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灰暗的一天，罗斯·科迪坐在座椅上，两眼直勾勾地盯着那个满脸无辜的诺德杂种。沃尔夫正做着在寒冷的季节里，他最喜欢做的事情。他把自己的左右手互相插进彼此的袖口，整个人在椅子上毫不体面地缩成一团，是为黑加仑式揣手手。
他非常痛恨自己没有随身携带钉头锤，不能当场敲烂沃尔夫的狗头。直到目前为止，被搞得满头雾水的罗斯仍然无法理解，这个本应该拍屁股走人的雅尔，为什么还会留在这里。
骑士们三五成群地窃窃私语。端坐的沃尔夫身边没有多少护卫，只有托曼和另外两个黑加仑军近卫。希尔拿着硬木板和纸笔，作为书记官坐在身边。其实沃尔夫也不是很想麻烦希尔，但是黑加仑军中能说会写的人实在太少，蒂凡娜又不在身边，希尔不得不多功能使用。
“安道尔伯爵来了。”人群中非议的声音渐渐消散，罗斯站起身来，迎接自己坚定的年轻盟友。
“早上好，罗斯大人。”安道尔伯爵的笑容里一扫往日担忧，居然多生出些许拨云见日的开朗，和比自己高大相当之多的骑士紧紧拥抱在一起，“您的气色不是很好，需要注意休息。”
罗斯很想说，其实因为昨晚实在太饿，翻来覆去都睡不着觉。但是转念想到安道尔伯爵每天也只能吃两顿饭，大家无论如何都没有肉可以吃了，情不自禁叹了口气。因为食物和睡眠而萎靡不振的骑士挤满了这件侧室，似乎只有沃尔夫摆着副吃饱喝足、油光满面的德行。
“嗯，您无需介怀。”罗斯松开自己有力的臂膀，事实上胳膊的创伤还有些疼痛，“我们胜利的那一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安道尔伯爵兴奋地点了点头，在以往，这些鼓励打气的话大家已经听到耳朵生茧，怎么也提不起干劲。然而今日安道尔伯爵似乎对此格外感兴趣，被罗斯的一席话说得连连点头。就连罗斯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安道尔伯爵却显得亢奋不已。
“是啊，是啊，我们已经经历过了这么多的灾难与痛苦，失去了那些英勇的骑士与战士。”安道尔伯爵踱步走向自己的座位，扫视着周围安道尔家族和弃誓者的骑士们，他们中绝大多数人都眨着迷茫的双眼，“但是，我们仍然怀有希望。各位，而希望，现在就在我们的眼前。我们获得了一队来自格陵兰的援助，沃尔夫雅尔大人，向朋友们打声招呼吧。”
沃尔夫立刻站起身来，向周围的骑士们做了个标准的斯瓦迪亚宫廷鞠躬礼。即便是真正的帕拉汶人前来，也无法挑剔这样的作为。那些骑士们发出不可思议的惊呼声，罗斯的嘴里简直可以塞下三个鸡蛋。假如安道尔堡的鸡窝里那只骨瘦嶙峋的老母鸡还能从屁眼里崩出来鸡蛋的话。
“你……”罗斯站起身来，手已经摸向腰间的手半剑剑柄，如果不是欣德拉扯住他的衣角，可能这位提卡颂的骑士真会冲上去，把沃尔夫的脖子当大树砍，“你在搞什么把戏！沃尔夫！”
这么说就让人感到好笑了，沃尔夫摊了摊双手，表示出无辜的模样：“我是安道尔伯爵的雇佣兵，恕我直言，这和您的关系不大吧。您如果真有本事，怎么把军队从一万多人打倒还有四千五百人的呢？”
罗斯的双眼喷吐着怒火，几乎要冉冉焚烧起沃尔夫的身躯。然而终究凡人不是火神，科迪家族的骑士转向安道尔伯爵，义愤填膺地发出了警告。
“伯爵，这是个卑劣无耻、下流肮脏的诺德海寇头子。就算是酒馆里万人骑的妓女也比他干净无数倍。他的军队手上沾满了无辜者的鲜血，甚至里昂·巴赫大人的死都与他直接相关。他的恶名从格陵兰到罗多克的亚伦无人不知，他是……”
安道尔伯爵灿笑着一一点头，对罗斯所说的从头到尾都不反驳，甚至可以说是在认认真真地赞同：“他是个军事能力很强的诺德指挥官。您认可吗？”
“这倒是……货真价实。”罗斯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无论如何，自己都不能贬低这个给自己带来数次棘手麻烦的诺德矮子，确实是可怕的对手，“然而，如果雇佣诺德人，我们军队的声望会有所损失。”
沃尔夫抱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仿佛听到了什么顶好笑的笑话，笑得乐不可支：“哦哦，您的部队当真是威武仁义之师。我跳下船去抢潘诺尼亚人的时候，把整个村子抢了个一干二净。我听见有人说弃誓者来啦！我喊道，老子是诺德人！他送了一口气，圣神保佑，谢天谢地不是弃誓者。你们的声望当真是如日中天啊。”
这种胡编乱造的故事谁也听不出来是真是假，但是弃誓者大军筹措粮草与士兵时的过激手段，确实在这片土地上造成了深重的伤害。罗斯想要出言反驳，但是安道尔伯爵立刻起身进行调停，说了些要好好相处的场面话。无论是沃尔夫还是罗斯都乖乖表示服软，毕竟身为地主与雇主，这个少年的话还是有百分百分量的。
“无论如何，罗斯骑士，我们都需要这支强力步兵的支援。”安道尔伯爵对罗斯轻声安抚，又转身对沃尔夫发出请求，“而您呢，沃尔夫雅尔，您也需要尽全力支援罗斯骑士。毕竟如果我们要获取胜利，你们二者缺一不可。”
两人都不太情愿地点了点头，在安道尔伯爵的撮合下，再次握紧了右手表示友善。这次罗斯怎么使劲沃尔夫也没有呲牙咧嘴，因为今天一大早，他就给自己换上了铁板臂铠，罗斯像握着一只全身收缩的乌龟那样，怎么也破不开防护。
时间紧迫，很快话题就从沃尔夫的身上，重新转回到大家瞩目的军事问题。就算加上沃尔夫已经确定下来、并开始扎营的黑加仑军，人数依旧相当可怜。甚至可以说，这么七千五百人，真正具有战斗力的，只有罗斯的一千多名骑兵，以及沃尔夫两千七百多人的正牌步兵。
“我们急需一次胜利，打破这样无助的局面。”罗斯站在骑士们的面前，像以往一样发号施令，似乎这一次也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既然我们已经有了足够的兵力，那么我们就应该尽快重新控制我们失去的地区……”
刚刚接过葡萄酒的沃尔夫将杯中之物泼到递上，把银质的杯子扔给手足无措的侍卫，大步流星地走到罗斯面前，用手艺人精巧修长的手指戳着罗斯的胸膛。愤怒的骑士和恼火的雅尔再次面对面，欣德和希尔都忍不住后退一步，不被即将到来的激烈唾沫雨波及。
“你再说一遍，当着我的面再说一遍。”沃尔夫清了清嗓子，对着罗斯大声咆哮道，那身躯内的肺子几乎都快爆炸翻开，“你要去做什么？”
罗斯咬着牙歪头看向这个对自己指指点点的小个子：“夺回土地！”
“呸！就凭你那几头烂蒜！”沃尔夫朝地上啐了口痰，手指因为克制想抽嘴巴而不断哆嗦，“我问问你，你要夺回哪些地方？”
罗斯把被顶撞的怒火吞咽进肚子里。即便弃誓者大军成分复杂，然而在这支军队里，提卡颂的骑士凭借父亲之死带来的威望和自身过硬的军事素质，在大军中也是呼风唤雨。
恰恰巧合的是，沃尔夫在黑加仑军也是为非作歹、称王称霸，面对一群文盲和海寇说一不二是，哪个将领犯浑张口就骂，伸腿就踹。作为诺德人，这是极为稀松平常的交流方式，粗暴而又直接，沃尔夫也已经习惯了不礼貌的直来直去。
“我们将会进攻附近的领地，重新将他们收归掌控，在下一次进攻之前重组防御。”
罗斯看向沃尔夫，将手指指向诺德雅尔陌生的地图。随后欣德向沃尔夫介绍，在这区间的领主一共有五个，被罗斯吊死了一个，被潘西吊死了两个。剩下的两个跑了一个，还有一个是很久以来就由领主的寡妇中立地守卫着，在他们的男孩可以从母亲的乳房上爬下来之前，似乎一直将会如此。
顺带一提，这个孩子已经八岁了。
“那么也就是说。”沃尔夫敲了敲地图，发出阵阵冷笑，“这里是连他们的领主都无法苟活的地方……你拿到这些烂地，是打算做些什么呢？从这里筹措粮食？恐怕吃人都轮不到你。从这里征集士兵？希望你脑子里还有点能用的东西。你只是在浪费我士兵的生命，去做无聊的驻防。”
“如果他们要进攻，那么安道尔会门户大开！”罗斯愤怒地拍着地图。
“那就让它门户大开啊。”沃尔夫恨铁不成钢地跺着脚，“操你妈的，你守着这里有什么用，去把他们主力干了啊！”
“安道尔呢？”罗斯咆哮道。
“守住啊！”沃尔夫也拍桌子狂吼。
“拿什么守住？”罗斯的声带几乎都要变形了，“你把人都拉去打仗了，这里孤城一座！”
“去进攻啊！”沃尔夫也发出山崩海啸般的怒吼，“你等死啊！”
“进攻了安道尔怎么办？”
“守住啊！”
“你会懂个屁的打仗！”
这次，倒是异口同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