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王林如临大敌般瞪着平放在茶几上的、只有黄豆般大小的黑色种子, 他身前的沙发上好奇心旺盛且富有冒险精神的谢三元正奄奄一息, 惯于作死的付友清只剩下一口气, 而这一切, 都是拜这粒黑色种子所赐。
王林的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滑下。
帝利亚斯·恐惧之主阁下是不屑于研究幻术这种魔法伎俩的, 即使在魔法文明的体系中幻术师是极富战斗力的兵种，幻术还是贪婪地狱花的天赋能力之一；魔王大人对幻术的兴趣只限于是否有效这个程度, 也就是说, 当王林提出改进幻术效果进行彻底利用时……魔王大人给不了什么帮助。
……这和靠自身肉|体力量就能称霸地表世界的霸王龙不屑于研究如何设置陷阱捕猎是一个道理。
储存进黑色种子中的魔法伎俩除了直接攻击型是消耗类, 用完一次就散, 辅助类型的魔法是可以多次使用的。抱着先了解才能进行再构造的想法，王林触发了黑色种子内的幻术机制--然后他进入一个犹如增强版vr般的世界, 整方天地就是他的高中校园，抱着个篮球的前任正爽朗地对着他微笑。
这是王林记忆深处最甜美的一段回忆，本身并不具备进攻性的幻术将其重现, 就像是坑底摆了份蛋糕的万丈深渊, 自控力较低的人哪怕明知这是幻术也会受潜意识牵引往里面跳；万幸王林这人在自制力方面还是足以称道的, 他知道这段回忆会如何演化、会如何更加甜蜜，却也正因其甜美而让他在失去后痛彻心扉, 立即抽离精神力退了出来。
然而……王林在魔法学识方面开了窍知道如何退出, 另外俩人却不知道，于是谢三元与付友清相继扑街。
“谢姐你在里面看到了啥？”王林没敢再度尝试。
谢三元沉默了很久：“……小时候被邻居家的人性骚扰时的事。”
王林赶紧把嘴巴闭紧。
谢三元缓了缓，她理智上明白王林不是探究她的隐私，按捺住暴躁情绪道：“后面有点奇怪, 当时我竭力反抗但角力不过对方，被狠狠地揍了顿，事后这人恶人先告状说是我弄坏了他家的电视……但在幻术里面我变成了成年人，把那个人杀了还分|尸了，还把他的血涂了一墙壁。”
“咦？”王林惊诧，“这东西不是重现记忆的吗？”想了想，“谢姐你想象过很多次杀这人的场景？”
“肯定的吧。”谢三元脸色染满怒气，“要不是有这动力支撑着，我十几岁的时候怎么不玩追星看剧那些小姑娘都喜欢的东西，发神经到处去打架去健身啊……后来我觉得我能打过他了再找回去，那人已经残成废物了，我找着人的时候这人瘦得跟个皮猴一样拎个编织袋在翻垃圾箱，光是看着都很恶心，这才作罢。”
王林一时有些尴尬……谢姐看着是个外向爽利的人，原来也是有这种过去的。
结合自身体验与谢三元的经历，王林稍微有些明白这个幻术的运行机制：幻术本身是无倾向也不具备任何攻击性的，其只会复制触发机制者记忆中最深刻的一段画面将其重现，至于触发机制者在其中是否产生情绪、恶意或善意，皆为触发机制者本身的问题，并非幻术施加--比如王林自己，及时抽离后除了心有隐痛，并无其它不适。
了解到这个程度的话对于将幻术应用到谢一飞等人身上似乎没什么用处，这让王林有些疑惑……他跟帝利亚斯提起此事时对方并没有表现出反对，只是让他自行研究，以魔王大人一贯的“功利”性格表现，如果幻术在这其中没有应用价值的话对方压根不会让他去浪费这个时间。
“亚空间结界是魔法能量通过符文引导后释放的能量制造出的临时性质空间规则，这种伪·规则没有真正的规则之力，但也能发挥出其基本作用。魔法的原理基本如此，在符文或魔法阵图的引导下同本质的魔法能量能够发挥出不同的功用。如果把帝利亚斯的天赋幻术理解成某种特有的、固定的符文或魔法阵图，那么要修改其功用也必须从改写符文或魔法阵图的运行机制上下手？”
王林皱眉苦思，接受过现代数理化教育并且没有把知识全还给老师的人理解魔法学识其实并不太难，若说魔法能量是不可见的未知能量形态，那么魔法学识就是以各种手段将其利用发挥的学科，比如亚空间结界，要使用这个魔法伎俩就必须得有中学水平以上的几何常识，及iq110以上的想象力和抽象思维能力，不然的话弄出来的亚空间结界压根不能跟着施法者移动，光是停在原地保持其持续存在就够让人手忙脚乱了。
“……似乎也只能先尝试下这个路线正确不正确了。”王林想了想，发现他也没有别的选择……毕竟他只是对魔法学识初窥门径，开窍靠的是帝利亚斯给的亚空间结界符文学，驱使魔法能量靠的是被灵魂契约改造过的肉|体，要让他这个初学者提出再多高论，他也想象不出来--对某件事物进行挑刺必须建立在对其有所了解的前提下，让一个三国时代的古人对电冰箱进行挑刺收获的只能是懵逼脸而不是什么奇思妙想。
……也是因为对魔法学识一无所知，王林才能随意地提出个这么大胆的假设，修改一株食物链顶端的魔界植物的天赋魔法符文，真亏他想得出来。
一墙之隔的房间内，正同时开动台式电脑和平板、智能手机三个端口，开了十二个窗口同时以十倍速快速阅览各类型影视作品的帝利亚斯愕然抬头，看向某个方向--他视线的焦点，正是客厅里的王林。
一号奴隶正以精神力“入侵”的方式，试图解析他的幻术符文。
这是相当大胆的挑衅……哪怕是大魔导师们也绝不会这么干。当然帝利亚斯震惊的并非是这个，他同意王林的幻术研究时就已经有这个准备了。帝利亚斯没想到的是对方的进步会这么快——王林入门魔法学识似乎只有不到二十四小时吧，这么快就能自学到将精神力外放的程度？！
外放精神力影响物质世界是大魔法师们都懂得使用的伎俩，但这么干的前提必须是精神力储备足够，且对魔法学识有充分的深入和了解。但连精神力外放都做不到的施法者是担不起施法者这个敬称的，这意味着不能解析魔法符文更谈不上创建符文，充其量只是个懂得施法的学徒。
王林学会精神力外放，帝利亚斯对此最乐观的估计是半个月——这是个能让魔法文明位面土著们掉一地眼球的估量，天赋再高的魔法学徒从入门到这一步时间是以年计算的——这种极度乐观的估量建立在这个未知位面的人类天赋给帝利亚斯的惊喜上，三号那个废物不提，二号奴隶的原始精神量几乎等同于低阶的魔法师，且接受契约洗礼后居然无需导师指点便自发从契约中获得魔体强化术，这是天赋能力的体现，说明二号奴隶本身便具备魔族战将类型的天赋，即使在肉|身强悍的魔族中也是颇为罕有的。
一号的惊喜更甚，其精神力总量远不如二号，但感知却高到了让帝利亚斯也觉匪夷所思的程度，未开启魔法学识、不懂得怎么应用精神力及魔法能量的情况下一号奴隶仅凭天赋感知居然就能感应到“罪之声”——与这种能力类似的据帝利亚斯所知有只暗魔一族的危机预警，若非此等让别族眼热的天赋能力，暗魔一族根本不可能在毁灭之主的领域内苟延残喘。虽然这种感应罪之声的能力还无法与暗魔的危机预警相媲美，但在众多智慧种族中也属颇为罕见了。若非一号奴隶表现出如此优秀的感知天赋，帝利亚斯可没有那么好心主动为其开启魔法学识。
仅仅是这两个奴隶的表现已足以让恐惧之主阁下认可地球人类的潜力，有此考量，帝利亚斯即使略有不满也不会在这个位面胡来——魔界之主是不会跟那些人类影视作品中虚构的反派那样无聊到费力去做没有收益的事儿的，若能在这个独有的位面发掘更多可用下属，远比将这儿弄成一滩烂泥却毫无收益来得有用。
现在，眼见一号奴隶初接触魔法学识便能给他这么多惊喜，帝利亚斯惊诧之余更有些自得，强大的存在都会重视的是下属的成长性，这意味着他的命令将得到更好的执行者，他的意志将能更准确地被执行。
稍微得意了那么一小会儿，帝利亚斯收回视线继续快速阅览屏幕上播放的十倍速画面，并有些低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句：“可惜了，三号是个废物。”
王林感觉他进入了一个奇妙的全新|世界，未经雕琢的原始幻术符文在他眼中像是一列粗糙的、隐约给人厚重强大气质的原始山脉，而他只是个手握铁锹的愚公，站在这列庞然大物般的山脉前一不能窥其全貌，二无从下手。
“对比我的亚空间结界符文，简直是赤果果的质与量的碾压……”王林意识中油然而生退却之心，这种将黑色种子中凝聚的魔法符文以直观的形式展现在眼前的精神力延展能力真实感很棒，只要仔细些就能看见山体山峰间受牵引而流动的魔法能量，正是这些能量构成了幻术的特别功效；但……改造这玩意儿显然不是绣花不是做手工diy，不是那种动动手就能完成的轻省活儿。
想象了下退却后会被魔王大人整治的场面，王林打了个激灵，振作起来努力观察符文山脉全景，精神领域中只要控制力足够是没有受重力束缚一说的，小心控制着平衡和精神链接的稳定性，王林的视角慢慢从山脚上升，自上而下俯瞰符文山体全貌。
“符文构成能量流动的关键是能量节点的转换，帝利亚斯的这个符文……呃，那个地方应该就是节点吧？”观察了好半天将山体各处粗犷暴露的节点逐一标记，接下来就是一个个的节点观察过去、理解解析该节点在整体符文中的作用。
符文中的能量转换节点和美术生画画的时候先打草稿设定大致框架是一样的，节点支撑起整个魔法符文的基本功用、大致转化路线，接下来才是细化和修改其中细节，让魔法符文引导后的能量在作用功效上更具体、更细致；王林不是个很会画画的人，但是八零后这辈人吧，因为小的时候没有那么多的娱乐所以基本都是看着盗版日本漫画长大的，很多班级都有那么几个能在作业本上描出七龙珠灌篮高手人物角色的学生，王林也是其中之一，从这个方向去理解符文中的节点构架，还不算太难。
帝利亚斯根本就没有改动过他的天赋幻术符文，原始的符文形态对王林这样的初学者理解起来比较有益，起码不会有那些用作防备他人偷师、掩盖真实符文节点的陷阱让他去跳。将全部的符文节点理解后王林在脑中构造出缩小版的符文全貌，再将其与自己唯一学会的亚空间结界作对比，这种方便直观的办法必须有水准线以上的观察力、记忆力、思维力、想象力、构造力打底，亏得王林小的时候生活不算太窘迫大脑吸收到足够的营养，念书的时候勉强算是好学生没逃学过，做到这一步也不算太难。
地球人类利用能量时有个最通用便捷的方式是烧开水（任何能源发电时的最佳选择，蒸汽比直接烧燃油要有效），魔法能量在本质上也有共通处，玄幻的精神领域中王林不觉时间流逝，一步步地将幻术符文中的节点吃透、理解透彻，弄明白了这个符文的原理和牵引魔法能量的方式，回过神来的王林仿佛一脚踏进全新的学识领域，或者说，这会儿的他才真正理解了魔法学识，打开新世界的大门——
“魔法还能这么玩啊！”抽离精神力，王林很有种意犹未尽的感觉，不自觉舔了下嘴唇……然后他才发现不对，肚子疯狂的咕咕叫，客厅里只有他一个人傻坐着，阳台外面更是黑漆漆的一团。
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居然都快午夜四点了……“这难道就是里面讲的入定？！”王林哭笑不得自嘲一句，双腿发软地朝厨房爬，“可惜就是没有辟谷魔法，哎唷我的妈，居然一下错过两顿饭，长这么大就没这么饿过。”
为了给帝利亚斯准备一日六餐，现在的厨房里可不是当初那副啥啥没有的情况，塞得跟起码养了十几口人的大家庭似的，王林快手快脚给自己煮了个鸡蛋面再炒了两菜，刚端上桌准备大快朵颐，就见帝利亚斯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客厅里。
魔王大人挑剔地看了眼桌上的食物，略有些不满地斜眼王林：“不够，再加份鱼香茄子和酸辣包菜。”
“……”王林拉开椅子的手僵在半空，尼玛好像是到这位大佬的投喂时间了，我日……
张如泰和小平头跟刘胖子辞别后搭上了回老巢的高铁，但这家伙心机深，并不打算就这么回去，过了两站叮嘱了小平头几句回去后紧要办的事儿，他就拎着个包匆匆下车，搭了个中巴车班车又回到了a市。
所谓的地方保护主义，那是中央年年喊打，又年年死灰复燃，倒也不是说所有的基层官员都官官相护沆瀣一气，而是有野心在地方上作出政绩的人，都只见得花团锦簇见不得盖子掀开恶臭扑鼻。
张如泰这辈子没机会进什么官场，但出于窥阴心理可没少在这方面用心，所以他非常清楚……想要知道那位周部长的老底，只能在a市下功夫。
找了家随便报个身份证号就能登记入住的小旅馆蹲了一夜，次日，张如泰换了身行头，直接溜进了千番辛苦才在网上查到的周部长家居住小区，打算到周围转一转，看能不能找到那种侃大山的闲人聚居地——中老年爷们儿长舌起来是一般妇女比不上的，吹捧几句、喝二两马尿了什么话都敢往外蹦，这种人越是人生不得意就越是看不起那些有钱有势的人，就算是官面上“封口”了的传言，在这种人嘴里面也能掏出点内容来。虽说男人酒桌上说的话跟放屁一样比床上的话还不能信，但没准儿就能有那么几个线索能让张如泰顺藤摸瓜呢？
张如泰并不打算用他最擅长的舆论武器去交恶那位周部长，但这和打探周部长的根底不冲突，他以后还想借一下周部长的东风呢，不能知根知底的话他岂不是做事也不得劲？说到底……大家表面上都喜欢达康书记那种大公无私的官员，但要是能攀亲带故的话，那么还是都乐意跟祁同伟做亲戚。
湖景公园是a市首屈一指的高档小区，张如泰靠近后发现混进去的机会不大便没有靠近，他也算是“潜伏”“挖”出不少“猛料”的人，机智方面不比那些狗仔差，绕过湖景公园顺着大路走了一阵，张如泰很快看见地图上a市最大的人工湖东水库，也看见了沿着湖岸修剪的市政设施开放园区，以及更远一些、几乎与胡建公园呈对角线的、提供给游客和市民休闲消费的小型商店街。
这种商店街有个更适合的名称叫跳蚤市场，卖假文物、假玉石、廉价工艺品的摊点和各种零食小吃羊肉串烧烤摊面馆饭店服装店等等私人经营的店铺挤在一起，一到下午就开始喧哗吵嚷，没城管的时候想开车通过简直是奢望。
张如泰眼睛一亮，这种龙蛇混杂的地方打探小道消息再适合不过，只是东水库有点大，顺着大路过去起码还得走上二十来分钟，他不想废这个时间，一头扎进开放园区，打算从里面穿近路。
他的身影被近些年市政工作搞起来后弄的人工树林淹没，之后……过了很久，也再没能从另一头出来。
谢三元将昏迷过去的大汉扛起甩到肩头上，朝后看了眼：“小林你把结界扩大点，后面没遮住，走出去让人看到一双大脚飘在空中要出事。”
“成。”王林从善如流，有些羡慕地看了眼举重若轻的谢三元……那么百八十斤的重量在她那儿跟个轻飘飘的枕头似的，这么有逼格的强化方向怎么就没轮到他呢。
“还真只拿一个人做实验啊，不觉得有点浪费吗，按照林子你这个使用方式，这幻术种子用一波就没了。”王林口袋里的手机传出付友清的声音，这货就是这么不嫌事大。
“有用没用还没个数呢，再说现在能弄到手的也就这人，没得挑。”王林没好气，“种子我那还有，上回帝利亚斯给了十几个没咋用到，回头我把符文放进去就能使。”
留守的付友清沉默了下，又酸溜溜地：“你就秀吧，魔法师了不起哦，呵呵，魔法师……”这货故意在这词儿上咬了重音，其中意味是个宅都听得出来。
“是哈，你是魔法师又不是魔法师，眼馋着吧你。”王林也给了个阿宅都能懂的反唇相讥。
走前面的谢三元听不下去了：“你俩有数没数，做正事的时候能不能正经点，要想从魔法师转职还不简单吗，你俩互相爆一下，啥问题都解决了！”
“……”王林和手机那头的付友清都不吱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