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传来马达呼啸声，李阳顺着声音望去，看到一架迷彩色的直升机转动着旋翼，正在楼前的草地降落。
直升机载着他们穿越半个城市，向东南方飞去。从飞机上眺望，这座林林总总被毁灭过上百次的城市半笼在雾霾中，一片宁静祥和，不复时间回溯之初的乱象，和时间回溯之前似乎并没有很大不同。
直升机在林荫街附近降落，时间回溯以来，李阳也多次来到这里。但如今的情形还是让他一怔。大约是中午时分，一些在回溯时被撞毁的车已经被及时拖到边上，清理出两条车道，街上的车不多，还不如时间回溯前的十分之一，但也相当可观。它们在路上分为左右两条车道，毫不停滞地川流不息，一辆辆车从李阳身边呼啸而过。
但李阳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这样的情景了。
来到南街口，看到红绿灯闪亮着，中间有一个交警在维持秩序，红停绿行，车来车往，相当有序，除了那个交警胸口也挂着一只象征灵时神教的表外，看上去和以前差不多。
“恢复全城的交通秩序！你们怎么做到的？这可太不容易了！”李阳惊叹说。
“这算什么，我们到那里去看看。”田华杰带着他继续向前走着，不久就到了世纪广场，李阳看到广场上红旗高高飘扬。游人如织，欢声笑语，仿佛回到了曾经那个充满着欢笑的时代。
但仔细一看，又有很大不同。人们见面都行教礼，相互问好，彼此微笑。远处一群青年席地而坐，围成一圈，似乎是教徒在团契，中间有一个人在高声又说又唱，众人打着拍子，很是融洽。
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子看到他们，热情地跑过来，行教礼说：“两位，愿时间与你们同在！”
“愿时间与你们同在！”田华杰答礼说。他已经把三只表摘掉了两只，女孩只以为他是一般教徒。
“有一位弟兄正在讲大先知的事迹，讲得可好了，你们要不要过来听？”
“谢谢，不过我们还有点事。”田华杰朝女孩点点头，和李阳转身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现在这种讲故事的说唱形式很流行，没想到这东西能再流行吧？你要知道，文字形式的文学在现在已经没有多大意义了，你不可能在20个小时内写出长篇小说，就算写出短篇，第二天也没了。相比较而言，人们更喜欢这种口头讲述的方式……”
他们进了东面的博物馆，里面也有不少参观者。和以往年轻人和外来游客居多的状况不同，现在来参观的更多的是普通市民。李阳曾来过这儿两次，每次地上都是遍地玻璃和摔碎的奇珍异宝，伴着几具在殴斗中被打死的尸体。如今这些悲凉景象已经不复存在，人们在宽敞明亮的展馆里漫步参观，赞叹着古老的历史文明。
但在这个时代，没有人再去照相，展场看护们也不防备游客，而是热情地打开展柜，拿出各种珍贵文物让人们传看赏玩。李阳兴致勃勃地摸了一会儿赫赫有名的商朝四羊方尊，感受时间在锈迹斑斑的青铜表面留下的印记，又拿起小篆体十二字砖正反面仔细玩赏，他看到一个孩子不小心把拿在手上的一个定窑白瓷莲瓣盘摔碎了，周围没人责怪他，大家马上帮着收拾，很快把碎片扫到一边，以免妨碍他人……
他们从博物馆里出来，在门口宏伟的方形柱廊下漫步着，一群七八岁的孩子兴高采烈地在柱子间钻来钻去，好像在玩捉迷藏，欢声笑语不绝于耳。另一些孩子围坐在地上，听一个年轻的女教师讲故事，好像是《白雪公主》或者《灰姑娘》之类的童话。
“看那些孩子。”田华杰说，“你知道时间回溯以来，受伤害最大的人群是什么吗？就是他们，这些未成年人，他们永远也不会长大，十几岁的还好，像这些十岁以下的，就是智力也不会再增加，不论他们如何学习来弥补，也还是懵懵懂懂，永远无法成为真正的人了。而这还不是最严重的问题，我想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
李阳点点头，时间回溯以来如果说对女性的伤害已经令人发指，那么对一些儿童所犯下的罪行就完全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了。
“但现在，根据大先知的教令，儿童受到严格保护，任何对儿童的伤害都被视为最严重的渎神，绝对不可容忍。他们的身心也在逐渐恢复，忘却那些可怕的往事；他们现在也在学习，不过不是成人的知识和技术，而是心灵的灵性生活，学习用自己的心感受世界、自然和艺术，这一点上孩子甚至比成人更加出色，他们中许多人已经谱写出了美妙的乐曲或者画出了动人的绘画。”
“真好。”李阳由衷地赞叹。
“好了，现在你看到了。”站在这座城市的中心，田华杰庄重地总结，“灵时神教是什么？是愚昧么？是洗脑吗？也许是的，但更重要的，它是文明，是秩序，是真正人的生活！现在不仅这里如此，世界上任何一个大中城市都基本恢复了秩序。我们正在进入一个保护基本自由的秩序时代！各城市每天的死亡率已经低于1.5%，城市内部基本往来无阻，不同城市间的列车和航班也初步开通，跨国旅行也不是大问题，你不需要花一分钱，也不需要什么证件，就可以出国旅行了！以前艰难万分的‘越狱’已经变成了陈年旧事。李阳，世界已经变了，而且正在变得越来越好。这一切都是灵时神教带来的。灵时神教的胜利，不是宗教的胜利，相反，是文明战胜野蛮。”
“我真不敢相信。”李阳喃喃说，“不久前，那些人还一把火烧了图书馆，到处杀人抢掠，如今怎么又……文明起来了？”
“这并不奇怪，历史上的教徒曾经杀死多少异教徒，毁灭了多少古典文明的遗迹？如今这不过是古代历史在时间回溯的重演罢了。灵时神教的兴起，当然可说是依赖于人们的愚昧和盲信，但也正因为如此，才能鼓动人们的精神，凝聚人们的意志，重新建立起文明秩序来。这就是历史，用野蛮之力实现文明……李阳，真正属于时间回溯的文明就要开始了，我们只是在它开端的开端。但是和我们祖先不同的是，我们不会死去，而会看到它发展壮大，走向辉煌。”
“这是一个新的文明吗？那么，到一千年，一万年以后，世界又会怎样？十五万年后，世界会终结吗？”
田华杰一怔，似乎感到迷茫，随即又耸耸肩：“至少现在还不用考虑太久远的未来，我们要建设的是未来几十几百年的幸福时光。至于最后的结果，反正我们都会活着看到那一天的到来的。”
李阳眺望着纪念碑的尖顶，出神地想了一会儿，“那么，这一切都出于……嗯……大先知的安排吗？”
“当然。没有人比他的贡献更大，他颁布的几百条教令成为混乱结束，秩序恢复的基础。最近一段时间，他渐渐淡出了权力中心，处于半隐居状态，而将全球各地的事务交由地方自治，进行管理。”
李阳望着这个全新的世界，陷入了深深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