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杨肖发消息告诉我，今天晚上他不回来了，所以我也没做等待，便上了楼，我没有回家睡觉，而是就睡在书店里，曲天生去了寄宿学校之后，属于我的那个房间又空了出来……
我在睡觉之前，习惯性地站在阳台上，看着不远处的长江大桥点上了一支烟，我觉得抽烟这件事渐渐地变成了我生活中一件具有特殊仪式感的事情，所以每次抽烟我都特别享受，享受独属于自己的宁静时刻......
旁边末子房间的灯已经熄灭了，这段时间她的心理压力真的不小，有时候我觉得她做的事情比我们这些有股份的老板做的事情还要多，这也让我逐渐产生了愧疚，她是个农村姑娘，梦想就是在这座城市里买上一套属于自己的两居室，一居室也可以......
可自从到了我们书店工作之后，她的人设逐渐与我们书店绑定，在自媒体账号上发布的动态也基本和我们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反而影响了她本来的人设与商业价值，所以这段时间除了给路江海的家具公司打过广告之外，她基本没有什么收入来源，这同样是我最愧疚的地方。
如果说约定书店这个品牌连自己的员工的梦想都实现不了，谈何帮别人实现梦想呢？
抱着这样的想法，我摁灭了手里的烟头，走出门敲了敲末子的房间，我想她刚刚熄灯没多久，此刻应该也还没睡着。
果然，末子应了一声：“谁啊？”
“我！张扬！”
“哦！等一下。”
过了半分钟之后，末子才披上外套给我开了门：“怎么了？张扬哥。”
我顿了顿：“站在门口说话不方便，咱们还是到阳台上说吧……”
末子指了指我和她的房间，有些疑惑地说：“那到你房间还是我房间？”
“反正咱俩阳台都挨着，你搬个凳子坐在你房间的阳台上，我也一样！顺便还能看看风景......”
“嗯，好！”
坐在阳台上之后，我又习惯性地在说话之前点上了一支烟，对着外面的微风重重地吐出一口烟雾后说：“你来书店工作了多长时间了？”
末子皱了皱眉头深思熟虑片刻说：“可能有两个多月了吧……怎么了？”
“那这两个多月你一共拿了多少工资？”
“第一个月算上各种奖金有六千多，第二个月要多点，七千块钱的样子……”
我长出了一口气又说：“那你这两月，除了书店给的工资外，还有什么其他收入吗？”
末子一脸惊恐地说：“张扬哥！我可没有拿回扣，每一笔账都是清清楚楚的，在阿昌那有账目记录的......”
没等她说完，我连忙摆手道：“你别想错我的意思了，我的意思是说你在接广告方面收入怎么样？”
末子连忙拍了拍胸口，长出一口气：“呼！吓死我了……”
稍作停留，她又说：“除了路江海家具公司的单子之外，基本没有什么其他收入了，而且还不知道这笔钱能不能拿到手，这次路野成了植物人，就算他不再追究阿昌，估计心里也憋着气......”
“你放心，路江海是个为人正直、心里有杆秤的人，他不会贪图这点小利益，所以你的这笔钱会按时到账的！”
说到这，我停了下来，想再说些什么，可总有种吱唔的感觉……
末子似乎看穿了我的内心，释然地说：“张扬哥，我大概能猜到你心里在想什么，你千万别觉得对我很愧疚，想用钱来弥补我......其实，我早就有这样的心理准备，干我这行的，大多数人都看明白了，这是一个流量至上的时代，有流量就意味着有粉丝，同样也就意味着有钱赚，可任何事情都有双面，我们这行起得快、也落得快，而一旦落下去，就会立刻跌入谷底，所以对我来说，这是一碗青春饭没错，甚至连青春饭也说不上，这是一碗凉得很快的粥......我早就有准备的......当初我决定加入咱们书店时，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你千万别对我有什么愧疚，没必要......”
末子说话时，一直望着远处泛着光的长江大桥，似乎能从那些耀眼的灯光里寻得一丝安慰，可她越是这么说，我就越觉得自己亏欠她许多，以前我还没有这么强烈的感觉，可现在听完她口中说出的话后，我的心反而更加惴惴不安起来......
我也叹了口气说：“其实最开始我就是那个最不希望你入股的人，我觉得把你锁死在我们书店是一件非常冒险的事情，所以我才那么果断地拒绝了你的投资......可现在你还是和我绑在了一块，是书店影响了你自己本来的事业，这是最让我愧疚的地方......两个多月下来，你才只有不到两万块钱的薪水，什么时候才能在武汉买一套房子呢？”
“还是那句话，别想那么多......你这人就是想得太多，过得太累，喜欢给别人瞎操心，可你没想过别人是否需要，我觉得我现在的生活已经很好了，在这里有个家，也有收入......是，买房子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但我从没来不觉得这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因为在某些方面来看，我早就实现了这个梦想，因为我觉得我在这里已经有了一个家，而书店就是我的家......”
“你说了这么多，其实你心里明白的......家和房子是完全的两个概念，我说的是房子，可你说的是家......”
“一个概念！有了家就够了……”
末子坐在板凳上，抱着双腿，保持着微笑，我曾经亲耳听她说过，她想把她爸妈从农村里接出来，到城市里生活，所以这些混淆视听的话我都没有真正关心，我心里很矛盾，因为我想让她脱离这家书店，去真正利用好目前拥有的价值，抛开一切个人情感不说，我是真的希望她能有更好、更长足的发展，而不是在二十几岁出头的年纪就过着这样的生活，书店目前给不了她太多可能性，也给不了她原本的收入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