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那个时候，陈言之狐用自己的魔法把你的时间逆转了。”
维斯从没听过温特讲述自己的过去，最多不过听过有关桑的故事，至于她曾经在这片对人类而言充满禁忌的世界里遭遇过什么，体验过什么，他浑然不知，哪怕如今维斯和温特已经算是共用身体，可是互相间的过去依旧是最深的秘密。
“是的，它把我变回了人类，唤醒了我的理智，如果不是在那里遇见了它，我恐怕就会变成游荡在这片土地上的幽魂。”
温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中有回忆，如果将骨面摘下，她隐藏在面具背后的表情也一定带着点儿微笑。
“如果从人类的角度来说，它可以算是我的老师。”
“老师？”
如果说，那只叫做陈言之狐的魔兽是她的老师，那么为什么温特会为了取回完整的力量而来“猎杀”她呢。
“啊，这也是老师交给我的东西，是人类的伦理所不适用的法则。”
感觉到对方的不解，温特耐心地给他解释。
“况且我说了，它和我有过约定。”
聊着聊着，他们已经接近了那座破败的宫殿，陈言之狐的宫殿，是曾经人类所创作出来的建筑物，现在则是属于那只魔兽，魔兽的冰晶将这座看上去摇摇欲坠的宫殿变得稳固，本来它已经歪歪扭扭，感觉随时都会彻底坍塌，但它就是能够伫立在哪儿，不合常理，却实实在在的在他们的眼前。
温特说，那些冰块儿就是时间，狐狸的时间，这座宫殿永远停在了毁灭前的瞬间，陈言之狐将它停在那里，随意地就像是抓拍了一张还不错的照片。
“它和老师同名，叫陈言宫，不顶用的腐朽之物。”
“被时间凝固的东西，它有入口吗？”
“有，时间就是入口。”
明明也没有别的人在，温特却还是做出了欢迎的动作，她优雅地邀请着谁来到这座陈言宫，魔法是通往另一个维度的钥匙，冰元素的极致将触碰的是死亡与时间，时间的具现化是各种样子？
谁都说不清，维斯只是稍微恍神，他就已经进入了宫殿之内，而为他开门的温特则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温特变成了维斯。
“……”
刚刚，打开时间的门已经消耗掉了她全部的力量。
“温特？”
“没事，我只是有些难受，让我休息，在这里只有冰元素，有我在，冰元素伤害不到你。”
从两年前开始，温特的一天比一天虚弱，维斯捏紧拳头，他认为不管怎么样，绝对要让温特恢复原状，为此陈言之狐的晶核肯定要拿到手。
“哦呀，哦呀，许久不见啦。”
刚转头，维斯就看见了一只倒吊的灰狐，狐狸的尾巴挂在虚空中，眼睛则盯着他咕噜咕噜转着，顺便还舔了舔自己的爪背，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许久不见了，小温特。”
狐狸的咕哝声听在耳中就变成了老叟的念叨，维斯可不是能与兽类交谈的野人族，但他就是听得懂狐狸的话。
“呜～”飘呀飘，飘呀飘，它转着圈回到了地面，围绕着维斯开始转圈，边转边嗅，而维斯发现自己则是动都动不了。
明明体型上只是个小狐狸，但只有深处其中才能发觉到异常，维斯感觉，审视着自己的根本不是什么温和的小兽，庞大的压迫感拧在心头，只是被看着就有些恶心发晕，鸡皮疙瘩更是起了一身，这种感觉就像自己成了被猫含在嘴里的老鼠，他明显的感觉到这只狐狸可以轻易地杀死自己，而它身上也散发着这样的气息——它想要杀了维斯。
魔兽，对人类抱有来自血脉的猎杀本能，这就是为什么就算魔兽吃人没有任何好处但它们还是会捕食人类，也是为什么明明越往失落之地的内部它们的生活越舒适，但还是会有魔兽跑出无垠城封锁的原因。
魔兽杀人，就像对烟草上瘾的人类。
没人讨厌闲暇时做做自己喜欢的事，魔兽们也是同理。
“你带了野男人回来了呀。”
突然，狐狸收回了自己的杀气，它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一下子就变得慵懒，开始在半空中漂浮着打滚，忽前忽后让人琢磨不透。
“老师，我回来是想要你的晶核。”
温特也是单刀直入半点圈子抖懒得饶，开口就是“要你地晶核”，要知道这句话对魔兽而言可同“我要你的命”一个意思。
“哦哟？”
狐狸能够听得见温特的话，就算温特藏在维斯的里层，它还是能够听得见。
“这么说，你终于愿意回来完成和我的约定了。”奇怪的是，这只狐狸没有表现出半点的愤怒，它没有撕了维斯，听语气反而还有些高兴？
“是的，我来完成那个抉择了。”温特说。
“是嘛，那么来吧，和温特融合的人类，来我的客厅，我要接待你们。”
狐狸碎碎念着，边念还边学者人类用两腿走路，看上去十分的滑稽可爱。
“来吧来吧，我可是很久很久没有遇到过客人，自从小温特走了之后，我就一个人在这儿。”
“陈言之狐前辈，你不想杀了我吗？”维斯鼓起勇气去问这只奇怪的狐狸。
“维斯！”温特其实不希望维斯说话，她怕维斯无意间冒犯自己的老师，本来以为维斯会败在它的威压之下，但没想到的是维斯居然如此“胆大包天”。
“哈？”
右腿保持着迈出去的动作，狐狸不屑地转过头。
“小鬼，能够抑制住自己的欲望才算是有理智的生物吧，我可不想因为杀了你而丢失机会，这世上可是有很多事比杀人还重要呀，对我而言。”
“……”
有理智的魔兽，便是这种姿态？
“我寂寞呀。”
我寂寞呀。
用仿佛快哭出来的声音，狐狸说道：“小鬼你知道吗？我寂寞呀。”
它的全身上下都有着沉重的疲惫，时间就像灰尘落在身上，陈言之狐的脊梁上压着时间之山。
“我与你每说一句话，一个词，我每次抬手，我每做个动作需要花费的时间都是永恒的。”
“什……么……”永恒是什么意思。
“我的时间你们无法理解，对所有生命而言最为珍贵的东西，对我这只老狐狸而言就是垃圾。”
它耐心地向着维斯解释。
“我给过温特选择，如果她选择继承我的晶核让我死去，我就帮她一把。”
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交易，寻求死亡，它自己难道没办法杀掉自己吗？
“老师无法自杀，它不会死，被时间所保护的它是永生的，想要死亡，只有找到愿意继承它能力的家伙。”温特向维斯解释。
“可是没有谁愿意，人类不愿意，魔兽更不愿意。”
时间的地狱，是看不见希望，无边无际的地狱，在那里欲望，乐趣，感情全部都没有意义，因为在无尽的时间与理智的精神所融合的瞬间，便不算是生命了。
“我寂寞呀。”
狐狸这样念叨着，它念叨着往前走去。
维斯无法理解它，就像是自己无法理解一张图画上，其中的“人”所思考的同样，他们并不在相同的层面。
寂寞呀，寂寞呀。
陈言之狐是最渴望终结的老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