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校节舞会的这一天，线条冷硬的边境军事学院也一改常态地染上了一抹暖意。
主教学楼的大广场屏幕上流光溢彩，不断变幻的颜色仿佛流动的七色沙，又仿佛星屑的河流，映着广场喷泉池上空的彩虹，格外炫丽。
武器归于军火库，所有的战机都安静地睡着。取而代之的，是白鸟的歌声，和瞭望台上点燃的花灯与橄榄枝旗帜。
还有广场上等候游行的花车们，布置成不同国家该有的模样，所相同之处，是每一辆都洋溢着甜美的气息。
人们脸上挂着蜜糖般的微笑，在相逢时彼此祝福：
“返校节快乐！”
这是边境军事学院一年一度最隆重的庆典，是雪国男女最期待的盛事。
尤其是今年。
今年，是有云鲸死去的一年，据说这一年必将丰饶，好运会降临在这片美丽的土地。
而拥有“天选之子”称号的传奇从者冰锋越，也将在这一年的返校节舞会上，与他的适配婚约者……一个据说名字很土的十六岁少女歌者，举行正式订立婚约的仪式。
这必将是令无数蓝星少女心碎的一天。
幸好女主角失踪了。
已然开场的返校节舞会上，每一个人都在窃窃私语。
“新娘是不是落跑了？”
“只是订婚而已，可以算是新娘吗？”
“不管算不算，她都跑了！”
“为什么是她落跑啊？我们教官长哪里不好！”
“好羡慕她啊……我也想和教官长订婚！”
“她叫什么来着……？”
“什么云端？”
“云端这个姓真的很美，但是她的名字……嗯——”
“为什么现在还会有人叫这么土的名字！”
“可能她走的是土萌路线？”
“你这么一说好像确实萌了起来——”
“等一下，她可是抢走了冰锋越教官长的人！我们为什么要夸她萌！”
“算了，反正她也已经落跑了。”
“可是她不回来，教官长会不会难过？”
“对呀，教官长好像还挺喜欢她的！”
“……你们到底是想要她回来，还是不想要她回来？”
“……随便了，反正我们也只是围观群众。”
“……对，连名字都不会出现的那种。”
……
只有教职人员才允许进入的主瞭望台最高点，冰锋越独自靠在窗口，居高临下，俯视着喧哗的校园。
“比起战场，这一刻反而更让你焦躁不安呢。”
校长站在他身后，摸了摸花白的胡子，笑容一如既往的慈祥。
“你在担心那个少女。”
冰锋越回过头，脸上是意料之中的困惑。
“校长阁下，您为什么不拒绝大学院下派的那项任务？让学员卷入没有必要的危险之中，不是您的为人。”
“如果并非‘不必要’呢？”校长的眼神多少有些意味深长。
惊诧从冰锋越英气勃勃的眼中掠过。
“您的意思是说，这次任务还有什么隐情吗？”
校长笑着摊开掌心，手套上的3D投影装置，自动在冰锋越眼前映现出一张张生动鲜活的面孔。
那是边境军事学院自落成以来，每一位学员的群像。
其中许多人，都如烟花盛放，短暂辉煌以后，便如星屑回归宇宙，再不存在。
飞快闪过的幻影中，冰锋越看见一张熟悉的脸。
那是他曾经宣誓效命的歌者。
“每一个人都需要成长。”
他听见校长低沉的叹息。
“十多年前，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也只是一个新入学的少年而已，潜力无限，充满热情，但青涩稚嫩，从未见识过真正的战场。
“可是看看现在，你已经长成了我最得意的学生，雪国有史以来战绩最辉煌的从者。”
校长看着他，如同看见当初少年。
“您和那个人……真的教会了我很多。”
冰锋越怅然苦笑。
“我之所以回来学院做教官，也是希望我能够继承那个人的意志，哪怕一点点也好，为后来者指引道路，使他们不再迷茫，不再害怕，可是——”
他扭头看向身边的校长，眉宇间始终有无法消散的不解。
“您一定也看见了，那个女孩儿和我们，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没有人和人会是一样的。”校长点头微笑。
冰锋越却毅然摇了摇头。
“天海凛是我所见过的，最优秀的歌者，非常耀眼，几乎没有短板，完美的就像所有最优数的合集。但是云端她……”
他停顿了好一会儿，似在寻找最恰当的措辞。
“她更像是，一座精神力粒子充沛的矿藏，初看平平无奇，可只要深入下去，她娇小的身躯中就蕴含着无限的能量，不止是能量，还有她的心，她逆流而上愈挫愈勇的光芒——
“总有一天，她会让世界为她惊叹，她一定会成为改变蓝星，乃至宇宙各星系的伟大歌者。她让我看见了另一种结局的可能，看见了驱散太阳之上黑色阴霾的希望。”
这是至极的赞美。
冰锋越教官长这辈子没有这么夸奖过第二个学生。
校长唇角的微笑扩散开来。
“所以你才更需要学会放手。”
冰锋越微微一愣，拧起眉。
“从者是歌者手中的剑，是歌者身前的盾，我想要保护一位歌者，保护我的学生，错了吗？”
“但你始终不可能永远保护她。
“你只是她踏上征途的路标。一旦她开始向前奔跑，你就会飞快地，被她甩在身后。你永远在这里，但她的征途，是星辰大海。”
校长安抚地拍了拍教官长的肩膀，眼中笑意忽而变得揶揄。
“你好像从来都没有怀疑过她会‘落跑’呢？”
冰锋越静静地回想了一下，神色骤然有些复杂。
“一个会在全校人流量最大的地方，和学院的‘凛女皇’吵架，挑战姐妹会和兄弟会的权威，并且大喊一点也不想和我订婚的女孩儿，她不可能，也没什么必要逃走。”
他低头再次看向被节日气氛笼罩的校园。
白鸟在天空盘旋，欢唱。
热烈之中，人群突然骚动，甚至自发地流动起来。
冰锋越眸光一亮。
他看见那个银发的少女，带着她的队友们从飞行器上跳下来，在万众瞩目的正中央，垫着脚，向他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