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气息在迅速的接近, 想必也已经察觉到了她和大丑的气息。
这种速度，并不像是驭风期的妖族。
难道是, 扶摇期？！
叶凌沉声道：“只有躲到山脉里边去了。”
这里被称作是死亡之森肯定是有原因的，可是现在她自己重伤未愈, 大丑也不可能斗得过一个扶摇期的妖族，只能往森林里边闯了。
飞过了山谷之后，又是一大片的丛林，只不过这里的树木跟外边的并不相同，更像是巨型的藤条缠绕出的一座林子。
“我们下去！”叶凌道，林子里面蔓藤纠缠，最宽的地方也不过能让两人并肩通过, 即便身后的妖族真的是扶摇期, 在这种环境之下也只能缩手缩脚。
叶凌身型高挑，一落到地上就灵活的在林子里穿来穿去。
而大丑则是听她的落在了一株最大的蔓藤上。
明明是下午一点多，但是阳光却透不进这座林子里。
身后的妖族也在半空中停下了脚步，他的长尾在身后甩来甩去, 一双利眼不停的在林子里逡巡, 须臾就发现了叶凌的踪迹。
他向下一跃，穿过层层的藤蔓，落到了叶凌身前。
叶凌瞳孔一缩，眼前的妖族双眸成黄色，脸上并不像驭风期的妖族一样还留着花纹，一条有力的长尾盘在腰上。
“你就是凌霄宗里逃走的人类？”他虽然是问话，但用的却是肯定的语气。
叶凌和他之间隔着几条缠绕着的一米粗的藤蔓, 藤蔓之间并没有多少缝隙，叶凌是仗着身子灵活刚刚才钻进了这藤蔓的包围圈里。
只是眼前的妖族是扶摇期。
如果她身上还有蓝羽的话……
叶凌全身都绷的紧紧的，戒备的看着那长尾妖族。
出乎意料的，长尾妖族并没有立刻动手，反而是站在原地好奇的打量着她。
“你们人类长得真丑。”他道，“没有羽毛，没有爪子，没有鳞片，没有尾巴，有没有什么颜色，真丑！”
他看起来有些兴致缺缺，或许是也因为叶凌修为太低的原因，根本提不起劲来对付叶凌。
叶凌并没有回答，而是在心里计算着最有可能逃出生天的逃跑路线。
“刚刚进山的一百多个妖族呢？”长尾妖族有些懒洋洋的问道。
叶凌道：“我不知道。”
是的，她也不知道妖族死了之后会去哪里，都烧成灰了，谁知道他们在哪里呢？
“你杀了他们？”长尾又问道。
叶凌摇头道：“不是我杀的。”
在某种意义上来说，真不是她亲手把那些妖族干掉的。
“不是你？”长尾挑眉，“他们进山是为了追凌霄宗逃跑的人类，你既然是凌霄宗的人类，肯定见过他们，但是你却说不知道，人类果然一如既往的狡诈讨厌。”
长尾的尾巴又甩了起来：“算了，本来不想动手的，但是你什么都不说的话，我也没办法回去交差。”
他的尾巴猛地变长，瞬间就通过了藤蔓，在叶凌根本无法反应的情况下，卷着她的腰把她给扯了出来。
叶凌手心闪过一道光芒，虚无之剑朝着那腰间的尾巴砍去。
长尾妖族咦了一声，尾巴上泛起黄色的光，把虚无之剑给挡在了外面。
叶凌手上一麻，若虚无之剑是真的剑的话，可能已经掉在了地上，不过即便没有掉在地上，其上的光芒也开始闪烁，似乎下一刻就要消失。
“你不过刚刚破凡，难道还以为自己可以跃过两阶，让扶摇期的妖受伤吗？”
叶凌神色未变，在被卷到长尾身边的那一刻，剑尖爆发出强烈的光，直奔长尾的眼睛而去。
同时一声清越响起，大丑也从藤蔓上扑了下来。
长尾早就注意到了身后的大丑，只是没有放在心上而已，面对着前后夹击，他竟是不慌不忙，尾巴一用力，就把叶凌朝着身后狠狠一甩。
叶凌身子一歪，手上的剑气也乱了，而大丑的长喙眼见就要啄到她的身上，还好在最后一刻，大丑在半空中停住了身子。
长尾抬起尾巴，把尾巴上的叶凌狠狠往地上砸去。
叽！大丑怒目圆睁，又冲了下来。
长尾冷笑一声，尾巴灵活的把叶凌给提起来挡在身前。
大丑只有铩羽而归。
叶凌手中的虚无之剑根本砍不断绑着她的尾巴，手中的火灵力在那尾巴的防御之下也形同虚设，只能被长尾拖着身子，又是砸地，又是挡鸟。
泥人都有三分火，更别说叶凌了，她使劲挣扎着，又是用剑，又是用火，最后连牙齿都用上了，可是都没用。
半空中的大丑也只有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
“你如果再敢攻击我的话，你的主人就会像现在这样。”
砰的一声，叶凌又被长尾给砸到了地上。
大丑看的眼睛都要冒血了。
“跑！”叶凌艰难的抬起头，“别管我！”
大丑扇着翅膀使劲摇头。
又是一声砰，叶凌再次被砸在了地上。
她的脸上全是血和泥，气息也迅速的微弱了下来。
在扶摇期面前，她根本没有反抗之力。
“走！”叶凌咬牙道，“走！”
大丑还是不走，它一次又一次的冲下来想要救走叶凌，但是每次都会被长尾挡住。
“真是有趣。”长尾道。
叶凌道：“走啊！我叫你走！你听不懂人话吗？！”
大丑绿豆眼里全是泪珠，它还没看到过叶凌这么狼狈的样子。
鸟的心好疼。
就算把它全身的毛都给揪走，它肯定都不会有现在这么疼。
叶凌喉中涌上一股又一股的腥甜，从嘴角溢出来，全都滴在了土里。
她哆嗦的再次提起了手中的虚无之剑。
她不能死，她死了的话，大丑怎么办？
剑光微弱的在半空中划下一道弧线，却仍然被挡在了尾巴外。
“没用的。”长尾把叶凌给扯到了身前，尖锐的指甲对准了她的双眼，“我不喜欢不安分的人类，也不喜欢长着这么一双眼的人类，把你的眼睛挖了，你应该就没那么闹腾了吧。”
瞬间，那指甲就伸长了两倍有余。
叽！！！！！
大丑再也忍不住了。
它如果不能救下凶巴巴的话，凶巴巴的眼睛就要没了！
那么好看的眼睛！
那是凶巴巴的眼睛！
它明明说过，它要保护凶巴巴！
大丑难受的叫了一声。
然后好像有什么东西从它身体里爆炸了。
轰！
以大丑为中心，一阵耀眼的白光横扫了整个森林。
就在那白光亮起的瞬间，叶凌手中的剑正刺向长尾，她就算不要了这双眼，也不会让敌人好过！
可是接下来，白光温柔又暴虐的从半空中撒了下来。
温柔是因为在这道光之下，叶凌腰间的尾巴一松，像是有人把她轻轻抱着放在了地上。
暴虐是因为除了她之外，这林子里的一切都突然炸了开来，粗、大的蔓藤，巨大的石块，泥泞的土地，还有这林子里唯一的妖怪，都在白光之下被炸成了粉末。
从远处看，一道光芒直冲云霄，震荡起的气流几乎把周围的所有东西都给夷平了。
“那边是，死亡之森？！”刚刚才离开的妖族统领也看到了这个动静。
“统领，我们要不要再派人去看一看？”
统领沉吟了片刻，那道白光、气势惊人，若是他在其中的话，恐怕也没有机会活下来，现在最重要的是王的伤势，至于死亡之森，回禀了王之后再做定夺。
“不用了，走吧，先回凌霄宗去。”
没错，回凌霄宗，在他们眼里，这个中洲第二的宗派，已经成为了他们的战利品。
一群妖怪离开之后，只留下了满地的尸体和久久不散的血腥味。
太阳渐渐的落下了山去，叶凌醒过来时已经是遍地月光。
她动了动身子，艰难的爬了起来。
“这是，发生了什么？”她只记得她用尽了最后的力气，想要把虚无之剑刺入那个妖族的胸口。
然后，然后好像是一道白光？
不对，在白光之前，她听到了大丑的声音。
“大丑！”她心中一紧，跌跌撞撞的跑了起来。
没错，大丑应该是在她的东南面。
可是没有。
叶凌忍住心中的惊慌，继续在附近找了起来。
没有。
没有。
没有！
这里什么都没有，没有大丑，也没有那个妖族！
不可能！
叶凌咬着唇，丝毫不知嘴唇已经被她咬出了血来。
大丑一定在这附近，一定在，它肯定很害怕，她要找到它，一定要找到它！
叶凌从储物袋中抓了许多药，一并塞进嘴里，又拿出了一把剑，用剑支撑着自己，在附近继续找。
一个小时之后。
她再也撑不住了，摔倒在了地上。
“都是我。”
“都是我。”
“当年没能保护得了淑姨，现在竟然又害了大丑……”
她捂住眼睛，心中的悔恨几乎要把她烧起来。
不是第一次了，不是第一次悔恨自己的无用无能，可是悔恨又有什么用呢，下一次，她还是无法保护自己最在意的人。
她擦掉了眼泪，重新站了起来。
“这里已经找过了，那就去其他地方找，大丑一定还在这里。”
她撑着剑，朝着山脉深处走去。
山脉的最深处。
一根巨大的藤蔓之上，一只伤痕累累的鸟奄奄一息的躺在巢中。
四周无人，却有一个虚无缥缈的声音从藤蔓上传来。
“好不容易才出世，现在却不知道又要蹉跎多少年。”
“哎，天命难为。”
“天命难为啊。”
叶凌抬起头，一个巨大的黑影突然出现在了夜空之中，繁星和月光被挡在了它的身后。
“回去吧。”一个声音道。
叶凌提起了剑：“你是谁？！”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回去吧。”
叶凌道：“没有找到我的同伴之前，我是不可能离开的。”
“回去吧。”那个声音继续道，“看在钧天的面子上，我不杀你，回去吧。”
听到了钧天大帝的名字，叶凌咬牙道：“你是这山脉的主人？！”
“我的同伴在这里走丢了，我一定要找到它！”
“它很好，你不用找它了，离开它，对它才是最好的。”那个声音继续道。
一阵风起，刮起了地上的落叶，等叶凌回过神来之时，她已经不在死亡之森里面了，而是出现在了一个城市里——万籁俱静，像是一座死城一样的城市。
“喂！你站在那里干什么？！”突然一个粗暴的声音响起，然后一个人把叶凌给拽进了街边的一个店铺里。
“大晚上的出来，你不要命了？！”
叶凌抬起眼，出现在她眼前的是一个少年，和她差不多高，穿了一身运动衫，娃娃脸上是愤怒的表情。
“这里是哪里？”叶凌问道。
娃娃脸收起了愤怒，有些狐疑道：“你不知道这里是哪里？！”
叶凌也没有隐瞒：“我是突然被传送到这里来的。”
“你是修士？！”娃娃脸惊讶道。
叶凌点头：“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吧。”娃娃脸嘀咕道，“这里是汉永郡附近的一个小县城，叫做仁江镇，你是从哪里传送过来的呀？”
叶凌道：“汉永郡吗？”
“喂，你怎么不回答我的问题？！”娃娃脸刚拿出手机，借着手机上的光终于看清了满身都是土和血混在一起的叶凌。
“你，你受伤了？！”他惊讶道。
叶凌也是这会儿才注意到自己这般狼狈不堪的模样，她问道：“有地图吗？去凌霄宗的地图。”
“凌霄宗？！你是凌霄宗的修士？！”
叶凌点头。
她之前只知道汉永郡离凌霄宗不远，但是具体怎么去她并不知道。
大丑还在死亡之森里面，她不可能因为一个无缘无故、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声音就放弃寻找大丑。
娃娃脸道：“那你这身伤是因为妖族？”
叶凌继续点头，“你有地图吗？我有急事。”
娃娃脸摇头道：“我家没有地图，而且就算有地图的话，你也不可能去凌霄宗的，从汉永郡到凌霄宗的一路上全都是妖族，仁江镇在汉永郡的最西边，现在镇子里还没有妖族过来，他们都往东边去了，但是镇上的人逃的逃跑的跑，也没剩下多少了。”
叶凌这才注意到这间铺子里只有娃娃脸一个人。
“我先带你去洗漱吧，把伤口包好。”娃娃脸道。
叶凌道：“你现在可以联系上外边吗？”
娃娃脸甩了一张帕子给叶凌道：“你先把脸擦擦吧，大晚上的吓死人，手机从今天早上开始就不能用了，谁都联系不上，我的消息也是听从汉永郡那边过来的人讲的。”
叶凌谢过少年，冰凉的水一上脸，她也清醒了过来。
她要去死亡之森，必然会经过凌霄宗，也肯定会遇到妖族，如果就这么贸贸然的过去，和送死没什么差别，必须得从长计议。
冷静下来之后，叶凌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道：“我叫萧寒，你呢？”
叶凌把脸擦干净之后道：“叶凌。”
“你，你是小师妹？！”萧寒惊讶道。
“什么小师妹？！”叶凌一时之间还没反应过来。
“就是席子墨的师妹啊！前些天的热搜不都是你吗？！”萧寒继续道。
“哦，是我。”叶凌道。
“竟然是小师妹，没想到我随随便便救一个人，就救回来一个热搜人物，妈呀，有这个运气，我去干点什么不好！”萧寒喃喃道。
叶凌道：“你知道现在妖族到哪里了吗？”
萧寒回过神来道：“不知道他们到哪儿了，不过应该很快就会到仁江镇来。”
“那你为什么不跑？”叶凌疑惑道。
萧寒涨红了脸：“我要能跑早就跑了！”
叶凌不再问：“那些逃跑的人都去哪儿了？”
“他们都去西边的浩然门了。”萧寒道。
“浩然门……”叶凌问道，“你知道怎么去浩然门吗？”
萧寒点头道：“我原来自己开车去过。”
“那好，收拾一下东西，我带你去浩然门。”叶凌道。
“什，什么？！你愿意带我走？！”萧寒惊道。
叶凌看了他一眼道：“你愿意拉我一把，我自然愿意带你走，走吧，趁着天黑正好赶路。”
萧寒拿起一旁的一个包道：“我早就把东西收拾好了，不过话说在前面，我很感激你愿意带我走，如果遇到危险了你把我丢下也没关系，还有，还有……”
“还有什么？”叶凌问道。
萧寒道：“我有心脏病，虽然身上带了药，但是发起病来一样很麻烦，所以，所以你现在还可以拒绝带我离开。”
叶凌不在意道：“把药拿好就行，走吧。”
萧寒露出了一个笑容来：“好！”
“本来我是想自己开车走的，但是我有心脏病，所以根本不敢一个人开车离开，我们镇上的人修为都不高，所以也都不愿意带着我。”
他红着脸道：“谢谢你了。”
“不用谢我。”叶凌道。
许多人都察觉到了她出现在街上，但是只有一个人敢把她拉回去，在见过了越多的死亡之后，她越珍惜每一分出现在她生命里的善意。
“我第一次开车，你绑好安全带。”叶凌道。
飞行法器虽然快，但是对现在的叶凌来说负担太大，所以她选择了开车。
萧寒道：“你是第一次开……”
话还没说完，车子就冲了出去。
“啊！”
“那是油门，不是刹车啊！”
“左拐，左拐！”
“太快了，太快了啊！”
一路跌跌撞撞的，叶凌终于惊险万分的学会了开车。
“开车过去要十多个小时，你先睡吧。”拿着萧寒画的简易版地图，叶凌道。
萧寒点点头：“谢谢你。”
叶凌一边掌握着方向盘，一边道：“要想谢我就好好休息吧。”
萧寒很快就睡着了，叶凌身体也很疲惫，但是她根本不敢睡，也睡不着。
她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想起大丑，想起鞠思淼，想起那些死在半路上的同门们，还有许多事情她连敢都不敢想。
比如师尊怎么样？师兄怎么样？她的朋友们怎么样？
“去了浩然门就知道了。”叶凌道。
今天妖族胜就胜在打了人类一个措不及防，而且五个妖王刚好牵制住人类五个逍遥境界的高手，但是今天过后，仙盟的人肯定也能迅速作出反应，鹿死谁手还不知道。
她重重的点下油门，车子在黑夜里朝着浩然门的方向飞驰。
萧寒醒过来时天已经亮了，他转过头看着叶凌，她的眼睛专注的看着前方，修长的双手放在方向盘上面，嘴唇紧紧的抿着，似乎被什么事情困扰。
“我来开吧。”萧寒道。
叶凌道：“你醒了？吃了饭吃了药就换你来。”
两人很快的交换了。
叶凌闭上了眼睛。
又是半天过去，浩然门终于到了。
逃难到浩然门的不止他们两人，许多人都围在浩然门门口，堵得密不透风。
浩然门也派了修士出来维持秩序，还给众人搭了临时的帐篷，给他们送吃的还有喝的。
有人见了叶凌后上来道：“请先登记一下。”
叶凌道：“我是凌霄宗的修士，不知道有没有同门逃过来了？”
那人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叶凌一番，突然想起道：“你是席子墨的师妹？！”
叶凌觉得出名真的是件好事，至少刷了脸卡之后，那本来还在怀疑的修士就把她和萧寒带进浩然门里。
“现在的情况究竟怎么样？”叶凌问道。
“很不好，你既然是凌霄宗逃出来的，肯定知道一些情报，我带你去见长老。”
“你们也没有联系上外界？”叶凌皱眉。
“修仙界的联系方式也不是无根之木，必须要借助天地灵气，现在有人搅乱了整个寰宇的气息，不管是手机还是信符，都很难联系上其他人。”
扰乱整个寰宇的气息？！叶凌一惊，五个妖王能做到吗？！
如果妖王做不到的话，那是不是说明，在妖王身后，还有更厉害的角色？
“仙盟有什么反应吗？”叶凌继续问道。
带路的人摇头道：“没有，恐怕那里的情况比我们这里还严峻。”
叶凌心下一沉，看着前方的大殿，一种孤独而惶然的情绪涌上心头。
乱世，真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