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线渐渐黯淡下来,如同落幕。
叶燃感觉自己也随着时空的变幻急剧旋转。
耳边回荡不绝的,是巨石族人如同咒语的吟唱:
忘了吧……
忘了吧……
忘了所有的血与痛,
忘了未曾实现的向往。
你只是一颗石头,
是无尽的生命。
你,
即是不朽。
安心沉睡吧!
待你醒来,
又是新的天地……
“我不能忘记!”
石猴仰天嘶吼,附着在身躯上的坚硬石砾秫秫而落,再次裸露出金棕色的毛发。
“我们曾一起在火红的太阳下奔跑,也曾一起在瀑布下嬉戏,取天泉酿酒,我记得每一颗与吾友分食的果实,记得幕天席地下的初次酣梦,记得每一滴血的灼热,记得他最后看住我的眼睛……我怎能忘记?”
他在愤怒中一点点鲜活。
“虽然沉睡地下,这颗不甘的心从未停止跳动。只是大多数人听不见。但你听见了。”星河静静地如是说。
叶燃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句话是对她说的。
泪水在眼眶里转了好几圈,怎么忍也忍不住。
“你不需要忘记!”
少女扑上去,一把紧紧抱住悲伤的石猴,努力试图安抚。
“都过去了。都过去了。你已经沉睡了万万年。新的世界,已经诞生了。”
石猴怔怔许久,喃喃自语:
“原来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久……”
他颓然团在地上,发出呜咽悲鸣。
“你叫什么名字?”叶燃轻柔地抚摸他头顶细软的绒毛。
“名字?”
石猴茫然抬起头,努力思索。
“没有名字。”
叶燃想了想。
“那……‘悟空’,这个名字,你喜欢吗?”
“悟……空?”石猴眼中浮现出困惑。
叶燃微笑起来。
“悟空是我家乡的故事里,一只了不起的猴子。他从石头里诞生,上天入地,无所不能,英勇神武,战无不胜。他是胜利与希望的化身,拥有摧毁一切邪恶的力量。”
“石头里蹦出来的猴子,和我一样。”石猴的表情稍稍缓和下来。
叶燃用力点头,“他还有一个朋友,是一条小白龙。”
石猴的眼睛终于再次闪亮起来。
“悟空。我喜欢,这个名字。”
他认真地盯住叶燃。
“你,很像传道者。”
“传道者?”叶燃好奇又困惑。
悟空的眼神骤然深邃,如同亿万年的光阴在其中轮转。
“我在烈火与闪电的战场上看见过她,在巨石一族的记忆中看见过她。”
但他很快就重新站起来,眼中烈火燃烧。
“我要去找小龙。”
“你等一下……”叶燃慌忙拦住他。
悟空置若罔闻。
“我不相信他不在了。他一定只是先走一步,去寻找我们说好的星辰大海。我也要去。我要去找他。我们说好的。”
他似仍沉浸在回忆之中,无法自拔。
“小猴子,你在地下睡太久了,天上还是有颗黑太阳,你打算怎么上去哦?”66绕到他的正面,扑扇着鸡翅膀,慢条斯理地说。
“那我就砸碎它!”
悟空一声怒吼。
“我要找回我的挚友。如果它要阻拦我,那我就打败它!”
他的双拳紧紧攥起,指甲嵌入血肉。
“我陪你去!我们一起去。”
叶燃不假思索抓住那双手。
她把悟空的手紧紧握在掌心。
“少女,冲动是魔鬼。”66把嘴挤成扩音喇叭的形状。
“为什么?”悟空怔怔看着眼前的少女。
她看起来娇小纤细,但绝不柔弱。
她琥珀色的眼睛里有沸腾的光芒。
她认认真真地看着他,一字一字许下承诺。
“没有任何一滴热血应该白流。我们一起,砸碎那颗黑太阳!”
她的眼神,熟悉至极。
悟空低头看住叶燃,反转双手,带着她飞上半空。
金红色与银白色的光华交织在一处,将他们围绕,笼罩。
相同的刻印在不同的眼眸中燃烧,缔结永恒的契约……
“套路,真的套路,你怕不是捡到一张SSR,还是限定版的。”
66在叶燃和悟空落回地面之后,第一时间扑了上去。
他围着悟空上下检查,揪揪耳朵,扯扯尾巴,啄啄后脑勺,发出“啧啧”声。
“可是你这样接二连三的集邮,回回都当着星河的面,是不是不太好?轻视初始卡会倒霉一辈子哦!”
“我哪有接二连三?”叶燃下意识反驳。
“什么?你这么快就把可怜的小马哥忘记了吗?你这个喜新厌旧的渣渣!”
66做出义愤填膺的样子。
“我和明将绑定是为了救他啊!再说,那还是星河先提出建议的!”
叶燃鼓起腮帮子,觉得自己很委屈。
“少女,你这样讲,感觉小马会更伤心哦。”66拿鸡翅尖掏了掏耳朵。
“先想办法从这里出去吧。”星河一脸正直地建议。
“对对,有什么,先出去再说!”
叶燃赶紧顺着台阶往下爬。
“我们去找我的队友们。关于黑太阳的事,凛凛和明将一定比我知道得多。”
她这样对悟空解释。
悟空信服地看着她,点了点头。
他一只手搂住叶燃的腰,直接一飞冲天,一拳砸碎洞穴的穹顶,直达地面,宛如一枚猴形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冲上云霄的瞬间,叶燃鬼使神差地低头看了一眼。
她看见连绵山石,环绕着悟空沉眠之地,如巨大龙骨。
那是一条巨龙,最后的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