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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32章 道誓言

“哼~,我罚你做什么?你如今能上天能入地了,不记恨我便谢天谢地喽。”老太太悠悠吐出一缕长烟,久久的方才问道:“今日带你去马场了?”

眯着眼睛,声音又柔缓下来。

鸾枝有些不明所以,不知这小脚老太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点了点头:“嗯。”

“听说还带着你骑了回马?又去了趟湖边?”老太太又问。

想不到消息竟然传得这样快,鸾枝秒秒间心思百转千回,末了只拣着话儿道:“县老爷家的小少爷跑冰湖上玩耍,怕掉进去危险,妾身便把他抱了回来……少爷过来帮了一把。”

“砰——”

不想话音未落,老太太的烟嘴便重重地磕在了桌沿边,语气钝地冷冽起来:“好个毒妇,你不懂心疼他!你可晓得他有多少年没敢再去过那个湖?…当年若不是大冬天掉进去,怕不是如今娃儿都已经满地跑了。你既晓得他舍不下你,如何还要故意让他难做?”

那在鸾枝心中反复了无数便的湖边一幕顿时又浮上脑海——“傻瓜,我在。”低哑沉重的嗓音,用力包裹着她,力道重得好似都要将她嵌进他身体里。

难怪他今日忽然那般紧张,竟不知那里原是他的噩梦殷始……鸾枝低着头:“妾身不晓得这一出,若是知道,定然不会引少爷过去。”

“……我也不是要怪你莽撞,说这些只是要让你明白,你的一切,还有旁人对你的好,那都是砚青他带给你的。没有他,或者他不好了,你就什么也不是。日后做什么事之前,先得把他放第一。”老太太见唬得够了,吧嗒着好一会儿烟嘴,语气便又松缓下来:“这几日给你的汤都喝着了?怎么光长胸儿。你月事是什么日子?”

“昨日才……刚好。”鸾枝努力抑着发颤的双膝,故意往后推辞了两天,想了想,又补上一句:“所以前几日没有喊少爷回房。”

因着时辰越来越接近,身体里越发难受起来,只是紧紧攥着手心,把牙齿咬得咯咯轻响。恨也罢,悔也罢,只怪自己终归是落了她的套儿。

老太太便晓得了鸾枝的大概时间,知道前几天那一场怀不上了,细眼瞄了鸾枝好一会儿,末了软下语气:“你也不要怪我给你那红膏。旁人原是不许的,我念你伺候我们砚青辛苦,怕你背上落下旧伤,这才舍了点给你……本是给你疗伤用,也是你自己贪心,没人叫你一个接一个晚上的泡……你若是想戒也可以,新的膏儿我今日下午已经着人送去你院里了,你若是想断,便把它扔了罢,日后难受了别来找我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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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低着头,把那痛痒恨笑在心中百转轮回。高墙窄巷里兜兜转转,月光在前头引路,一脚跨入竹岚院里,桂婆子便颠着步子迎上前来:“哟,才把洗澡水倒下去,二奶奶您就回来啦~”

肉脸上堆着殷勤,眼睛底下谁知她藏着什么?

阴奉阳违,口蜜腹剑。

鸾枝瞪了桂婆子一眼,冷冰冰拨开她迈进屋子。

那屏风后红水鳞波,袅袅异香扑鼻,人隔着两步看它,魂魄却早已经扑了过去。就好似忘川河岸,明知道跨过去从此万劫不复,那炼狱一般的焦灼却还是逼着你往下跳。

哪怕稍微一个心念震不住,便又是一场失魂失魄的自我媾-弄。

呵,说甚么治伤止痛的药,等到供她上瘾儿了,又一句话推诿个干净。

不要了……不能要!

鸾枝指甲掐进掌心,用力咬住哆嗦的下唇:“给我、把它泼出去!”

桂婆子却不肯倒,瞥见少奶奶一错不错盯着那缸红水儿,心里头知道她还是想它。

只是唯唯诺诺:“这……老太太晓得少奶奶先前的那块用完,下午特地着春画拿了新的过来……这玩意儿恁贵,少奶奶身子骨才好些呢,不用可惜了……”

“好一个‘可惜’……真是拜托您操心了。”鸾枝冷笑着瞪了桂婆子一眼,顿地扬高嗓音:“春画、梨香,给我倒了它。日后这个院子里,谁若是还往外头乱嚼舌根,我也不是回回吃素的!”

吓,瞧她能耐。

桂婆子垮下脸来,冲春画努了努嘴:“还不快去,人奶奶都说以后不泡了。”说完,甩着袖子去后院煎茶。

砰一声把门合起,鸾枝踉跄着掀开被子,整个儿软在了床榻之上。

人的伤就好似婴孩的脾气,原也是不能惯的。它痛的时候,你若不去理它,久了它自然就忘了痛;倘若它每次痛的时候,你都喂它麻醉的甜头,那伤既得了宠,就永远不知道好。

这一刻,一身的骨头好似都被那毒虫蛇蚁唆-食着,尤其是先前被鞭伤的脊背,忽然这里一抽、忽然那里又一痛,火喇辣的疼,只让人痛不裕生。

鸾枝把被褥卷起来,咬着枕头蜷缩成一团,心中恨,却抵不住那难以言说的难受阵阵袭来。那难受到达深处,凤萧的影子又开始忽近忽远……可恶的陀罗香膏,它迷惑人的心智,你心中执念是什么,它就独独满足你什么。每天的这个时辰凤萧都会来与她相会,他安抚她、抱她,爱她,带给她快乐……

然而她越是醉入那快乐,自由却越发的远了。灵魂都被牵制了,还怎么逃离?好个精明的老太太,一边与她定着契约,哄她自由的希望;一边却不动声色地把将她拉入泥潭,把她的信念消弭。

“凤、凤萧……不能够。”鸾枝哆嗦着咬紧牙关,把不知不觉又要弄去那里的手指顿然收回来。

不能再弄。

逼自己去想那个不爱的男人,想要让自己的身心快点儿回到现实。然而一下午与沈砚青的痴缠却反倒越发深刻,他冷峻的眉眼、嘴角边似笑非笑的一抹笑弧,他桎梏着她、喑哑地叫她“傻瓜”……她这么想着想着,思绪又乱了,竟然反而想要沈砚青的刚毅快点儿来充盈自己。

啊……要死人了,受够了!

“少奶奶——”忽然身后一声轻唤,小而细腻的女声,似有救命的袅袅异香扑来。

阴凉凉的,瘦瘦的影子晃来晃去,是前个死去的贞慧么?

吓了鸾枝一大跳,从床上顿地坐起身子:“谁?”

却是梨香。手上拿一支细巧的雕花银制烟杆,怯生生的看着鸾枝:“…老太太下午让春画一趟捎回来的,说是给少奶奶特、特制的,斗小,不上隐……说一时若是戒不了的话,会、会出人命的…让少奶奶受不了时少抽一些……”

隐匿的同情,看着面前这个不过只比自己大上三五岁的新主,发髻零散,双目氤氲……心里头都是害怕,将来就是出去嫁个小脚夫,也千万不要呆在这座阴深老宅子里活得像个鬼魂。

那味道一入鼻子,毒虫蛇蚁顷刻都暂停了。世界又美好起来。

“……出去!谁也不要进来。”鸾枝颓唐低下头,哑着声儿。明明不想要,却还是拽了过来。

“是……”梨香惴惶惶地关门出去。

把烟杆扔开,眼睛却离不开一缕袅袅的红烟儿……就像是命啊,没有它就活不成了。

一边恨,一边却迅速地捡起,颤巍巍够到唇边。

只看它一眼,地狱便遁入仙界。

眼睛一闭,再抿它一口。

心灰意冷。

让泥淖再来把清醒淹没。

这个可恶的老宅子,它自己腐朽了不够,却还要把所有新鲜的也拉下水去与它一同腐朽。

“爷——”外头响起春画脆生生的叫唤。

“嗯。”沈砚青的嗓音低沉清润,听上去似乎心情尚可。

……他去见了女人了,他的红颜。

“少奶奶,少奶奶,爷回来了。”春画对着房门叫起来。

……是叫她出去伺候呢,她们都知道他想回来陪自己就寝。

鸾枝却不想应声,知道该怪的不是沈砚青,却还是怪。门又没上锁,想要她,那就自己进来。

春画有些尴尬:“爷……可要打些热水先洗洗脚?”

“嗯。”沈砚青眯着门口一滩尚未流净的浅红色水迹,眉头微蹙起来。那房内烛火摇曳,静无声响,房外丫头侍立、面色慌乱……怕不是她又在里头做着勾勾-弄弄的事儿。

满宅子的人都在议论她,那些不堪的闲言碎语他只是装作未闻,明明恨她白天把自己狠心推开,宁可这会儿自给自足;却又想她的美好,一路都在不停的想,没有断过。

一方轮椅只是端端坐在院中不动,只看鸾枝今夜还是不是继续那般绝情冷意。

若是,从此他便再也不进屋。

春画心中不忍,急忙解释道:“这个水,没有用过的……少奶奶说以后都不泡了。”

“哦。”沈砚青挑了挑眉,面色微有些和缓。

桂婆子端着茶水从小灶房出来,低声唏嘘道:“……改吃上了。”

唯恐不乱。

春画忿忿瞪去一眼。

沈砚青清隽脸庞顿时暗沉下来:“哦,替我把水端到这边来。”掌心拨弄着轮轴,往书房门那边过去。

桂婆子“诶诶”应着,手勤脚快。

“吱呀——”正中一道雕花红木房门却被拉开。

“谁说的我吃了?春画,你和梨香去把少爷的被褥搬回来~~从今以后,少爷都在我这边睡。”鸾枝斜倚在门栏上,只是笑盈盈看着沈砚青。

见沈砚青只是凝眉不动,又催问:“说你呀,你到底进来不进来?”

酥绵的似水柔音,着一袭水粉的中衣长裙,外头罩一件苏绣牡丹红髦,摇曳着,恍惚着,就好似那夜半潜入书生房中的狐媚,明知道她是妖是毒,魂魄却还是忍不住随了她过去。

哼,终究还是怕他不理。

沈砚青薄唇勾出一抹讽弄,只对春画沉声吩咐道:“床头那本《周易》,记得拿来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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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她主动叫他回了房,去了床上,却又各作一边。

偌大的新婚喜榻,两个鸳鸯绣枕一里一外隔开,中间俨然可以再塞下另一个人。

然而那被褥温暖馨香,全都是女人熟悉的味道,只闭着眼睛,脑海中便全是她可人的红晕,娇婷婷儿的身段……该死的,想听她猫儿一样的缠着他嘤咛低唤!

沈砚青把脸朝向里面,把鸾枝往外扳了扳。

却扳不动。

双手便探上她的蝴蝶骨,将她细细的两条胸衣带子解开。

正要覆上薄-唇,女人忽然自己转过身来,恍惚迷离中对他软软一笑:“其实,我刚才抽了的……”

一抹薄衣飘然落下,鲜艳得让人刺目。

“我知道……”沈砚青嗓子一瞬低哑。

“所以,你是不是也想让我变成这样……然后就逃不走了,永远萎靡在这座宅子里,永远都做你的女人?”鸾枝笑笑着盯着沈砚青,一错不错的。

那清澈又昏浊的双眸里还隐隐藏着一丝恨。或者狠。

沈砚青有些被刺伤,顿地咬住鸾枝的手指头:“哼,我若不肯放,你便是不抽也一样逃不走……谁说的都没有用。”

棱角分明的下颌抵在鸾枝白锡的肩头,忽然地勾出一抹冷冽笑意。复又倾下薄唇,缱绻婉转。

谁说的都没有用?

“嗯——”力道痛得鸾枝情不由衷拱起。只觉得脊背飕飕一凉,一瞬间都有些怀疑他是不是已经晓得自己与老太太之间的协议。

却又不敢问。怕沈砚青怀疑。

然而再仔细看他,那抹奇怪的笑弧却又了无踪影……也许只是幻觉。

便扭过头,褪下沈砚青腰间的月青色革带。看到他那里的异动,鸾枝咬了咬下唇,闭起眼睛:“我要你帮我,帮我把瘾子戒掉……”

这便是默许了。

沈砚青气息一瞬炽热:“可恶的女人,你做什么事情都这么有目的。烤土庋氖拢阋彩恰

心中凉薄,却还是忍不住要她。

到了这样的时刻,该看的都看过,那外头能弄的也都弄过,只剩下这最后的一步,一切都显得多么顺理成章。

宽阔的脊梁将被褥支撑起一片空间,红烛摇曳下,沈砚青把鸾枝仅有的衣缕褪下来。她是那样的美丽,可她的手儿却在灯火摇曳下微微发颤。

她还是怕。

沈砚青一瞬间又有些心软,素手抚上鸾枝的脸颊:“我再最后问你一次……你,可还是第一次?”

鸾枝却不肯说,只迫着自己忘记,忘记那个人那些事,气若游丝道:“我一晚上……都想要你来伴我。”

好个执拗的女人,她没有心。

沈砚青凤眸微阖,看到那妖花儿中间早已经一片清泉儿潋滟。倘若是未经仁事的女子,哪里会有这般熟稔?

“可恶,那你下午还赶我走!”他心中冷下,到底是一下子要下了她。

都是初经事儿的红尘男女,痛得两人忍不住紧紧相拥在一起。

密不透风,动一动,便齐齐的痛。

然而想要退出来,却又不舍得。

沈砚青微微蹙了眉头,心中忽然有些奇异的悸动,想要低头看看鸾枝,看看她是否还有落-红。

“不,别看——”鸾枝却不肯他看。不要看,看一看又不一样了……既然都是交易、既然都是做戏,就不要谁对谁生出心软。

起先的时候很困难,后面终于渐渐放松开来。

明明是彼此头一遭,怎么就那般相合?

就好似上辈子已然做过一世的夫妻,相隔了一段黄泉六道,这辈子哪里哪里都还是熟悉。

鸾枝痛得实在不行了,蓦地仰起身子,咬上沈砚青清瘦的肩膀:“要死了……沈砚青,我好恨你……”

似哭似泣,是左是右,那个小脚老太太都赢了第一回。她终归是做了他沈家的女人,从此再化不去他的味道。

那贝齿咬下来,脆生生,痛得沈砚青两道峻眉深深凝起。看到鸾枝红粉的容颜,那是他烙印之后难得的柔顺,这一刻他爱她,准备将她所有的从前都不计较。

沈砚青修长手指拂开鸾枝鬓间几缕香汗,薄唇抵上她的耳畔:“别怕,我会对你一辈子好……一辈子你都休想逃离开我!”

嘴角却忽然勾起一抹诡秘笑弧……是警醒,也是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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