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通和尚轻笑，语气中对于给自己寺院赞助的金主爸爸充满了轻蔑。
此时战国时代的武士大多数其实都是不识字的，在这个生死无常的时代，知识被上层所垄断，一般武士能够认得自己的名字就已经不错了，即便是高级武士，大名在这个朝不保夕随时都会丢掉性命的时代，与其将自己的精力花费在汉字、和歌这些学问上，还不如好好拿起武士刀锻炼身体。
习文读书能打几个，我拿刀习武至少能砍十个。
能够读书掌握高等学问的，除了京都朝廷里的公卿就只有和尚们了。
没有科举制度，一般平民就算识字其实也没用，那把刀来拼出前程，可比拿笔实惠多了。
虽然当今之世是武士之时代，统治天下的是武士，但是这不妨碍圆通和尚看不起不识字的大老粗们。
这就跟现代人一样很多其实没有街面上的小流氓头子过得舒服，可是这不妨碍世人从本质上看不起这种人。
当然圆通和尚自己的文化水平也是堪忧，他自己也是承认的，谁让他也是半路出家的武士。
“给你这本佛经，你好好看吧。反正看不懂也没关系，我净土宗会念南无阿弥陀佛就够了。”圆通和尚从自己袈裟里拿出一本佛经递给了沈梦溪。
他自己是半路出家当的和尚，他的弟子戒色以及寺院里的和尚也是半路出家的。全国的佛经就这么几本，还全是汉字的，他又不是五山十剎里这种从小培养的学问僧，能精通一两本就已经很不错了。
现在出现了妖怪，虽然现在修行临时抱佛脚已经有些迟了，但是抱总比不抱好。
沈梦溪看着发黄的经书，眼睛瞬间亮了，“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祇树给孤独园，与大比丘僧千二百五十人俱，皆是大阿罗汉，众所知识，长老舍利弗、摩诃目揵连、摩诃迦叶、摩诃迦栴延.......”
沈梦溪翻着，慢慢念了起来，身体里涌现出一股跟之前念阿弥陀佛的暖流出来了，圆通和尚见着突然读出来的沈梦溪，顿时吓了一跳，一副见鬼了的表情。
“戒色，戒色，你会读佛经！”圆通和尚伸出手指指着沈梦溪语气完全就是震撼。
“我会啊。”沈梦溪理所当然地回道，虽然九年义务教育没学完就被带到曰本了，但是这种程度只需要上完小学就足够了。
“你怎么会的，老衲都不会，你凭什么会。”圆通和尚感到不可思议无法理解，“我都还没有教你，你怎么就会了。”
日语和汉文的语序是不同的，因此想要学习汉文，最重要的是按照日语的古文法改变汉文的顺序，把汉文改为古文的形式，再加以理解，这就是训读，说白了这其实就是一种翻译读法。
因此一般和尚念的佛经都是日语，可是自己的弟子戒色用的汉语。
这就奇了怪了。
我都只能用训读的方式读佛经，凭什么你就能用汉语来读佛经。
日语和汉语就算是同时念“阿弥陀佛”，虽然读音相似，但是却可以直接听出来两者的区别的。
就算是采用音读，按照汉音的读法来读，其实这也是在日语发音的五十音图以内的模仿音。
就像是在英语“I love you”在旁标注“爱老虎油”，都是曰本的僧人、贵族们在了解汉书原意之后，还不满足，对于汉语原本的发音充满向往的举动。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佛经我一看，我就自然而言把它读出来了。”
沈梦溪耍起了无赖，因为曰本僧人想要理解汉文，不仅需要训读、音读并用，同时还需要在汉文上加巡点，同时改成书下文的日语模式，阅读汉文是非常费力，非常繁琐的。
圆通和尚学了这么久，都没有会，凭什么戒色小和尚一看佛经就会，这不科学。
然而沈梦溪耍起无赖，在这个有妖怪有神佛的时代讲科学，这才有鬼了。
“难道你前世是明国来的高僧？”圆通和尚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面露沉思，“亦或者我这个徒弟是个天才”。
圆通和尚顿时不再纠结，这是一件好事啊。
“算了，睡觉吧。”圆通和尚索性不再想这些，自己的这位弟子就算前世是高僧，这也没有什么意义了，反正他都要还俗当武士，继承黑川家了。
武士们不敢在廊子里休息，进了屋内，轮流休息，圆觉和尚将密佛像放在众人的视线中，然后就自然而然地睡下了。
沈梦溪小声念着佛经，看着上面的《阿弥陀经》一股热量在身体里涌动，此时的他还睡不着，此时眼神里完全是兴奋。
金币给他带来的法力都是外来的，一旦金币不在了，他的法力就自然消失了，虽然金币给他带来的力量确实很强，但是沈梦溪非常清楚，金币其实就像是游戏中增加法力值的装备，本质上是不属于自己的力量，而现在他念的佛经都能够给他带来属于自己的法力，虽然法力很微弱，但是这法力是完全属于自己的。
突然间，沈梦溪在火把的照耀下翻着经书，小声念着经文，一声奇怪的声响闯进了自己的耳中，黑暗似乎已经渗透自己眼眸，房间内一种嘎吱嘎吱的声音开始不断响动。
沈梦溪微微皱了皱眉头，谁大半夜不睡觉，弄出这么大动静来，这不是打扰我修行吗？
嘎吱。
嘎吱。
听上去像是用人用太刀割东西发出的异常响声，又有些像老鼠磨牙发出的动静。
沈梦溪站起身，拿起火把，想要教训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老鼠，然而刚起身就看见了黑暗中有一对明亮的眼睛正在和他对视着。
嘎吱。
嘎吱。
响声依然在继续，沈梦溪见着守夜的武士们，说道，“你们听见外面传出来的响动吗？”
武士们纷纷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有听见。
事有蹊跷，这么大的动静，怎么可能只有自己听见，而别人却丝毫听不见。
“师傅，有妖怪！”沈梦溪当即说道，他这个和尚修行还不到家，还是让专业的和尚来吧。
圆通和尚醒了过来，此时的他还没有睡着，他在黑暗中定睛凝视，正好看见一只硕大无比的老鼠正在和他对视着。
“是一只老鼠妖怪。”圆通和尚说道，武士们纷纷叫醒同伴，看着那只老鼠妖怪。
血腥的气息弥漫在整个房间里，很显然刚才那个被吸成干尸的武士正是被面前的老鼠妖怪所杀。
黑夜之中老鼠妖怪看不清全貌，只是依稀在外面的月光下所能看见的是那庞大漆黑的事物，不可言喻的恐惧。
“师傅，你怎么知道是一只老鼠妖怪。”虽然现在已经不是猫儿，但是对手是一只老鼠妖怪，沈梦溪他就莫名有了信心，尽管这份信心来得莫名其妙。
“笨啊，躲在荒宅里，半夜还喜欢磨牙吮血的妖怪，不是老鼠妖怪，难道还是老虎妖怪吗？”圆通和尚沉声说道，手里拿起了另一尊千手观音的佛像。
“南无阿弥陀佛！”
圆通和尚高念一声佛号，高举千手观音佛像，随后猛地冲了出来，轰然的爆炸声响起，炽烈的冲击气流立刻横扫开来！
下一瞬，带着血红光焰的身影从热潮源头扑出！
一头体型硕大的老鼠退后了好几步，正用着仇恨和愤怒的目光注视着圆通和尚以及无力的众人。
血色的佛光照耀在圆通和尚的身上，脸色凝重地看着面前的老鼠，这只妖怪竟然不惧怕自己的观音佛光。
老鼠的利爪在地上触碰着，宛若铁板刮蹭的声音，在月光照耀下清冷的寂静夜晚，显得如此突兀，武士们拿起了弓箭对准着这巨大的老鼠，很快就是一轮齐射。
如同刀斧在劈砍，一轮箭矢落在老鼠的身上，竟然仿佛遇到石块之中，不得寸进。
妖怪用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过来，避过手拿观音佛像的圆通和尚，猛地咬住一名慌乱中的武士，武士拼命拿着太刀劈砍着老鼠的身体，老鼠则一口咬穿武士盔甲的身体，顿时间场面鲜血淋漓。
“畜生，竟然敢在菩萨面前伤人。”
圆通和尚，感觉到难以言喻的愤怒，一把拿过一把武士太刀，千手观音佛像中手持刀剑的那只手闪现出光华，轰地一声，刀剑乱舞，顺着老鼠的身体砍去。
老鼠眼神惊愕地看着那一把武士太刀，观音佛光加持下的刀刃砍穿了它的身体，它痛叫一声，在这一声惨叫中，嘴里咬着的武士身体就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被巨大的冲击力吐出来，吹走，然后瞬间狠狠地砸倒在地上，在地上砸出来一个大坑。
“我不会放过你们的，你们任何一个人我都不会放过。”老鼠传来了一声尖锐的如同老妇人的声音。
沈梦溪抱着密佛佛像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听见了老鼠口吐人言，发出威胁，心中大感诧异，老鼠对于他们的袭击简直就像是复仇一样。
领头的武士脸上露出了诧异的表情，他仿佛见似乎听见了这声音有些耳熟。
大地在震动，老鼠猛地扑了过来，即便是后背已经受了伤，却依然毫不顾忌自己身体的伤势，武士们见着这悍不畏死的老鼠，纷纷后退。
“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圆通和尚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放下自己的武士刀高举佛像，念着阿弥陀佛的佛号，观音佛像发出红色的光芒，沈梦溪手中绝对的密佛像也同样发出金色的光辉与之交相辉映。
妖怪眼神里亮着红色的火光，仿佛有什么奇怪的力量和观音佛像以及绝对密佛的佛像所散发的佛光，对峙着。
妖怪身上的鲜血不断地流了下来，落在地上，武士们拿着武士刀按耐不住，似乎想要冲上去砍死这头妖魔。
佛光保佑着众人，突然间妖怪猛然挣脱束缚，冲进屋内，竟然突破了佛光所布下的结界。
妖怪的速度快得不可思议，可是佛光所笼罩之处却生出红莲之火，如同坠入深渊。
恍惚间，似乎想起了飞蛾扑火。
沈梦溪明白了，这是以命换命的绝杀，致命的杀机笼罩着他，绝对的精神意志是如此恐怖。
“去死吧，黑川家的人。”
仿佛听见了血肉被撕咬的声音，武士们纷纷慌乱，如果护送少主遇到了意外，那么他们和他们的家人绝对会被城主处死。
“不要！”
武士们抽出剑，想要用自己的身体来保护自己的少主，尖啸声响彻云霄。
“南无阿弥陀佛。”一股宏大的声音响起。
有那么一瞬，尖啸声消失了。
寂静的一瞬，无比漫长。
沈梦溪习惯性一爪子向着老鼠身上拍了下去，圆通和尚的禅杖也在这个时候砸了下来。
妖怪就这样死了，被佛光完完全全烧死了。
气氛一瞬间有些诡异，圆通和尚看着自己禅杖上的光，然后再看了看沈梦溪手中的佛光，愣了愣，“你的手又不是佛像，又没有被开光，怎么会发光。”
妖怪倒在地上眼神里全是不可思议，自己不是死在武士的手中，也不是死在老和尚的手中，他完全不敢相信居然死在这个小和尚手中。
“这妖怪是怎么一回事？”
沈梦溪没有解释，他看着自己的佛光砸死的妖怪，在自己召唤出来的佛光净化之下，竟然显现出人类老妇人的模样，原本十恶不赦，凶神恶煞的妖怪为什么会变成人。
武士们没有回答，沈梦溪将目光投向自己的师傅，眼神中带着疑惑，“我杀的究竟是妖怪还是人。”
“妖？人？这重要吗？”圆通和尚反问。
“师傅，我想知道答案。”
“妖。”
沈梦溪听见圆通和尚斩钉截铁地回道，顿时陷入沉默之中。
“以前或许是人，现在却是妖。戒色，这就是真相，在这个乱世，你杀我，我杀他，武士上战场不仅仅杀死敌人，更是会抢夺地方的村庄、粮食、女人，不免屠村之举，怨气冲天，即便是佛法也难以化解，因此自然会在怨气滋生下变成妖魔。”
圆通和尚说完，看向武士们说道，“以前，这里可不是黑川家的领地。”
沈梦溪什么都明白了，以前不是黑川家的领地，这就意味着对于这片土地是血腥的征服。
“你会怎么办呢？黑川家的怨恨会被你继承。”圆通和尚说道。
“谁杀我，我杀他。”沈梦溪平静地说道，妖怪被杀同样会死。
这个世界太残酷了，一点也不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