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台下方人头攒攒，有的交头接耳，有的沉默不语，有的目光闪烁，有的支支吾吾。他们各有各的心思，但却无一不是把目光聚焦在秦不悔身上。
尽管还没有消息说要讲什么事情，但是看到今天大阵仗，他们均能猜到无风不起浪，这两日的流言不止是流言。
秦不悔环视了下面一周，得到在一侧坐镇的陆清风示意后，云淡风轻地扔下一颗重磅炸弹。
“我陆陵宗就要完了，大家想离开的话请自便。”
闻言后，满场死寂，一个个都惊愕不已。
这个消息来得是如此地直接，如此地严重，以至于让人猝不及防。
压抑。
有一颗石头压在他们的心上，压得他们喘息不过来。
或许是因为对陆陵宗的归属感，或许是因为对未来的迷茫。失去了宗门的修炼者，就像无根的浮萍一样。如果是一开始就是散修，没有加入宗门倒还好，但现在的他们，就像是被人硬生生地切除了根茎，毫不留情地被扔到大海上自生自灭。
他们想说点什么，却发现沉重得开不了口。
只有一个人仿佛没有受到任何打击，从沉默的大多数人中走出来道：“秦公子，你这话是不是有点夸大其词了。”
第一个站出来的竟然是马资。
对于他的质疑，秦不悔回答道：“这几日的传闻大家都应该有听到，前天甚至有人在禁严期间直接逃跑，其实大家心里都有一点底了，而以我的立场来讲，也不可能在这种严峻情况下，乱说扰乱人心的话。”
“谣言止于智者，至于前天失去联系的人，也未必就是真的彻底离开了，只是不知道秦公子现今说出这种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是想借着这个机会试探我们的忠心吗？”马资朗声说道，企图扭转风向，或者说是混淆视听。
“明白地跟你说吧，云绫宗已经正式宣布跟我陆陵宗决裂了，相信千绝宗也很快会宣布同样的消息。”
秦不悔的嘴角挂着玩味的笑意道：“还有，我为什么要试探你们的忠心呢？老实说，你们在我眼里根本没有那种价值，至于你们的忠心我更不需要。”
薄情的言语已经激起一片怒视的视线，然而他依旧不管不顾地继续说道：
“如今公布这件事，不过是我外公顾念旧情，希望给大家一条出路而已。今天之内，大家可以自由离开，陆陵宗给出去的东西不会收回一分一毫，你们可以拿着远走天涯，也可以去改投他宗，其中也包括玄刹宗。”
顿了一下，他脸色陡然一冷，道：“但要是过了今天，擅自离宗的人，都将被视为叛徒，抓到后唯有一死可以谢罪。”
所有人都在犹豫着，犹豫着是否这真的是试探，犹豫着是否离开，犹豫着是否当第一个逃兵，不过至少他们心理上的负担已经小了很多，毕竟是陆陵宗主动提出来让他们离开的。
一道道目光转变方向，望向现任宗主陆扬，望向老宗主陆清风，望向身边的人，当第一道讨论声响起，场面便一发不可收拾，惶惶的人心使陆陵宗很快分崩离析。
马资站在这群人里面，大义凛然地呼告着，却收效甚微，仅有少数几个人站在他的身边。眼看着已经开始有人硬着头皮上前，准备向老宗主父子开口，他咬了咬牙心下一狠，抢先跑到最前头，拦住众人后，抱拳躬身道：“请各位同门听小子一言再做决定。”
令大家为之一顿后，马资抬起头，眼里都已经发红了，他当头棒喝道：“各位受陆陵宗恩惠多年，如今却要在这大厦将倾之时离去吗？”
他的话起了点效果，让一些人觉得脸上发烫，也让一些人不敢在这时机冒头。
秦不悔眼见如此，眼中的玩味之意愈加浓了，但他怎么肯让一帮心志不坚的人继续留下来呢，于是开口道：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尚且各自飞，更何况我等呢。至于说陆陵宗的恩惠，却是有些无稽之谈了。诸位呆在这里的每一天，无不是在偿还这种恩惠。宗门给你们庇护给你们资源，但相对的你们也成为了宗门的力量。可以说你们现在身上所有的东西，都是靠自己的双手，拿自己的命换回来的。”
似是而非的话语流淌在每一个人的心上，让他们又多了一个理由说服自己，
让马资所言所做都白费了，但是秦不悔并没有就此停住，而是加了一把火：“如果不想辛苦至今得来的东西都付诸东流，不想自己的妻儿老小也跟着陆陵宗陪葬，便趁早离去吧。二世祖早已逝世，而这里也不需要你们了。”
当自身的价值被彻底否定，那些本在摇摆的人，心里的秤也不禁倒向另一边。
“没错，这里不需要你们。”
陆清风看着他们，早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重复了一边秦不悔的话，给了他们一刀两断的理由，既寒了众人的心也伤了他自己的心。
马资低下头，眼底一片阴沉：“可恶，还没有来吗？”
仿佛就连上天也要帮他的忙，陆陵宗的四周突然出现十股强大气息，凌驾于这里所有人之上。
霍然抬起头，马资望着天空中出现的玄刹宗人，眼里充满了喜色，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看，那不是逃跑的赵旗吗？”有人指向其中的一人大声喊道。
心思转得快的已经有了猜测，这赵旗哪里是潜逃啊，直接就是叛投玄刹宗给他们带路了。可想而知，四处的通路小道应该都被封锁了，至于想从空中逃离更是笑话，只会当了别人的活靶子。
所有人都成了砧板上的肉，只能任由宰割，尤其当一些人看到来的人中，有跟他们有不小摩擦的对头，更是胆战心惊。
那些人降落下来后，十个长者站到了最前头，他们正是玄刹宗的十大太上长老。
熊烈站在其中，好整以暇地看着陆清风，他之前可是吃了后者的亏，不仅被两板砖吓退，更折了九个弟子。不过从这异宝板砖和秦不悔的诡异上，也佐证了陆阵王陵墓之事，算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马资带着三个人，在陆陵宗人惊诧的目光中，笑意满满地迎了上去，一脸的谄媚与平日的君子形象截然不同，以至于让一些被蒙骗太久的人，都还反应不过来一脸的懵。
“不错，年轻有为。”熊烈点点头。
马资恭敬地行礼，又跟赵旗交流了一下眼神，显得很是轻松。
终于掉转了阵营，他反过来像看傻子一样看着陆陵宗的人。这些可都是他的资本，即便对玄刹宗没有多大用也好，只要能把他们留在这里，就算是他的一大功。一个没有人的陆陵宗，吞并起来哪能有多少成就感？
“为什么！”
一个汉子从陆陵宗这边冲出去，赫然是秦不悔见过的李姓弟子。
这李姓汉子的眼底满是不可思议，他无论如何都不相信，那个他真心佩服的君子，那个刚才还在慷慨陈词的马资，竟然是陆陵宗最大的叛徒！
看到他的动向，马资不禁蹙眉，却很明白该怎么做，主动向熊烈告罪后走出去，笑着对那个汉子道：“李仁兄弟，你要是投向这边的话，我可以代为引荐，保证绝对比你之前在陆陵宗的待遇更好。”
李仁本还以为事情有所转机，听到后只觉心如刀割，却又仍然不甘心地问道：“我不是个聪明人，只想问你一句，你做这些事情，是有自己的苦衷吗？”
“苦衷？”
马资嗤笑了一声，突然有些把持不住，声调有些高地道：“当然有！我想要更强，我有自己的理想，但是在陆陵宗，只怕到我老死的时候，连个边都没法摸到！”
他指着秦不悔，愤愤不平道：“你看他，像他这种人，他有什么？不就是有关系吗？我们呢？哪里比他差了？相信我，只要跟着我，你会比在这里好十倍百倍。”
“是你变了，还是我眼瞎，从来都看不出真正的你？”
李仁失望地看着他道：“别人如何我管不着，我只求自己无愧于心，他有他的路，我们也有我们的路啊，为什么不惜昧着良心也要这样做呢？”
“昧着良心？”
摇摇头，马资骤然打出一掌，目光果决而阴狠：“我谁都不欠！”
毫无防备地中了一掌，李仁整个人倒着飞去，一口鲜血喷向晴空，然而被血液溅到的眼睛里更多的却是痛心，而不是仇恨。
他挣扎着想要恢复平衡，却发现马资这一掌真狠，让他都失去了这份余力，幸亏背部出现一股力道，帮他卸掉了身上的余劲。他转头一看，发现是秦不悔，心里不禁万分复杂。
将李仁交给别人后，秦不悔嘴角依旧挂着笑意，但却让人没由来地发冷。
“怎么了，想为他出头，我看你不如还是先考虑一下自己的处境吧。”
马资讽刺道，撕下了伪君子的面具后，他连呼吸都觉得顺畅了。尽情地鄙视完秦不悔，他的眼睛不经意地扫向某处，望着脸色平静的陆小蕊，心中不觉生出一股焦躁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