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天边一道红影划过，浓郁的血腥味就被刘刹何的蛇信子捕捉到了。
“唔，都是别人的血……师父这是造了多少杀孽？”刘刹何打了几个喷嚏，不是很适应地自语道。仅仅是一晃而过，浴血的气息就这么浓，看来这场仗规模不小。不过都和刘刹何无关，他只关心什么时候能出去。
他都等不及拂尘道人解开封山令了，猪和羊的骨头，灵魂他都玩腻了。山里的大型野兽早就被挥霍一空，刘刹何几十天前就进入了长草期。现在就指望山外边的副本活着了！。而且在师傅地盘上他也不敢搞大新闻，新晋五级的他脑子里可是有数不清的奇思妙想！
不过白鸢师姐最先被拂尘道人叫过去，估计他这次急吼吼地回来也有使团出乱子的原因。
过了几天陈猿猿又被叫上山，而出来的白鸢师姐则向刘刹何转达了师傅“考教一下老五，然后放他出去闯荡”的意思后脚不沾地地飞走了。
连一点惜别的意思都没有！大概是对于妖怪而言，几十年不见就像人类几周一样短暂，实在没有什么好特别道别珍重的。
“长生种的冷漠啊！”刘刹何感叹。
……
陈猿猿叫刘刹何去面见师傅，说完就回了自己的平房。刘刹何先是自觉地在胃河里泡澡，洗掉一身尸臭，然后沿着九十九级台阶爬上道观。
进门就是扑鼻的熏香，比前世舞台后面的大化妆间味道还浓，熏的刘刹何差点干呕出来。
看来“鼻子”太灵还是有不少坏处啊，刘刹何脸色发苦。
正殿前面的大鼎已经插满了一人高的香，拂尘道人明显是走完了沐浴更衣的流程，即便如此空气里的血味还是压都压不住。他有点咋舌，这得杀了多少人才能腌得这么入味啊？洗都洗不掉？
“来了？”拂尘道人的声音从偏殿传来。
往昔平静的男中音今日反倒让刘刹何头皮一凉。
他故技重施，老老实实地重复第一次见拂尘道人时的礼节。
……
拂尘道人端坐在太师椅上，八仙桌照旧摆了碗茶。他缓慢地捋胡须，浑身血气加持，显得很是不怒自威。他看着自己的五弟子，心中颇有感慨。
竟然真的叫这小家伙走出一条路子！虽然违背正统，勉强算是外道，且整日与尸体为伍，不过好歹也算是一番造化吧。
“猿儿已向我讲过一些关于你修炼的事儿，但太过笼统。你且先讲讲所谓魔法是怎么回事儿吧。”
流沙河口中称诺，立即把神秘人关于灵气的定义、产生，补充和灵气分解转化的理论捡大概讲了，故意略去了危险的部分。
他觉得拂尘道人不比陈猿猿，一是他老人家浸淫炼气士多年，对于此道十分了解和信赖，此外对于人类的现代思维方式不熟悉，很难真正相信“仙人”和“炼气士”是天地灵气枯竭的罪魁祸首。
这种论调就是在判古今正道的死刑！
所以刘刹何讲话愈发小心翼翼，生怕暴露出更危险的言论，让拂尘道人察觉到什么。
“……以上就是魔力的来源了，所以说，魔力可以看做灵气的简化版，是弟子不成器，只能出此下策。”刘刹何总结之余，还不忘拍一记“仙道”的马屁。
“诶，你能依靠前人的典籍独辟蹊径，不必妄自菲薄。”拂尘道人宽慰道，接着话音一转，“不过，若是日后有机会，你定要走回正道。须知，唯有成仙才能超脱物外，所以唯有炼气士才是正统，其余的不过是些旁枝末节，终究小道尔。”
接下来拂尘道人就开始传道了。
不过由于刘刹何所学的魔法源自托瑞尔世界，自成体系，所以拂尘道人讲古还好，只是深入到炼气士修行感悟，悟道破关之类玄之又玄的个体经验的时候，刘刹何就两眼一抹黑了。这就好比你给神仙讲飞上天要符合空气动力学和重力，但牛顿管不到神仙，神仙也不学，你讲了也白讲。
……
刘刹何现在有些难熬。师傅讲道已经三天了。
他深知拂尘道人讲道对于炼气士而言是不可多得的良机，多少妖怪恨不得取代他坐在这里，只求拂尘道人的只言片语。但对于用惯了实验室，习惯了简明扼要步步有章可循的魔法教材的刘刹何而言，玄言清谈真的要了他的老命，他宁愿把“天赐良机”让给别的家伙。
这就是围城啊，里面的人想出来，外面的人想进去。刘刹何叹息着，尽管心中再不耐，也不敢表露出来。
直到拂尘道人第不知道多少次鼓吹炼气士乃大道正统，夺天地之奥妙，是天下唯一的出路云云。
刘刹何终于有些忍不住了，他的理性和感性都鼓动他起来干一票大的。
这种态度实在太狂傲了，费伦的法师再怎么牛气，再怎么自称法爷，都不敢说法师是世界上唯一正确的职业，不然诸神和祂们的狂信徒会一座法师塔一座法师塔地“讲道理”，更别说巴托地狱和无底深渊。奈瑟瑞尔帝国的法爷够屌了吧？十二环的禁咒「卡密苏斯成神术」，下饺子一样的浮空城它不比上上古仙魔时代吗？最后密斯翠不过死了几秒钟，牛逼轰轰的奈瑟帝国就一命呜呼了。
咱就说回地球上，人类的坚船利炮它不顶吗？你剑仙再牛，挡得住核弹洗脸？你炼气士再强，扛得住几轮舰船的密集阵火力？从来没见过神仙们留下“宇宙旅行见闻录”的，说到底还是在地月之间折腾。更不要说现在炼气士一代不如一代，人类科技反倒日新月异。纵使拂尘道人都被吹成了十万大山战力第一，你还不是没成仙？核弹之下众生平等啊亲！
地球之内尚且有敌，谈何唯一？
估摸着是上古风光的遗留，让炼气士们时至今日还沉浸在过去的荣光里，就像失去了殖民地的大英，即使海军衰落的不成样子了，许多人还是觉得皇家海军天下第一，我大英自有国情在此（滑稽保命）。
刘刹何觉得这种思想很危险。
狂妄是灭亡的先兆师傅挟大胜之威，有目空一切的倾向。他觉得作为弟子，有打醒恩师的义务。
虽然可能被拂尘道人一巴掌拍成肉泥，刘刹何还是忍不住要理论一番，而且不知为什么，他心里隐隐有种感觉，此次嘴炮……论道，只许胜不许败。
浮沉道人浑身的血气逼得刘刹何遵守礼仪熬到拂尘道人停下来，手指轻敲茶杯，原本已经冷下来好几天的茶水又冒出腾腾的热气。他抿了一口，问：
“讲了这些，可有疑惑？”
刘刹何不好意思说对不起，您讲的我一句都听不明白，请说人话之类的。
他直接问：“尚有一点不明。”
“你讲。”
“师傅，按您说的，如今不比从前了。自洪荒以来，天地灵气衰减，上古大罗金仙遍地，后来连成仙都需要渡劫，再往后万妖化形也要渡劫，现在连开启灵智都要渡劫……天道一次比一次严苛，为什么？”
“末法时代，狼多肉少。天地大道不得不如此。”拂尘道人摇头惋惜。
刘刹何追问：“这几日师傅讲道，每每论及炼气修仙，便说是顺应自然必当大昌云云……但以史为镜，我看到的是炼气士一日少过一日，生活一年比一年拮据。上古大能焚山煮海，中古仙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现在世上竟然已经近三百年无人成仙，这可不像是大昌之相啊！”
“这……都是大道规则变化，我等凡人无能为力。”拂尘道人有些狼狈地解释。
刘刹何看穿拂尘道人对于炼气士的窘境有过思考，属于看得清问题的人，心中顿时有底了。
能看清问题就好，说明最差不过是把头埋进沙子里装作看不见。他最怕的是完全不思索天地规律和炼气士大兴说自相矛盾的人，这种人道行再高都不会用脑子。他和这种人完全尿不到一个壶里。
抓住拂尘道人的破绽，刘刹何继续“进攻”：
“若果真如此，为何仙人绝迹，灵气枯竭？我观多宝山上下有不少石雕树刻，想来都是师傅以往布下的护山大阵，以往我不清楚，但从我回来起就再没开过。师傅连先前闭关都不开启，是不是因为现在的天地灵气连这种自成循环的阵法都支撑不起，需要额外注入灵气？”
拂尘道人一声不吭，面色不是很好。
刘刹何吞了吞口水，有些紧张。
本来到这里他就该止步了。但随着他询问的深入，一些重生之后见闻的疑惑也渐渐清晰起来，接下来他的问题会很伤人，甚至连原本不打算说的一些东西都一并吐出来了。他觉得问题的答案就在嘴边，只需要说出来，问题就明了了。
“所以炼气士一代不如一代了。反观人类，人口越来越多，依靠的科学也越来越强盛，现在连月亮都去得，机器一开便可以移山填海……我们还有多少人有这个水平？”刘刹何见拂尘道人没有一巴掌拍死自己，刘刹何更加大胆道，“人类都这么厉害了，甚至都有望达到上古炼气士自开小世界的水平了……可他们连一次所谓的天劫都没有来过啊？甚至连天道感应都没有……”
至少我从来没见过！道观里，前·人类刘刹何心中呐喊。
“除此之外，魔法的来源托瑞尔世界也没有人遭受天劫！同样能改造自然，同样能延长寿命，科学，魔法，炼气士里为什么只有炼气士多灾多难甚至萎靡不振？！”
在拂尘道人惊恐的目光中，刘刹何身形拔高，他双眼通玄，仿佛不是在询问师傅的看法，更是在问这方山河，这片天地：
“或许天劫其实是天道不认可的象征！越是有害于天地的，越是遭天罚，此所谓天打雷劈！修行本身并无问题，有问题的是盛行于世的修行法，！也许它成效极快是夺了天地造化，也许修成不死不灭的神仙，造成天地枯竭！这就是它的原罪！”
“你……你！”拂尘道人指着刘刹何，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一句话。
刘刹何仿佛进入某种奇妙的状态，他厉声道：
“所以，末法时代，修仙死路一条！”
轰隆！
凭空炸出巨响，传遍多宝山。
刘刹何盯着苍穹，似对拂尘道人，似对天下修行者。
义正言辞：
“大人，时代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