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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二十四】从天而降最是时,麟儿随君来

“泽王殿下不必动怒,我真是怕王爷你们等得急了,所以便让贺大人布一个阵,带着我先来了。”裴裘鲁说着仰头一笑。

绍元柏一把抓住苏夜泽,冷眉对裴裘鲁道:“这贺琏是我天朝的仇人,亦是皇上和娘娘下旨通缉之人,裴老何故会与他在一起?”

闻言,裴裘鲁和贺琏顿然相视一眼,冷冷一笑,“仇人?他是你们天朝、是你们苏氏一族的仇人,却并非我的仇人。”

绍元柏道:“如此说来,裴老是要认这贺琏为友,而与我天朝为敌了?”

裴裘鲁挑眉,道:“不敢,我只是奉洵王之命,前来请皇后娘娘交出玉玺和皇上的退位诏书,只要你们配合,二十万人马绝对不会动清宁宫任何人的一个手指头,若是不然……”他不由垂首轻笑一声,道:“京中十万守将都是自家人,自家人打自家人未免让人心寒。而那波洛十万大军,你们也是知道的,军中皆是可以一当十的精兵良将,和他们动起手来,只怕京中禁卫并非他们的对手,最重要的是,现在皇后娘娘……”

他这么一说,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恨得牙痒痒,却又不能怎么了他。

苏夜泽冷笑着,试探性问道:“裴老方才所言,这命令是洵王下的,那洵王现在人在何处?你莫不是假传命令?”

裴裘鲁似乎料到他会这么问,从腰间取出一枚令牌举起,对苏夜泽道:“洵王令牌在此,我又何须假传命令?”

苏夜泽道:“你明知洵王母妃毓后便是为贺琏所杀,竟还与他一道,洵王若当真知晓此事,怎能容你?”

裴裘鲁摇摇头道:“泽王此言差矣,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贺大人能助我们成事方是最重要的,洵王又怎会在意这些?”

“哈哈……”未等苏夜泽开口,裴裘鲁二人身后紧接着传来男子的笑声,待他缓缓走到灯光下,剑眉一挑,众人这才识得,是查塔王子。

“裴老此言才是差矣,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你却背着洵王殿下与洵王的杀母仇人勾结,只怕不好。”他说着连连皱眉摇头,“此等行径,本王断不能接受。我看,你们这事儿,本王不掺和也罢,便坐在一旁先看一看你们究竟意欲何在作罢。”

“呵呵……”裴裘鲁面上却没有丝毫的慌张,看向查塔,道:“查塔王子怕是忘了些事情?”

查塔问道:“何事?”

裴裘鲁道:“你这十万大军何以会突然出动,前来中原?不正是受洛王妃所调遣吗?”

查塔不由沉了脸色,道:“那又如何?我妹妹在你这天朝京都遇害,本王说过一定会找出凶手,若是找不到那人,便血洗兹洛城!”

“好!”裴裘鲁突然一声喝彩,“你若是真的血洗兹洛城,我倒是要好生谢谢你,这可是我一心想要的。不过在此之前,还得借查塔王子的波洛大军替我夺回这玉玺,夺下这兹洛城才是。”

查塔冷眼看他,道:“凭什么?”

裴裘鲁不慌不忙地从怀中掏出一样对着查塔示意一番,道:“这样东西,想来查塔王子比我要熟悉多了。”

“你……”一见那军符,查塔顿然神色一惊,上前一步就要去抢,突然又似想起了什么,脚步一滞,怒目道:“这军符怎会在你手上?我妹妹洛王妃是你害死的?”

裴裘鲁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不慌不忙浅浅笑着,道:“查塔王子切莫动怒,你应该先想一想这枚军符对你十万大军的作用和威慑力。我知道波洛族信奉神灵,每一位将士皆对神灵起誓过,无论如何,对神灵之符绝对不会背叛,否则必遭天谴,还会给波洛族带来灾难。而今这军符在我手中,便是你查塔王子,也一样要听我命令,是或不是?”

“卑鄙小人!”查塔顿然大怒,正欲上前,却听裴裘鲁喝道:“查塔王子,难道就不怕洛王妃死不瞑目,死后还要受神灵之遣吗?”

查塔脚步顿然停下。

身为波洛族的王位继承人,他不能因为自己给波洛族带来天谴,亦不可让他的妹妹死不瞑目,可是,仇人就在眼前,他却不能杀他,心中更加悲愤、煎熬。

苏夜泽一把甩开绍元柏,怒道:“他不能杀你,我能!”

苏潆汐跟着上前一步,道:“你杀我二嫂,害死毓后,害我亲人无数,今天我苏氏弟子便取你性命,为我亲人报仇!”

言罢,与苏夜泽一道拔剑而上。

裴裘鲁却不避不让,只是冷冷笑着,只见他身旁的贺琏不动声色地伸手一扬,他二人已经转移到两丈外,苏夜泽二人根本近不了他的身。

“你们不必生气,还是好好想想怎么救慕衣凰吧,现在整个思凰阁已经被人围住,尽在我掌握之中,只要我一声令下,便可屋毁人亡!”

“什么?”几人顿然大吃一惊,回身望去,紧接着一名侍卫匆匆来报:“王爷,思凰阁四周突然出现大批黑衣蒙面刺客,他们挟持了大宗院杜大人和一众人,将思凰阁团团围住,属下……属下请王爷指示,我们该怎么做。”

几人顿然没辙了。

裴裘鲁笑道:“所以,我早说了,你们最好还是交出玉玺来的好,免得伤及无辜。”

“是吗?”清宁宫内走出一人,深蓝色长衫,玉冠束发,面容峻冷,冷眸看向裴裘鲁和贺琏,“老师何时对我苏氏的传位玉玺有了兴趣?”

“四哥?”

“洵王殿下?”

苏夜泽、苏潆汐、绍元柏以及冷天月都忍不住惊疑出声,便是查塔和裴裘鲁二人也吃了一惊。

裴裘鲁皱眉问道:“你何时到了清宁宫?”

苏夜洵脸色一沉,肃然道:“从衣凰刚刚出事开始,本王便赶到了清宁宫,这段时间我也一直都守在这里,为的就是等老师来。”

“这不可能!”裴裘鲁摇头道,“之前在府上,我们明明见过面,还从你手中接过了调兵的令牌。”

“哈哈……”苏夜洵仰头朗声一笑,眼角微扬,“本王听说,夫妻二人相处得久了,就会越来越像彼此,对彼此的言谈举止、一举一动都了解甚深,看来我与嫣儿已经到了这一步。”

裴裘鲁又是一怔,道:“你的意思是,方才的那个人根本不是你,而是洵王妃?”

苏夜洵不言,只是在嘴角挑出一抹冷笑,算是默认。裴裘鲁不由恍然一笑,道:“原来如此……难怪那时候她一直坐着,不愿站起,原来她是怕被识破……”

苏夜洵冷笑道:“不仅如此,她之所以要想这么久,为的就是要拖延时间。再者,老师当真以为你手中的那枚令牌能调动京中十万守兵?”

裴裘鲁连忙低头看了看手中那枚从洵王府拿出来的令牌,却未发现任何不同。

苏夜洵负手而立,气势逼人,眸底的杀意越发浓重,“本王等这一天等了很久,老师真是让本王好等。”

说罢,他侧身喝道:“梁奇。”

“属下在!”一道人影如同鬼魅一般突然出现在他身侧,一看那装束,不用多问便知是十八卫的人。

苏夜洵从怀里掏出一枚令牌交到他手中,冷冷道:“传本王命令,京中守兵八大领将助纣为虐,意图叛乱,立刻将他们拿下,押送天牢听候发落。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是!”梁奇接过令牌,身上黑色披风一转,身形便消失在黑暗之中。

见状,裴裘鲁不由一惊,一扬手中军符道:“查塔王子,我命你即刻率你的十万波洛军灭杀天朝十万守兵,若有违抗,我让你们全都死无葬身之地!”

查塔一怔,却听苏夜洵冷笑道:“老师且慢!”

裴裘鲁道:“你还想耍什么花样?”

苏夜洵冷笑道:“老师这么急匆匆地进了宫,难道就没有四下里去找过什么人吗?”

裴裘鲁脸色顿然一暗,有些紧张,问道:“你什么意思?”

苏夜洵不言,只是冷笑着抬起手招了招手,身后立刻有两名十八卫上前来,二人中间还押着一个人,一个素装年轻女子。

一见她,苏夜泽几人顿然一惊,道:“四哥,你抓月妃娘娘做什么?”

苏夜洵看了他一眼,示意他不用担心,而后又看向裴裘鲁道:“这个人便是月妃娘娘,老师曾多次为她受了冷落而鸣不平之人,想来老师也应该认识吧。”

“月儿!”裴裘鲁神色一凛,顿然喊出声。

话一出口,在场之人皆愣住,便是月妃娘娘——玄音自己也怔愕地看着眼前这个直呼自己“月儿”的人,不明情况。

独独苏夜洵面上不见丝毫惊讶之色,这一切似乎早已在他的预料之中,他缓缓步下台阶,目光一直紧盯着裴裘鲁,冷声道:“交出你手中的军符,人还给你。又或者,你还是选择那枚军符,人,我杀了她。”

“苏夜洵!”裴裘鲁一直静淡无波的面上终于出现怒意,且一怒而不可遏,双拳紧握,恨恨地盯着苏夜洵,“你若伤她分毫,我定会血洗兹洛城,让你们所有人为她陪葬!”

“若不想她死,那就交出军符!”苏夜洵一样不退让,嗓音越来越高,手中长剑哗然出鞘,剑尖直指玄音。“本王可没有那么多耐性,等你做决定。”

“你敢!”裴裘鲁见他出剑,不由一着急,上前一步,却被贺琏一把抓住。

“不可。”贺琏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支暗器掷向空中,发出一声犀利刺耳的长鸣,“既然洵王要收回这十万守兵,那就趁着洵王的命令还没传到之时,先让他们互相残杀一番,也好折损一些兵力。”

说罢看了裴裘鲁一眼,见裴裘鲁眼底也闪过一丝窃笑,道:“贺大人所言极是。”

贺琏笑得深沉,又道:“再说,我就不信这他们会真的杀了月妃,不管怎么说,月妃是皇后娘娘动以中宫表戈册封的妃子,且又是苏夜涵旧识,就算洵王再怎么不识抬举,也万不会做此大逆不道之事。”

闻言,裴裘鲁不由犹豫了些许,然而他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十多年,切不可在这节骨眼上出任何问题。

想到此,他不由一狠心,道:“月儿,不要恨我,相信我,他们不会杀你,等我拿下这兹洛城,就回来救你。”

说罢,他一举手中军符,冷声喝道:“查塔,你还不领命?”

“你……”

苏夜洵眼底闪过一丝讶然,没想到裴裘鲁会毅然决然决定动用军符。

就在他与查塔王子相视,各自为难犹豫之时,突然只听得身后一道孩童的声音:“不可出兵!”

几人回身望去,只见清宁宫内那座高阁上,一道娇小的身影正站在最顶楼的边上,冲着几人高声喊着。接着灯笼的光,几人看清那人面容,全都大吃一惊,竟是失踪的逸轩!

见所有人都向他看来,他不由再次喊了一声,道:“不可出兵!”

“轩儿小心!”眼看他站在最边上,摇摇欲坠,仿佛只要风一吹,他就会掉下来,苏潆汐的心提到了嗓门眼儿,焦急地喊着。

逸轩却似没有听到,见他们没有看清他手中的东西,不由得着急,又向前迈了一步,结果脚下踩空, 人从高阁上摔落下来。

“轩儿——”

一道身影骤然跃起,在苏潆汐的惊呼声出掠上前去,接过落下的逸轩,又返回远处。

冷天月将他放心,忍不住呵斥道:“轩儿,你爬到那上面做什么?知不知道很危险?”

“我……”轩儿略有犹豫,把目光转向了查塔,查塔见自己的外甥就在眼前,安好无恙,心中不免有些欣喜激动。

“舅舅。”突然逸轩喊了一声,走到他身边,正色道:“舅舅不可出兵,若是舅舅听了这人的话,娘亲在天之灵定不能安息。”

“轩儿……”几位长辈都愣了一愣,紧盯着他和查塔。

查塔神色更加为难,“可是轩儿,我波洛族有令,若是对此军符便从,便是有违天意,要守神灵责罚的。”

“不会的。”逸轩说着摊开手掌,对查塔道:“娘亲最后一次来看轩儿的时候,把这个交给轩儿,她说过此物必须在情况危急之时才能使用,而且此物一出,便如波洛王亲临,任何人都必须服从……”

不料他话未说完,方才还满脸为难之色的查塔突然面上一喜,单膝跪地行了大礼,拜道:“参见圣王!”

众人不解,查塔抬头笑道:“这是我波洛族的圣物,凌驾于万物之上的圣王所戴扳指,我是波洛族第一王所有,一代代传下来,已有数百年之久。原来,父王将此物交给了妹妹护身。”

说到这里,所有人都明白过来。有此扳指在手,那军符便如废物,再无用处!

众人面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全都满眼期待地看着逸轩,查塔更是激动,道:“轩儿,下命令吧。”

逸轩有些惶恐,紧张不已,目光从众人身上一扫而过,最终与苏夜洵目光交汇。苏夜洵不言,只是冲他点点头,眼中有盈盈笑意,逸轩像是受到了鼓励,定了定神,朗声道:“查塔王子听令,命你立刻率十万波洛军斩杀叛军,守卫兹洛城。”

“领命。”查塔王子像是憋了一口气终于舒展开来,站起身冷笑着看向裴裘鲁和贺琏,道:“你们放心,我波洛大军一定会出动,但却是为了取你项上人头!”

话音刚落,手中宽刀便出鞘,向着二人袭去。

贺琏手指宽恕转动,几枚银针接连射出,带着裴裘鲁跃身闪开消失的瞬间,裴裘鲁手中的暗器已经升空,发生与贺琏方才那一枚类似的长鸣。

“既是如此,就别怪我心狠,这便取了慕衣凰母子性命!”

“遭了,衣凰!”苏夜泽骤然回神,几人看了一眼裴裘鲁二人离开的方向,二话不说,转身进了清宁宫,想着思凰阁的方向奔去。

苏夜洵走到玄音身边瞥了她一眼,道:“他果然够心狠,为了自己的江山霸业,先是弃子女于不顾,任你们自生自灭,现在竟是连你的性命也顾不得丝毫。”

玄音一直疑惑不已,此时急急开口问道:“什么意思?方才那人不是你的老师,裴老吗?”

苏夜洵冷笑,却不答她,一抬手将她打晕,对身边的人道:“看好她,绝不能让人救走了。”

“是。”

清宁宫内此时已是混乱一片,外面厮杀声不断,听着那惨叫声,屋里的人个个心惊肉跳,手脚慌乱,差点就哭了出来。

“杀进来了……”一名宫人吓得语无伦次,反反复复道,身边的人都被她的情绪感染,越来越慌。

杜远面上闪过一丝烦躁怒意,感觉到衣凰的手握得越来越紧,心知她听闻此事心中也是焦急不已,不由一怒,一甩手,袖中长针飞出,稳稳扎进那宫人的眉心。

瞬间,屋里安静下来,其余人都不敢再说些什么。

门外,守卫侍卫死伤一片,白芙、玄风、红莲皆在人群中,所领凤衣宫弟子个个满脸杀气,手中刀剑无眼,斩杀一批批黑衣人。可是这些人就好像杀不完一般,杀了一批还有一批,他们如同鬼魅一般,不知从哪里就冒了出来。

眼看着他们的人越来越多,而自己的人越来越少,白芙几人都焦急不已。

蓦地,脚下的地狠狠颤动了一下,很快就恢复了平静,紧接着一道玄色身影从天而将,落在众人之间,手中铜钱接连飞出,打在两侧的半空中,紧接着他脚步飞快挪动,在地上按着一定的规律踏去,待他手中最后一把铜钱抛出、脚步停下之时,院子两侧像是突然打开了一扇门一般,现出了那些隐藏在其后的黑衣人!

这,竟是结下的阵法结界,将人全都藏匿在了其中!

众人抬头望去,那破阵之人正背对众人静静站立,一身玄色披风在夜风中翻飞,其实卓绝凌然,凌冽的杀气逼得众人忍不住想要后退。

黑衣人见踪迹败露,不由懊恼,二话不说便向着那玄衣人杀去,他却不闪不避,一撩披风,两侧顿然杀出一批人,个个都是精锐高手,转瞬便将扑上来的人斩杀剑下。一见这阵势,余下之人不由心慌了,犹豫着不敢上前。

“哼哼……你们从五年前就开始追杀我,一路追杀到现在,也该是个终了了。”他说着缓缓回身,充满冷冽杀意的目光落在那黑衣人身上,看得他们顿然一惊。

“皇上!”白芙一众人顿然瞪大眼睛,怔愕地说不出话来。

“哇——”与此同时,屋内骤然传出一道婴孩的啼哭声,如同一道响亮的号角,在这黑夜中划开一道口子,释放了这个院子里、这宫里积下的所有血腥与怨气。

饶是他再怎么沉冷淡然,听到这一声啼哭,苏夜涵的眼底依旧忍不住划过一道惊喜,方才的凛凛杀意骤然不见。

“生了——”屋内,稳婆如释重任,大喊一声。

里里外外的人都听得清楚,白芙与红莲几人一时间竟喜得落泪。

夏长空也忍不住面露笑意,转身看向苏夜涵,苏夜涵会意,简单道了句“拿下”,继而足下轻点,掠过一种黑衣人,推门而入。

从外面赶紧来的苏夜洵一众人一进院子就听到一声“生了”,然后是不断的啼哭声,心中都明白了过来。

苏夜泽欣喜之余,却不忘观察四周,此时只见他脚步一顿,惊愕道:“四哥,方才那人……”

苏夜洵也凝起浓眉,惊疑道:“皇上?”

话音刚落,便听到屋内一阵跪拜之声:“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闻声,门外众人也纷纷下跪。

“恭喜皇上,是位皇子。”稳婆方才的惊怕之意早已不见,抱着刚出生的婴儿眉开眼笑地走上前来。

苏夜涵已经顾不得欣喜,一个箭步冲进里屋,看着床榻上早已憔悴不堪的衣凰,心中又一阵刺痛,犹如刀剜。

“衣凰……”他冲到床边,抓住衣凰的手紧紧握在手心,感受着她的无力与脆弱,只觉心疼不已,“衣凰,我回来了,我答应过你会回来看你,看我们的孩子,现在,我做到了,我回来了……”

衣凰看着他饱经风霜的脸庞,心中有说不出的感动,张了张嘴,却没有力气,发不出声音,好不容易从齿间挤出几个字:“玄……玄凛……”

“我在。”他伸手轻轻抚过衣凰额角,将她湿透的长发拂到一边,“不用担心,我回来了,一切有我。”

衣凰努力在嘴角勾出一抹笑意,点点头,道:“嗯……回来了,就好……你回来了就好……”

她想再与他说些什么,这么久没有相见,她思他念他担忧他,每天都在想他过得好不好,可是现在她每开口说一个字,每牵动一下神经,就如同牵动了全身的痛,铺天盖地袭来,如针扎在全身。

突然她笑容一散,浑身气力似乎被抽空了一般,缓缓闭上眼睛,昏了过去。

苏夜涵顿然一惊,“衣凰!”

杜远二话不说,上前执起衣凰的手腕号脉,过了半晌,他终于松了一口气。“皇上不必担忧,娘娘性命无忧。”

“性命无忧?”对于这样的回答,苏夜涵显然并不满意,喝道:“还有呢?还有什么?性命无忧,那有什么是忧的?”

杜远从未见过苏夜涵这样惊慌又恼怒的样子,心下一阵阵发慌,手心里捏出一把汗,“皇上,娘娘多年舟车劳顿,此番又是早产,生下小皇子耗尽了她的气力,眼下需要让皇后娘娘精心调养一番才是。娘娘身子弱,并非没有补救之法,细加调理,好生照顾,便可无碍……”

他说的含蓄,苏夜涵却听得明白。

这些年,她一直在为了他们的事情忙碌奔走,受尽苦楚,这伤、这痛、这折磨,便是因此而留下了!

苏夜涵静静坐在床边,抓着衣凰的手一刻不放,身边众人的忙碌、门外的嘈杂之声似乎皆与他无关,他现在在乎的就只有眼前这人,静静躺着一言不发、甚至都不睁开眼睛看他一眼的人。

青芒在一旁看着,泪早已湿了双颊。她轻轻退下,轻轻开门到了外面,见到白芙几人,终是忍不住与她们抱在一起,哭了出来。

白芙边哭边问道:“小姐怎样了?”

青芒道:“放心吧……”

一句简简单单的放心吧,让不远处一直提着心的苏夜洵终于松了一口气,紧接着而来的压抑与刺痛却又开始折磨他,他一甩手,二话不说,转身离开了思凰阁。

苏夜泽、苏潆汐以及绍元柏相视一眼,会心一笑突然,苏夜泽像是想起了什么,“遭了,王府中所留守卫不多,会不会……”

“王爷放心。”夏长空走上前来笑了一笑,道:“四方将领已经领兵进京,此时此刻只怕兹洛城已经尽归我所掌控,王爷不必担忧。”

“四方将领?”苏夜泽不由一阵疑惑。

突然只听得身后一句“十三弟”,那般清淡的嗓音很是熟悉,只是比记忆之中多了一份硬气与干脆,苏夜泽骤然回身望去,迎面那着了一身盔甲、缓缓走来的人,不是苏夜清,又是何人?

“三哥!”

……

紫宸殿内沉肃一片,苏夜涵一身淡黄色长袍,负手而立,静静听着他们的回禀。

四方将领以清王为首,而今的苏夜清与离开时已大不相同,眉宇之间英气逼人,禀道:“四面来军已经会合,一共二十万人,眼下恭明将军正领军安顿。”

苏夜洵禀道:“京中守兵的八大领将已经尽数拿下,关入了天牢,等候皇上发落。”

冷天月禀道:“此番对抗,京畿禁卫军伤亡不轻,余下约五万人,正全程搜查贺琏一行人的下落。”

夏长空禀道:“七星军伤十五人,已经就医。”

苏夜涵缓缓点点头,心中的谨慎之意却没有去分毫。

这一次实属不幸中的万幸,若非苏夜清来的及时,若非逸轩手中有波洛圣物,又若非他一早留了一招……

“皇上,查塔王子求见。”

苏夜涵眉角微微动了动,道:“请。”

查塔大步入内,与苏夜洵相视一笑,继而向苏夜涵行了礼,道:“由手中无兵到全城皆兵,不过是转瞬之事,皇上的谋略着实让小王开了眼。”

苏夜涵只清淡一笑,道:“此番朕要重谢查塔王子,如果不是查塔王子出手相救,也不会这么顺利。”

查塔摇摇头道:“他杀我唯一的妹妹,我岂能容他?”

苏夜洵与苏夜涵相视一眼,会意,取出一只锦盒交与查塔,道:“这是皇上为了答谢查塔王子相救,送上的谢礼,还请查塔王子务必要手下。”

查塔不由皱眉,只是一见苏夜洵笑容意味深藏,还是接过来,打开一看,不由怔住,“这扳指……”

“这扳指本就是贵族圣物,今我朝借来一用,用完之后物归原主,实属应当。”苏夜涵缓缓说着,走下台阶,“轩儿年幼,此物交由他保管实在不妥,还是查塔王子自己保管比较妥当。”

查塔怔愕半晌,突然哈哈大笑,点头道:“好!无功不受禄,既然皇上这么大方,我查塔便也不能小气了去,此番对抗那城外的三十万大军,算我波洛一份!”

苏夜洵几人都面色一喜,道:“若有波洛大军相助,我军必胜无疑。”

苏夜涵也随之轻笑,抬头间,目光从门口不经意一带而过,不由神色一正,紧接着便见连安明满脸喜色进来传话:“皇上,娘娘醒了……”

话音未落,苏夜涵已经夺门而出。

衣凰产后身体虚弱,不便移动,只是之前的寝殿内血腥味儿太重,便听了杜远之意,暂居一旁的出云阁。

休息了一阵子,再服下杜远亲手调配、亲自熬的药,衣凰的气色看起来好了很多,虽然依旧憔悴,却已不再那般虚弱。

一见苏夜涵进来,青芒与白芙几人便识趣地退了下去,心中却都知道,苏夜涵定是要逃不了一顿训斥。

果然,二人刚刚走到门口,便听得屋内那稍稍恢复了气力的小女子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苏夜涵全然不把她的怒色放在眼中,走上前去坐在床边,静静看了衣凰片刻,突然俯下身去将衣凰揽进怀中。

他不说话,只是这么抱着她,手上的力气越来越大,而后似乎生怕将衣凰勒疼了,又一点一点放开。

“衣凰……”他在她耳边轻轻呢喃,直到感觉怀里的人是真真切切地存在,他才稍稍放下了心。

衣凰喉间一哽,点头应声道:“玄凛,我在。”

突然她似想起了什么,推开他,道:“你还没告诉你,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会突然回京,又怎会突然出现在思凰阁?”

苏夜涵眉峰一扬,笑道:“可还记得蓬莱阁下面的冰窖?”

衣凰点点头,苏夜涵便又道:“临行前我曾想过我离开之后,京中会不会有大变,便让人从那冰窖下面挖了一条密道,那密道的出口便在院子里。”他说着伸手指了指外面,“却没想到,果然派上了用场。”

“九陵朝三十万大军凭空消失不见,我最先想到的就是他们南下进京了,贺琏这个人我们都很了解,他的目的根本不在帮哪一个人夺这天下,而只在于谁能助他毁了我天朝。若要毁得彻底,只有挖掉心脏才是最轻松也最彻底的方法,而这个心脏就是兹洛城,是你。”

衣凰凝眉思索,缓缓道:“这么说,接下来与你们交手的就是琅峫的突厥军?”

苏夜涵点头道:“没错。琅峫此人心思缜密,聪明异常,想要骗过他着实不易。你虽隐瞒了二嫂和先生的事情,可是他却故意将消息告知于我,目的便在于让我调军回京,既然如此,我便成全他,让冉嵘带了十万分先行离开。可是他却不知冉嵘领兵出了大宣之后便停下,寻个僻静的地方隐匿起来。随后我收到消息,倒是四哥在遆州遇险……”

衣凰不禁一笑,道:“那是我与四哥故布疑阵,为的就是防止京中那些探子。”

苏夜涵道:“我自是知晓,可始终还是不放心你。那段时日我故意放手不管,任祈卯他们自行练兵,事事由他们自己做主,他们果然没有让我失望,个个都是能独当一面之将。随后我们与琅峫在立谷关一战,我被他的弩箭射马下,受了重伤,虽性命无忧,短时间内却不可能再行动。”

“弩箭?”衣凰一听不由得着急了,一把拉住他问道:“伤在何处?”

“傻瓜。”苏夜涵轻点她额头,“我若真的伤了,又怎能回来看你?”他说着拉着衣凰的手塞进自己的衣襟里面,只见衣凰先是一愣,继而一阵轻笑,道:“这冰蚕甲倒是最先让你派上了用场。”

顿了顿,她又道:“你既已传令四方将领领兵赶往京中,又何必自己亲自赶回?与突厥一战最为重要,绝不能有任何闪失。”

“放心。”苏夜涵满脸自信,“有冉嵘、祈卯和元杨在,不会有事。”

衣凰拗不过他,便不再多劝。她轻轻太息一声,道:“这一次能安然度过,其实最要谢的人,是四哥。”

苏夜涵会意,轻轻一笑,转身道:“来人。”

“皇上。”连安明快步入内。

“请洵王殿下。”

半晌之后,苏夜洵出现在出云阁,彼时苏夜涵正坐在桌边,衣凰则躺在里屋的榻上,幔帐轻垂,苏夜洵看不到她,可是在她一开口的瞬间,心便放下了。

“方才与皇上说起这次的事情,当真要谢谢四哥。”衣凰语气清朗,想来精神已经恢复得差不多。

他低头浅浅一笑,道:“娘娘言重了,臣不过是做了一个臣子该做的事情。”

苏夜涵没有说话,只是将一杯茶推到苏夜洵面前,静静看着他。

苏夜洵接过杯盏在手,刚刚送到嘴边,突然神色一怔,俊眉微凝,愕然抬头看了苏夜涵一眼,又看了看,幔帐后的那道身影。

虽不见人,却明其心。

仿佛,一年前的情景重现。

那时,也是这般,三人两盏,他兄弟二人对坐,而她则卧床在旁。唯一不同之处便在于,当初所饮是酒,而今所饮是茶。

“苏氏江山,多少人觊觎着、渴求着,可是偏偏得到之人却都不懂得珍惜!”那时,他为臣亦为兄,所言字字珠玑,朝着对面的嘉煜帝、他的七弟而去。

那时衣凰的孩子失去了,体内又有未解之毒,身体很是不好。

可是苏夜洵却万万没有料到,苏夜涵会将他约来,谈及让位一事。

“四哥知我,我志不在权势,登位,我只是为了保衣凰,保我的亲人,以及查明所有真相。现在一切皆已查得清楚,可衣凰的身体却也被累及。”苏夜涵神色淡然,不同于苏夜洵的漠然恼怒。“我现在只想给她安稳的生活,不想她再为我担惊受怕。最重要的是,一国之君,不可能只有中宫一人,可是我的感情却只能给予衣凰一人,她不愿、我更不愿别人来分享。”

“哼!”苏夜洵笑得冷酷,一抬手饮尽杯中酒,“这便是父皇亲自挑选的好儿子,好皇帝!若让父皇得知你现在如此,只怕在九泉之下也不能安息。”

苏夜涵笑得冷,道:“四哥不必动怒,更不必意气用事,我既然找了四哥来,谈及此事,定然是经过深思熟虑。若是换做四哥,可愿衣凰随你受惊苦楚,终日惶惶而不安,甚至还要承受被人夺取未出世孩儿之痛?”

苏夜洵骤然怔住,沉吟良久不语。

这一问,无疑是问道了他的命门上,无从回答。

见状,苏夜涵又道:“四哥此时犹豫,来日便只会像我一样,承受了这些苦难之后,选择放手。也许,我们都不是父皇心中合适的继位人选。可是,四哥却无疑能成为一个优秀的辅弼之人。”

苏夜洵一惊,似是猜到了什么,苏夜涵冲他点点头,不语。

“可是现在……”

苏夜涵道:“四哥放心,该做的事情我会全都做完。不过,我需要四哥的配合。”

“怎么配合?”

“朝中如何看你我兄弟?”

苏夜洵想了想道:“一山不容二虎,两相抗衡。”

苏夜涵点点头道:“那就抗衡下去。只有这样,才能看出这朝中有无悖乱臣子。至少,我们这两位做长辈的,应该把这条路扫清。”

苏夜洵心下一凛,看着苏夜涵坚定的神色,沉吟半晌,而后点点头,“好。”

幔帐后的衣凰沉默许久,终于缓缓开口:“四哥放心,洛王之死我一定会查出真相。”

苏夜洵点点头,而后又反应过来衣凰看不到他的举动,不由自嘲一笑,摇了摇头……

“一年已过,却没想到没� ��得了你,反倒让你伤痕累累。”苏夜洵这话是对着里面的人说,语气之中略有些无奈。

他缓缓站起身,笑道:“他问的好,问苏氏江山我想不想要?想!谁不想?可是,这本就是我苏氏的江山,我还有什么想要的?”

苏夜涵沉敛的眸底闪过一道沉重之色,不由侧身看向衣凰,只听得帐后那人轻轻一笑,笑声轻盈,“不是我,也会有别人,该有的劫难逃不掉。”

顿了顿,她道:“洛王之死已经查明。”

苏夜洵脸色一怔,复又轻笑,“我已知。”

衣凰又道:“师父受了重伤,现在已经是个活死人,你……”

苏夜洵冷声道:“善恶终有报,这是他应得的,我不会同情他。”

苏夜涵呷了一小口茶,起身入内,对衣凰道:“你先歇息,朕与四哥出去走走。”

“好。”衣凰淡淡应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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