着自己的孩子一样。
李尼姑的脸上闪现出淡淡的伤感，眼眶变得潮湿起来。大头丝毫没有察觉到李尼姑脸上的变化，好奇地问她，说您的儿女住在山下吧？您怎么没和他们住在一起呢？
李尼姑的眼光变得暗淡下来，一丝悲哀掠过脸庞。她想抑制住眼里的泪水，可酸楚的泪珠还是滚了出来，哽咽着说，我只有念邦一个孙子，我的儿子媳妇，两年前，被日本人留下的炸弹，炸死了。造孽啊！
大头手足无措了，好在李尼姑接过知青递过来的湿毛巾，擦掉脸上的眼泪，稍稍平静了下来。大头懊悔地说，伯母，都是我不好，让您伤心了。李尼姑悲愤地说，没事的，孩子。日本人欠下的血债，我时时刻刻都记在心里，可天天憋在心里，实在是难受，讲出来，还好受一点。日本人是强盗，是法西斯，是罪孽深重的魔鬼。你们不知道，当年日本人攻打青绿山，整整打了半个月，天上的炸弹比冰雹的点子还要密，满山遍野血流成河，到处是横七竖八的残尸，缺胳膊断腿的，半边身子的，脑袋搬家的，拖着肠子的，铁石心肠的人看了也会心惊胆颤。那帮该死的家伙，下到地狱十八层的家伙，老天没有放过他们，收拾了他们。他们败了，滚了，可还是阴魂不散，还要在青绿山上作孽啊！我那可怜的儿，可怜的媳，他们死得好惨，死得好冤呐！就连大慈大悲的佛菩萨也不会原谅他们的罪孽啊！
大头听得咬牙切齿，biao子养的恶魔、禽兽、刽子手！当年要是碰到老子，定叫他狗日的碎尸万段！
李尼姑抹一把辛酸的泪水，接着说，恶有恶报，善有善报。那一年，他们在青绿山的弹药库爆炸了，那帮强盗被炸死了三百多人。你们白天发现骷髅的地方，就是当年弹药库爆炸的地方，那个骷髅应该是日本人的。
大头说，伯母，我明天把骷髅从山沟里捞上来，把它砸碎了，帮您出一口心中的恶气！
李尼姑说，感谢你了，还是让佛祖去惩罚他们吧。你们在山上，要是挖出铁疙瘩之类的东西，千万要小心！
龚大山嘿嘿地干笑着进来了，跟知青们寒暄几句，便扯个理由说找李尼姑有事。进了往生殿，龚大山埋怨李尼姑，说我的祖宗啊，你再不能跟、跟他们瞎说。被人听见，你就又成反、反革命了。他一五一十地跟李尼姑介绍了这次农业学大赛的革命形势。原来，按县革会的要求，要把积善堂拆掉，要借农业学大寨的东风，彻底扫除青绿山的封建残余势力。是龚大山可怜李尼姑和师太，又怕坏了青绿山的风水，就耍了个心眼，以让知青们上山为由，把积善堂留了下来。熊红兵开始不答应，龚大山说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接爱贫下中农的再教育。我们应该听毛主席的话呀！这才说服了熊红兵。
李尼姑感激地对龚大山笑了笑，却是一副愁苦的嘴脸。她仍然不甘心，央求龚大山，说你好人做到底，好歹把古松坡留下来，要不然，真的动了风水，后悔都来不及啊！
龚大山说，你莫惹火烧、烧身了。莫要犟，再犟，谁也救、救不了你。
李尼姑跪下说，你就再想想办法吧！我可从来没求过你，为了青绿山的百姓，你就听我这一次吧！不然，你会后悔的呀！
龚大山说，你是好了伤、伤疤忘、忘了痛，小心被人告、告了，对你实行，无产阶级，**。
李尼姑落下一行热泪，说只要你们不动古松坡，怎么**都行。
龚大山扶李尼姑起来，说不可能，保积善堂，我脑壳都想、想破了，古松坡实、实在保不了。我能做的，只能是晚、晚几天动工，最多三天，何必呢？你不要为、为难我了。
龚大山言而有信，三天时间过去了，一直没动古松坡。
造梯田是个出苦力的活，连续干几天，莫说是知青，就是地地道道的青绿山农民也受不了。虽说李尼姑很用心地变着花样为知青们做饭，可万变不离其中，知青们劳动强度大，肚子里又缺少油水，受不了。
这天下午，劳累了一天的知青们一窝疯似的涌进了积善堂，看到桌子上的素菜，有人发起了牢骚，说这么长时间没闻到鱼肉的腥味了，再这样下去，还不如出家算了。他们怂恿大头，说你是队长，总该想想法子啊，我们到这里来，又不是来当和尚的。
大头端起饭碗，说想吃肉可以，就看你们有没有本事？吃了这碗饭，我们下山打狗去。龚队长说了，只要我们有本事，山下的狗都是我们的菜。
嘴馋的知青听得流出了口水，狼吞虎咽地扒下碗中的饭，仿佛吃的就是香喷喷的狗肉。吃完饭，知青们争着嚷着要下山。李念邦要跟他们下山，李尼姑不答应。大头对李尼姑保证，说跟着我不会有事，李尼姑这才点头。
将近转钟，知青们才背着两条用铁丝勒死的狗上了山。深夜里寒气袭人，可知青们心里热乎乎的，一点也不觉得冷。忽然，一个知青惊叫起来，看，古松坡那边怎么有火星？所有的眼睛齐刷刷地看了过去。乍一看，是一团若隐若现的火星，可定眼一看，是跳动的火光。令人奇怪的是，那团火光不是固定在一个地方不动的，而是在上上下下、前前后后地跳动，时而聚拢，时而分开，就像一群人在那里托着烛光尽情地跳着舞。更令人吃惊的是，那团时隐时现的火光还变幻无穷，时而是红色的火苗，时而是白色的亮光，时而是绿色的小点，时而漆黑一团无影无踪，可突然间又变成了一团红绿相间的火苗。
鬼火！李念邦话音未落，只见所有人身子一抖，全都瞪大了眼睛，一个小知青拉住了大头的衣裳。知青们从未见过这样的鬼火，就连李念邦，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鬼火聚在一起。要不是和这么多人在一起，又有五六只手电筒，不吓掉魂才怪。
同志们，不要惊慌！世上无神鬼，尽是人在闹。把狗背回去，跟我到古松坡去捉鬼。大头胆大包天，见无人应声，大声问道，你们敢不敢？
敢！知青们异口同声。
还是回去再说吧。小知青怯怯地说。
回到积善堂，早就上下眼皮打架的李念邦急不可耐地摸到往生殿睡觉去了。知青们抢着拿铁锹、铁棍和铁镐，没抢着的就拿撬杠和扁担，只有小知青把汽油灯开得亮亮的，说要留下来照护屋。
薄雾环绕着山林，夜空黑沉沉的，手电筒的灯光虽然很刺眼，但照得并不远。一群人吼着叫着朝古松坡那边有鬼火的地方靠近。
鬼火依然在那里跳动，像是故意与知青们作对似的。见有人过去，分散的火星居然聚拢到一起，零星的绿光变成了一团燃烧的火堆。有知青向火堆方向扔起了石头。
离火堆只有百把米远了，大头抡起铁棍，扯开喉咙吼道，所有的大鬼、小鬼、男鬼、女鬼、日本鬼，统统给老子听着，有种的就别跑，看爷爷把你们收拾了，碾成粉子肥田。
打鬼哟！知青们一个个高举手中的家伙，一步赶着一步向火堆逼近。离火堆越走越近了，看得见是一堆枯枝在那里熊熊燃烧。知青们的胆更大了，骂着叫着朝火堆冲过去。
哎哟！哎呀！离火堆只有二十来米远时，前面的几个知青被什么东西绊倒了，后面的人来不及止步，一个个跟着扑倒在地。
最先倒地的知青扑在一块石头上，一摸石头，上面有窟窿，拿手电筒一照，竟是白森森的骷髅头，顿时魂飞魄散，惊叫一声，鬼呀！颤抖着把骷髅头扔掉了。慌乱中，他把骷髅头扔到了后面的知青身上。后面的那个比他的胆还小，身子一缩，双手抽筋似地抱着他不放。
胆小鬼，起来吧！大头抓起骷髅头，使劲地向火堆扔过去。
知青们站了起来，重新抖擞精神，紧握住手中的家伙，跟在大头的后面朝火堆前进。他们吸取了教训，睁大眼睛看着前面的路，发现地上全都是跟骷髅头一般大小的石头。用手电筒仔细一照，乖乖呀，居然是一个挨一个的骷髅头，就像围着火堆在开会呢。
胆小的知青两腿发软，不敢再往前挪步。大头火了，骂道，他娘的，不就是一堆死人头吗？给我……他高高地再次抡起手中的铁棍，砸字没出口，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从天而降，不偏不倚正好落到他的头上。大头眼冒金星，差点被砸蒙了，身子摇晃了两下才站稳。他恼怒地把那东西踢了一脚，借着手电筒一看，竟他妈的又是一个骷髅头。大头心头一紧，失声骂道，他妈的，真是见鬼了。早就提心吊胆的知青们顿时吓昏了头，你推我搡地夺路而逃。跑了不到五十米，四周黑漆漆雾朦胧的，找不到了来路。大头不由自主地跟着跑了几步，强作镇定地停了下来，仰头一望，只见摇晃的树枝恰似魔鬼的利爪在夜空中挥舞，幽暗的星光如躲在丛林中的鬼眼。他打了个寒噤，正纳闷骷髅头是从哪里来的，忽然，火堆那边响起了几声凄厉的长啸，惨兮兮的就像从地狱里传出的被油煎刀锯的恶鬼们的悲嚎。火堆渐渐地小了起来，这时，只见几个伸出长舌头的骷髅头跳进昏黄的火光雾影中慢悠悠地游荡起来。大头紧握铁棒，不服气地睁大眼睛想看个究竟。突然，只听呜的一声尖啸，骷髅头腾空而起，朝大头扑了过来，吓得他汗毛倒竖，拔腿就跑。
知青们见胆大妄为的大头竟然抱头鼠窜，一个个吓得体似筛糠，慌不择路地连滚带爬，活像一群遭野狼围追的丧家之犬，拼着性命往回跑。直到看见积善堂里的灯光，一颗颗狂跳的心才慢慢踏实下来。
看到一群蓬头垢面、破衣烂衫的男人，上气不接下气，跌跌撞撞地进了积善堂，小知青还以为是大头他们捉回来的放鬼火的野鬼。可惊恐的眼光慌乱地一看时，立即变得目瞪口呆了，这不是大头他们吗？居然有人还光着脚丫，地上留下了一串串血印。
你们不是去捉鬼了吗？怎么一个个都变成鬼了？
还捉鬼呢？要不是跑得快，全他妈的被鬼捉走了。
这一夜，两盏汽油灯把积善堂照得如同白昼。知青们谁也不敢回房睡觉，一边熬狗肉汤，一边唱起了革命歌曲。
天亮了，积善堂里狗肉飘香。大头盛了满满一碗狗肉汤给李念邦送来，李尼姑和师太把他挡在了往生殿的门外，李念邦和傻丫美滋滋地坐在往生殿的门外享受起了狗肉的美味。
龚大山知道昨晚知青们捉鬼的事后，怎么也不相信会有那么回事。他命令徐鸭公集合青绿山所有的民兵，全副武装去搜山，除在古松坡旁边发现了被知青们踩踏过的痕迹和折断的树枝外，一个骷髅头也没有找到。火堆燃烧的地方除一个簸箕大小的浅浅的士坑外，连一星半点儿灰渣子也没有。
龚大山觉得不可思议，知青们更加觉得不可思议。
李尼姑说，你们听说过六道轮回吗？知青们全都摇头。央求李尼姑讲给他们听。李尼姑说，我讲可以，不过，请你们相信，我不是在宣扬封建迷信。你们也晓得，人是有灵魂的。而在佛学上，灵魂叫做神识。人的肉身死了，他的神识是永远不死的。根据神识生前的善恶，一心从善做好事的人，按照行善的大小，有升天的，有转生为人的，有作阿修罗的；做尽坏事十恶不赦的，死后就变成畜生、饿鬼或被下地狱。所以说，世上是有鬼的，鬼是由前生做尽恶事的歹人变成的。我这么一说，你们就该相信青绿山上确实有鬼了。想当年，日本人在青绿山把五戒做尽做绝了，死后自然变成饿鬼下地狱了
对，伯母说得对！那些骷髅头都是日本鬼变的，白天里肯定都躲进地底下去了。龚队长，你多派些人来，我们一起把那片山坡翻它个底朝天，把日本鬼的骷髅找出来，烧成灰，看它还敢不敢吓唬人？大头喷了龚大山一脸的唾沫。
李尼姑说，阿弥陀佛！活人何必去跟死鬼计较呢？还是让佛祖来惩罚他们吧。各位积善行德，功德无量，日后善有善报啊。
龚大山使眼色制止李尼姑，说你莫要跟、知青们、宣扬这些、封建迷信、的东西了。
那一天，知青和民兵们真的把古松坡旁边的山坡挖了个底朝天，可就是一个骷髅也没有找到。要不是李尼姑和师太再次以身相护，古松坡也就毁了。
大头对骷髅、鬼火还有鬼叫的事一直耿耿于怀，这块心病缠得他日不安、夜不宁。他几次向李尼姑讨教，李尼姑缄口不语。于是，他想出一招，每天晚上到往生殿里跪着，跟着李尼姑和师太念佛经，念完之后就向佛菩萨磕头，说佛祖啊，我是真心向您讨教。我亲眼看见过那么多的骷髅头，怎么一夜之间无影无踪了呢？
李尼姑被他的诚心打动了，说你若真想知道，就得答应我一件事。
大头说，只要您肯给我指点迷津，别说是一件事，就是十件、八件，上刀山，下火海，我都答应。
李尼姑说，你听我说，鬼是有神识的，在骷髅和地狱之间两边游走。在地狱里，鬼要受油炸、刀割、磨碾等各种惩罚，一是替前世犯下的罪孽赎罪，二是求得佛祖宽容修来世。鬼怕人，它们不敢与人争斗，偶尔出地狱透透气，只会找偏僻、荒芜的乱葬岗。实话跟你说吧，古松坡周围的坡地，原是日本人的尸首最集中的乱葬岗，死在青绿山的日本人，差不多都埋在那里。死去的日本人罪孽深重，可佛祖慈悲为怀，不忍心看到任何人抛尸荒野。积善堂的尼姑领佛祖的旨意，把他们的尸首埋在了乱葬岗。佛祖惩罚他们，把他们的神识变成饿鬼，下了地狱。你要找的骷髅，就在乱葬岗里。只是阴阳两界路不同，既然阴不犯阳，人何必要跟阴间的苦鬼过不去呢？我要你答应的事，就是叫你们不要动古松坡那片乱葬岗。看在佛祖的份上，就给它们留个透气的地方吧。这样也不污了积善堂的名声。
大头舒了一口气，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说您真是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再世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