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江王妃
【5·执笔江山】
接下来的时间，我便再也没能从江成宵口中听到任何有关凌若的说法。
我想着大约是江成宵原本只想要求得一副画，到最后和凌若对上了眼，但又觉得自己身为一个君主，是在无法接受一个比自己大很多的女子。重要的是，这个比自己大很多的女子，居然还不会老。这样一来便是在丢面子。
我将这个想法告诉夜一寻，他撑着头疑惑道：“倒是奇了。怎么万事到阿卿你的嘴里，就变得这般匪夷所思了呢。”
我实在不喜欢关心王室夺权征战之类的事。于是便打算重新回到凌烟楼，看看凌若的情况。虽然虚境中的时间如同走马观花，但我大约还是感觉到时间推到了江侯175年，从现实中算也就是八年前。
我努力脑补了一下这一年的大事。
江国与良国关系紧张，冬月初三，江成宵挂帅亲征，陈兵良国城下，后来娶了良国的小公主——敬才公主。而凌若，从紫婳那里似是听说过这一年冬月受邀去了良国。
想到这里，我急忙拉上夜一寻赶往凌烟楼，一路飞驰，眼前景色由春暖花开、燕雀飞舞，到落叶萧萧、白雪压枝。我们总算在凌若启程赶往良国时回到了凌烟楼。
一直没来得及说话的夜一寻突然幽幽地说：“早知道你在赶这个时间，我们便该直接去良国的。”
我：“……”
于是我便在夜一寻幽怨的眼神中灰溜溜地掐诀踏上了前往良国的路。
良国位于汾国的西部，从汾国驾风到良国的国都轩盛，大约就是一炷香的时间。我们与凌若基本是一同到达。良国敬才公主成人大典，王宫大宴，良王邀请了许多江湖有名的人士。我记得那时还有人将邀请函送到了玉空山，被我们这些不懂俗情的弟子给用来垫了桌角。
凌若自然是在受邀之列的，只是没想到此次受邀，竟是她与江成宵时隔五年的重逢。隔着千军万马与全城的肃穆。
宴会举行到一半，敬才公主一笼芙蓉色薄纱盛装款款入场。眉目娇俏，面若芙蓉，唇若桃花，果然不负老良王的一番宠爱，想来其母也必定不凡。
只是这样的佳人竟嫁给了心有所属的人，实在是罪过。
凌若一番淡淡的眉目，轻纱遮面，依旧一袭绿衣，不发一言。似乎这周围的喧闹与她无关，她的寂静也与这喧闹无关。
良王喝了酒，心情也欢畅，听着大家对这位小公主不住地夸奖，全然是忘乎所以。宴会又进行了一阵，良王忽然道：“素闻，凌烟楼楼主凌若，才貌双全，举世无双，不如，今日来让大家见识见识，也好让小女敬才，受教一番。”
席间有人倒抽了一口凉气，全场默了一默。我看向依旧淡然的凌若，心中有些忐忑。
凌若自是不会随意表演什么的，我好奇的是她要如何拒绝这样的提议，再如何用明讽暗喻来让那良王“受教一番”。
在一旁默默无言的夜一寻忽然扑哧一笑：“这样喜欢看热闹？”我白了他一眼，没有理他。他倚着柱子伸手推了推我：“挡住我了。”“……”
凌若微微皱眉：“在下的才艺，是在是不登大雅之堂。在此等宴会上献丑，有损身份。想来，还是算了。”我点头表示对凌若的回答以赞许。
“有损身份”四个字着实巧妙，不点出有损了谁的身份，却又没有哪个人敢明目张胆地问出究竟是有损了谁的身份。于是一时缄默。
良王沾了酒气，脸一红，眼看就要拍案而起，敬才公主低低叫了声‘父王’，这才安抚下发怒的良王。我拍了拍胸口，夜一寻却凑过来说：“你方才在担心凌若？”
我点了点头，若不是敬才公主那一声，凌若很有可能被斩首示众。夜一寻轻笑一声：“其实方才若不是那位公主拦着，良王便是有八条命，也已经到了黄泉路上了。”
我顺着夜一寻的目光看过去，凌若在袖间的手翻了几翻，才缓缓落下。那里面只怕从刚刚的一瞬便已经聚好了气刀，一旦出手，来者便是一命呜呼。
大家心照不宣地岔开了话题，只是消停了没多久，几个侍卫慌慌张张地闯了进来，上奏说江国陈兵城下，情势紧急。
我不禁一阵无语，想这些将士倒也是饭桶，江国的军队打到家门口才来禀报，实在是有心让良国尝尝灭国的滋味。
一时间，宴会上便乱作一团，受邀前来的人大多不是良国人，莫名被困于此，弄不好还有生命危急，这自然是冤屈。良王也是急得转了两圈，直叫了几个将军的名字，暂且派出去顶着。
整个大殿上，只有凌若、我、夜一寻、以及敬才公主一脸镇静。
我和夜一寻是局外人，自然不会担心什么。凌若的性子向来沉静，不爱喜形于色，更不爱惊慌失措，如此平静可想而知。而相比之下，那位敬才公主的淡定，便不得不让人想点什么。
良王也是注意到了她的反应，大约抱着死马当活马医地态度，坐下来询问这位小公主的意见。只是没曾想，竟真的救活了一匹死马。
“父王，敬才，要嫁给江王江成宵。”
敬才公主脆生生的言语响彻大殿，瞬间激起另一层巨浪。良王深深地皱着眉头：“敬才，不得胡闹。”敬才公主摇了摇头，起身走向大殿中央：“女儿自幼便发誓要嫁便嫁当世俊杰。而江舜王江成宵，便是当世数一数二的俊杰。女儿要嫁给他，为两国和平和亲。”
良王沉默了许久，认认真真思考后，又道：“如今，江国大兵压境，只怕，和亲也是为时已晚。”
“不晚。”
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如流星划破夜空般闪过。我有些诧异地望着淡淡甩出这么两个字的凌若。她没有站起来，依旧冷着一双眼睨着众人，淡淡道：“若陛下信得过我，我自有办法让这次和亲成功。”
这便让人不解了，凌若与良国没什么渊源，她更不是爱管闲事的人，绝对不会无缘无故插手此事。就算是真的打起来，以凌若的本领，寻个空挡脱身绰绰有余，更何况领兵的人还欠了她一条命。
良王自然也是有这番疑虑的：“如此甚好。不过凌楼主可是有求与朕？若此番真能仰仗楼主，朕自会答谢楼主。”
凌若起身，向前走了几步，婷婷的身姿宛若盛开的莲花：“在下不求别的。陛下宫里那颗从南海极炎之地得来的夜明珠，可否赠与在下？”
这样的珠子不同于其它。江成宵送来的那颗采撷于极寒之地，吸足了阴柔之气。良王宫里这颗，取自极炎之地，蕴含着无比的阳刚之气。二者皆是不可多得的宝物。
这样的东西，且不说得来不易，重要的是没有人会像江成宵那样为了一幅画，便送出这般贵重的东西。
良王左右想了想，一旁的大臣又是劝了又劝。大致的意思便是宝物还可以再得，国破了便是一场空。良王便一狠心一咬牙点头应允了。
凌若得到所愿，转身对敬才公主说：“殿下可否借一步说话。”
凌若是个不多言的人，就算‘借一步说话’，也不过是告诉敬才公主怎么给她打打下手。
她向下人讨要了上好的颜料画末，又从敬才那里得了块上好的画布，思量了片刻，顺带打量了一下敬才公主的身段，才对敬才公主说：“殿下可曾做过嫁衣？”
敬才公主点头：“凌楼主要那个作甚？”凌若依旧淡淡：“穿。”敬才公主也是个识趣的，便没有多问，派人拿来鲜红如霞的嫁衣，文龙秀凤，金丝绣莲，新羽做饰，十分美艳。
凌若见屋中的侍女都退下了，便开始换装。敬才公主盯着凌若去掉面纱的脸，喃喃道：“凌楼主，倒也是惊为天人。”凌若却不显愉悦，反倒更为冷然地说：“平日那些见过我脸的人，都活不过一盏茶的时间。”
敬才公主这才没再敢说话。
冬月初三，北方的天气已然是凛冽，幸亏我与夜一寻是感觉不到那逼人的寒气。单看漫天纷纷的大雪，就让人忍不住打冷战了。
白雪衬着艳烈如血的红嫁衣，像极了那时那素白布帛上的一轮朝阳。凌若抿了抿唇，将盖头盖好，便命人带了作画的工具前往城门。
我这才明白，当年一画平战争的“敬才公主”究竟是谁。
城墙下，兵马排得严严整整。带头的江成宵着一身银色盔甲，长剑握于手中，俊逸霸气的神情最大程度地诠释了何为“帝王之气”。这江氏之人只怕都是有这等指点江山的基因的。
见到那抹红的亮眼的身影，江成宵的眼眸中有一丝华光一闪而过。又怕是认错了一般，努力看了两眼，奈何喜服厚重，那人又戴了盖头，大雪有些不解风情地遮住了视线的清明，委实是不好辨认。
城楼上的人却没有多言，只是兀自挥手将画布吊起，无视洋洋洒洒的大雪，就着有些猎猎的北风执笔在招摇的画布上作画。
不用睁眼便能丝毫不差地画出美轮美奂的江山图，若不是我早已见识过，此番，只怕会叹服地拜上一拜了。
城下的江成宵眼神越来越亮，最后在那幽黑的眸子中生出一朵星光。他勾起唇角，伸出手隔空远远地‘摩挲’那副气势恢宏的江山图。
最后一笔完成，凌若放下画笔，从腰间抽出一柄短刀，对着纤细白嫩的指尖滑了一下，伤口处渗出几颗血珠，滴进雪中，印成朵朵梅花。
她抬起手，对准连绵的青山之巅点了一点，印下一轮初升的朝阳。
江成宵眸色一深，眼神紧紧锁着城墙上的人一步一步离去，眉目描出一个淡淡的笑。
良王宫里的人忐忑了许久，终于传来消息，说江国同意退兵，条件是将那位城头作画的女子纳为江王妃。
大殿里瞬间皆大欢喜。换下衣服的凌若从良王手中接过夜明珠，又看了看殿外纷飞的白雪，竟隐隐显出一丝忧伤。
【本章未完待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