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刹何在隧道等着，陈猿猿比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自己跑到洞口和管理员叽叽咕咕。
总觉得这个石质前台后边的老鼠是个扫地僧之类了不得的玩意儿。
刘刹何暗想。
脑袋上绑了个眼镜儿，拄着文明棍，围巾跟领带似的整齐，没穿衣服的身体是大片银色毛发，反倒显得深有绅士风度。
“真拉风。”流沙用很久之前网络里的流行词，并觉得这个词的年代颇配这只老鼠的气度。
“搞定！”陈猿猿笑着回来，“我和老乔都说好了，你可以随时进去，但只限于修炼区以及见闻区对外开放的部分，其它区域不许入内，也不许把书带出去。”
刘刹何点头答应，他见说完话的陈猿猿没有任何表示，不由问：“额……师兄，就没有什么阅读卡或者其它的门禁卡吗？”
“有身份证啊！”陈猿猿理所当然。
原来是一卡制吗？已经这么发达了吗？为什么人类社会还是一堆杂七杂八的会员卡啊淦！刘刹何听了开始吐槽前世的会员卡制度。
“行了，快进去吧，我还要去鬼市看看货，晚上回去的时候我来接你。”
“好嘞。”
……
和前台老爷子和平地点头示意后，刘刹何矮着身子钻进洞里。
其实所有的蛇，除了生长在沙漠里的那几类为了避免被烤熟之外，没有哪只会像刘刹何这样立起前半身走路的，哪怕是成了蛇妖也会本能趴在地上，但刘刹何偏不。
白鸢师姐问过他原因，他回答是自己已经不再是单纯的畜生了，拥有智慧的他必须在行为上与它们拉开差距。
但其实是他从小看到的动画片里，蛇都是立起身子的，这些动画给他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刘刹何重生之后也本能地按照动画片移动。
然后习惯成自然。
俯身钻过不到三米的代表图书馆大门的洞口，他发现图书馆内部异常宽阔——别说是图书馆，看恢弘的规模，他觉得说成地下城也不为过。
只是一眼，刘刹何就觉得胆战心惊。
十余座石塔突兀地耸立在这地下深处，像某个远古泰坦的宫殿，或者巨树石化后的森林。石塔的有高处用石拱桥相连，每一座石塔都是放满了一个类别的藏书。不仅仅是纸张，但凡是担任知识载体的都被收藏起来。刘刹何估算他离最近的石塔有几十米的距离。
“我的天！这些巨TM大的石塔，既是书柜也是承重的柱子啊！这得挖空一座山吧？几十年时间够吗？”刘刹何看着眼前的奇观，喃喃自语。
“有法术的嘛，纯用人力，还不得亏死，笨！”
刘刹何发现自己被一个过路的老鼠无情嘲讽。
他也不恼，只是在石塔下堪称广场的空间里转悠。这里太神奇了，极大满足了自己的求知欲和好奇心。
“还真是广场……服了。”当刘刹何扫视周围，发现竟然摆了不少蒲团和茶几，每个茶几周围有些许绿化盆栽，既美化环境，又巧妙阻挡了四周的视线，为使用者提供相对私密的环境。
虽然对于刘刹何立起来的身高而言屁用没有。他也不在意那些隐私，反倒是对穹顶究竟用什么光源有些好奇，毕竟能长期保持大面积的非自然、非电力的光，这可不是仅靠深海蚌珠能完成的。
“真的在烧钱啊，财大气粗，还有点心供应……哇塞，搞了半天所有服务都是免费的？”刘刹何闲逛着，很快看清广场上的各种服务机制。
首先是服务人员，清一色老鼠。都是‘硕鼠’家族的，他们为图书馆的客人提供免费的茶饮，引导，打扫清洁等服务，是图书馆地位最低，数量最多的员工。另一批则专注于书籍的咨询，借阅，归还的老鼠，有些类似前世书店里的导购员，他们前肢都有袖章似的东西，在图书馆较为昏暗的环境下散发荧光，都有灵力的痕迹。
最少的当属刘刹何这一类专门看书的了。其中非鼠类的存在很少，除了刘刹何这个初哥，其他妖怪都显得轻车熟路，竟然还有不少是化为人形的，道行极高。来看书的老鼠倒是年龄各异，有的毛发发白，有的明显才刚刚开了神志，但进来的无一例外有一个特点。
他们求知若渴，甚至包括‘地位’最低的清洁员工。完成工作老鼠会抱着书看，直到下一个任务。
允许看书就是这些低社会等级的鼠族的报酬。
“真是可怕。”刘刹何感叹道。在他拒绝了几个愿意提供帮助的服务员并表示自己想单独转转后，其他老鼠也不再打扰了。刘刹何得以用旁人的眼光审视‘硕鼠’一族目前表现出来的情况。
“制度森严，所以连刚渡过水火劫，本性未蜕的幼崽都循规蹈矩。集体荣誉感、族群自豪极强，所以见到我和其他天敌生态位的生物都不卑不亢，识字率相当高，而且是真的有族群阅读基础和意愿的，所以才能兴建这种规模的图书馆并且一直大力拓展馆藏……”
刘刹何越分析越胆战心惊：“‘硕鼠’的族长真是雄才大略，这一族完全具备了崛起的潜力……要是再让它们得到人类的科学……”
刘刹何不禁牙疼起来。
他想到‘硕鼠’一族出自人类城市下水道，天然享受人类文明红利，没理由不建设科学设备。
十万大山和‘硕鼠’合作，无疑是与虎谋皮。相信山里的高层也清楚。
至于最后的结果，就不是一般通过路人刘刹何该操心的了。
“吃着平民的饭，不操皇帝的心。”刘刹何安慰道，“先管好自己罢。”
“劳驾，修炼区怎么走。”刘刹何拦住一名咨询员老鼠，和颜悦色。
……
刘刹何跟在咨询老鼠的屁股后面，进了中间一座石塔。咨询老鼠给刘刹何讲过注意事项和重点藏品使用守则后便离开。任由刘刹何一条蛇立在石塔过道。
“这一整座塔和后面三座都是和修炼相关的。藏书大约有20万册，大多是灵气枯竭前的的珍品，请小心”这是小老鼠的原话。
刘刹何看着石壁里的琳琅满目，露出老饕的神色：“原来怕货少，现在觉得货多……这可饱口福了。”
按照在多宝山总结出来筛选规律，以及看书名猜内容的功夫，刘刹何正式开启他的看书生涯。他有任何疑问和思路，都会有陈猿猿为他推导，所以他首要功夫是拿出方案。
……
寒来暑往，一转眼刘刹何在天台——图书馆这条线上走了好几年。
期间他无数次找到看似靠谱的想法，并找师兄讨论，却因为实际操作极不现实作罢。
今天不出意外又是师兄站的反对派赢了，刘刹何有些泄气，他的尾巴轻轻拍打智慧广场的地砖。
这说明他很焦虑。
顺带一提智慧广场就是图书馆一层的巨大空间，最初就被命名“智慧”。刘刹何和陈猿猿论道的时候会坐在这里高谈阔论——这里很方便他们找论据，虽然通常是刘刹何需要这里的馆藏作为场外援助。
别看刘刹何灵智开启的时间不过20年，算上前世也才50多年。但跨种族生活和人类社会的基础知识、宇航员的系统知识构筑给他带来了相当程度的积累。
再加上这些年一直从事修道的理论研究。单论言谈和大框架，刘刹何可以说是经验丰富，甚至陈猿猿现在都不太能反驳刘刹何的论点了。
他还觉得挺有道理。
然后两人兴冲冲地按照刘刹何的思路一走，哦豁！
死路一条。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陈猿猿拍着刘刹何的背，安慰道。
他也很失落，陈猿猿是真的觉得自己这师弟脑洞够大，提出的想法够好了，他还期待自己能参与新修道之路的开拓，说不定几百年以后青史留名什么的。
事实证明刘刹何的脑洞缺乏现实基础和脚踏实地的设计方案。
“基础不牢，地动山摇啊。”刘刹何垂头丧气，他发现制约自己成功的关键了。
他完全对正统修炼的基本流程、感悟不怎么熟悉，所以对怎么把计划可行性、如何落实都不知道，只能求助与师兄。
但是自己太能吹了，一番侃侃而谈下来连师兄也信以为真，最后计划破产。
刘刹何决定散散心换个脑子。
……
他用腹肌推着自己前进，越过已经读完的修炼区一塔，越过读了一小半的二塔，来到三塔。
根据图书馆馆藏安放标准，同一类型的馆藏会按照名气、珍贵程度、重要性等综合多重价值的评分从前往后排，刘刹何能进的修炼区三座塔是对外开放的。
也就是说珍惜孤本不在这些范围内，公共区一塔勉强算是高价值，三塔就差很多了。
至于刘刹何现在从最高处开始翻阅的，可以说是乐色了。
“那种东西就是充书库的。”陈猿猿如是评价。
刘刹何也是抱着图一乐的心态，要不然他宁肯去见闻区耍耍，那儿的种类繁多，还有定期举办的书友分享会。
都是一帮八卦爱好者和键盘品论员。
刘刹何放回一本去年才收录的卷轴，拿起下一个。
因为从高处拿书去一层看着实费力，所以石塔顶层是允许就地看书的——因为其他人也很少看到那里去，大多数人都是带着明确书名来的，刘刹何这样的很少。
“不出所料，没什么价值，与其说是修炼功法，不如说是吹牛大全，简直比我还能吹。”刘刹何再次把一本书推进书架，并作出如此评语。
他的尾巴在书架上划拉来去，因为多年翻书记笔记，刘刹何的尾巴尖有一层死茧，但蛇尾异常灵活。
他这才想起自己已经许久没有搏击锻炼过了，每日只是日常运气吐息。但身体竟然没有虚弱下去。
大概这是主炼神通为数不多的好处吧。刘刹何新想。
刺啦——
蛇尾擦过金属盒子的声音。
这是一些没什么价值令‘硕鼠’去花精力修补，但已经散的不成样子的书才会放到的书盒。
‘硕鼠’每天都会收集到许多书，他们的馆藏修复员夜以继日也不能修好所有书籍，不得已出此下策——反正有用的都在内部书库里，没修好之前不会面世。这些七零八碎的就先挪出来给珍本腾位置。
刘刹何抽出铁盒打开，是几本有些旧，但保存相当完好的书，按理说用不着临时保护盒。
第一本是自制的剪裁书。剪裁书多剪自不同系列的西幻杂志，画风字体不尽相同，有相当多背景设定的图片，文字。还有大量作者的笔记，笔色各异，字形也经历了很大变化，有反复涂改的痕迹，明显不是成书于一时，并且写完之后作者还反复使用
“西牛贺洲那边人类的幻想作品，所谓吸血鬼，妖精不过是成精的妖怪罢了。这家伙还真是一个神秘爱好者啊……应该是个人类。”刘刹何忽略那些潦草杂乱的文字，简略了看一下剪裁书里贴的设定，然后撂在一边，看下一本。
第二本是日记，封面是作者画的一只眼睛，画中的独眼透露着一种莫名的冷酷和疯狂，令人不快。
翻开粗略一扫，里面中英文混杂，偶尔还有属于其它语言的词汇，刘刹何只看中英文为主的部分，小语种写的日记全部跳过。
很快，刘刹何略显呆萌的眼睛先是不屑，接着瞳仁竖起来，如临大敌。
他看到动摇他这么多年修炼理论体系的东西。
“1991年，8月3日，雨。我活下来了……只要还有我一个，复仇就不会停止！”
“1994年6月1日，晴。不行，还是失败了，不到金丹期就无法真正使用灵气的力量吗？”
“1996年12月24日，雨雪。今天莫名其妙得到一套书，看上去怪怪的，完全不是东胜神洲的修炼方法，是西牛贺洲人类幻想小说里的，但又不太一样。关键是看上去还挺有道理……”
“1998年3月18日，阴转晴。突破又失败了，我果然已经到极限了。再怎么挣扎也只有筑基水平……只有这些异世界的书才有希望……我一定要找到方法……傲来国，傲来国是修道大国，那里肯定有能帮到我的东西”
……
“2001年2月26日，雨。他们一定想不到我到了傲来国，现在我有充足的时间和精力研究这些了。等有效果了，我一定要XXXXXXX（涂抹痕迹）”
……
“2003年9月3日，晴。虽然无法直接用灵气证明魔法和法术，但是用傲来国的阵法有些效果大大超出书上描述的魔法阵！这或许可以作为间接的证据……我知道了！我竟然妄图直接用肉体完成吸收、转化、分离和存储步骤，我以前真是猪！”
……
“2012年12月12日，雪。完成了完成了！我终于完成了这个法阵！转化灵气！哈哈哈，这有些我就能XXXX（涂抹）”
……
“……，晴。过程是不可逆的，我随时会死，但没关系，我已经完成目标了……”
日记到此为止。
啪！
合上日记，刘刹何甚至都忘了呼吸，他迫不及待地看下一本，意图发现新的记录。
下面的不是日记，但更灵蛇兴奋。
是两百多页A4纸钉在一起的论文，用中文写就，很明显作者的中文水平大大提高了：
《论天地灵气的属性、构成》
《傲来国现有法阵灵气分解办法》
《论西牛贺洲奇幻小说体系成为现实的可能》
《能量降级——失败者的福音》
等等……
只看到这些论文的名字，刘刹何就觉得大脑嗡嗡作响，好像有亿万天使梵音，又有恶魔低语，整条蛇都不清醒了。
他只记得一句话：
通过能量降级掌控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