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医生给格格做了详细检查后，单独把李好叫了去。
幼儿园毕竟事务忙，园长和同事把格格一送到医院就赶回去上班了，只留了李好在医院陪格格。
“安格格的情况很严重你知不知道？”医生是个慈眉善目的中年妇女，本来对着格格笑眯眯的脸，但李好进了办公室后，她的眉头就拧成了川字。
“我不是很清楚，检查结果怎么样？”李好还抱有最后一丝希望。
女医生强压住激烈的情绪，把检查报告狠狠地扔给她：“你自己看看吧。”
才看了第一行字，李好喃喃地重复：“处女膜陈旧性损伤……”
眩晕感一阵袭来，她用手摸了一下的头，让自己清醒一点，不解地看向女医生恶狠狠的眼神，哆哆嗦嗦地问：“您，能不能，告诉我，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女医生声调陡然高亢得不耐烦：“这说明孩子被侵犯过，很有可能还不止一次，你还不明白了吗？
医生狠狠地瞟了她一眼，继续说：“真不知道你们这些人是怎么当妈妈的，才这么点点大的孩子，不是应该看管得紧一些吗？孩子的爸爸呢，怎么这个时候还不出现？！赶紧叫他来！”
李好明白了，女医生把她成了格格的妈妈。不过这个时候，李好也顾不上向她解释什么，她的注意力全部放在医生前面的话上。
尽管已经听得很清楚，她还是重复着又问了一遍：“格格被侵犯过？还不止一次？”
“是的。”
女医生的声音像钉子，一个字一个字的镶嵌进肉里，李好的眼泪刷地一下流了下来。
见她这副样子，医生递给了她一张面巾纸，看向她的眼神除了掩饰不住的嫌恶外，也多了几分同情，“这个时候知道哭了，早干什么去了！赶紧通知孩子的爸爸吧，这孩子看起来有点炎症，还要做进一步的检查。”
李好机械地点头说“好”，然后哆哆嗦嗦地站起来，哆哆嗦嗦地走了出去。
她简直不知该如何面对格格，孩子的爸爸自然是联系不上的。格格的妈妈倒是才进医院的时候院长就打了电话过去了，院长说格格妈妈在外面有事，等忙完了就过来。但是到现在，也没见个人影。
“这样的人，也配做母亲！”李好一边在心里把这个杀千刀的年轻妈妈诅咒了一百遍，一边去洗手间洗掉了脸上残留的泪痕，对着镜子练习了一下微笑的表情，可镜子里的脸看起来比哭还要难看。
格格安静地躺在病床上，小小的身体藏在医院白色的被子下面，瘦弱得几乎看不到人形。胳膊上还扎着针，是用来消炎的药水。
看见李好进来，格格的脸上绽放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是那种幼儿见了至亲才会奉献出的贴心贴肺的笑容。
在这样的笑容面前，李好更加觉得羞愧了。孩子是这样信任她，可是她呢，该是有多粗心啊，要是能够早点发现，格格就不会受罪了。或者，至少，可以少受些罪。
“好格格，感觉舒服点了吧？打针疼不疼啊？”李好坐在床沿边，尽量让自己的口气听起来没有颤音。
格格嘟嘟着嘴回答说：“不疼，格格，好棒！”
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李好心里一阵发酸，连忙转移话题说：“真的啊，我们格格好勇敢哦！应该得到奖赏。格格你看，阿姨给你带来了什么？”
“呀，巧克力！”格格接过她手里的巧克力大嚼起来，开心地对着李好做出好吃的鬼脸，完全忘记了先前的不快。
毕竟还是孩子啊，有了爱吃的东西就能马上释怀，她还太小，根本不知道发生在她身上的事足以对人生产生多大的影响。
格格的妈妈到了晚上才出现，那个时候格格已经做完了第二次检查。
见了妈妈，格格有些怯怯的叫了声“妈妈”。
待母女俩见过之后，李好给格格妈做了个暗示，两人借故一起走出病房，她将医生说的话转告给格格妈妈。
李好对这个女人很不满，尽管如此，她还是尽量克制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的转述表现出太过强烈的憎恶。
不过让她没想到的是，听了她的话后，格格妈妈并不像一般做母亲的那样伤心欲绝，她甚至都没有因此感到诧异，脸上的表情始终是波澜不惊。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李好想确定一下她是否有在听。
格格妈妈淡淡地说：“知道。今天太晚了，明天我就接她回去。”
“不行。”李好再也无法控制住熊熊燃烧的怒火：“你确定你知道你听到的是什么吗？你女儿被人侵犯了，不是被推了一把，或者被打了两拳，而是实实在在地被人欺负了！你一点都不伤心，一点都不难过吗？”
“没有啊。”格格妈妈这次倒是吃了一惊，可仍然是一副伤心难过又能怎样的神态。
“我告诉你，不要以为你生了她就有资格做母亲，你生下她，又没有好好保护她，就不配做母亲！”李好的声音都颤抖起来了：“你知道吗，格格不仅是被人侵犯了，还很有可能被人传染了病。”
“哦，SHIT!”一直表现得无动于衷的格格妈妈这下按捺不住了，骂了句英文脏话就向病房跑去。
“不要啊，妈妈！”格格单薄的小身子被她摇晃得就像一片在风中颤抖的树叶，惊惶得只有放声大哭。
“住手，你在干什么！”李好有些担心格格妈妈的反常，根本就不放心离开，跟了进来。她不知从哪来的力气，本来只想拨开了眼前失控的女人，哪知却把女人甩了个结实摔在了墙角。
李好也顾不了什么了，赶紧跑向格格把她拥在怀里，望着女人大声喝斥，“你还是个人吗！”
摔在墙角的女人如梦初醒，终于安静了下来。
几秒钟之后，她像换了个人似的突然拉住李好的衣服，哀求她说：“对不起，我错了，是我不好。可是老师我求求你，不要告诉任何人好不好？”
“你在说什么啊？报警，马上就得报警！”李好试图挣脱她的手，用了下力没有成功。
格格妈妈反而越来越紧地拉住了她的衣服：“不行，不能报警，报警的话孩子的爸爸会知道的。”
“你为什么要瞒着他？他身为孩子的父亲，难道不应该知道吗？”
哪知格格妈妈双膝一软，顺势跪倒在她的面前：“不行的，要是他知道了，就不会要我们了，我们母女俩就都完了。”
看着面前瘫软在地的女人，李好只是感到彻骨地悲凉。
妈妈，难道不应该是孩子最后的港湾吗？就算全世界风雨如注，做妈妈的也要为孩子撑起一片天地啊。可是面前的人也是妈妈，为什么女儿的死活对于她来说一点都不重要呢？
眼见着哀求得不到回应，格格妈妈忽然嚎啕起来。
原本在一旁呆呆地看着这一幕的格格见妈妈哭了，也跟着抽泣了起来，边哭边说：“妈妈，不哭。妈妈，不哭！”
多么天真的孩子啊，她还不知道，她的妈妈并不是为了心疼她而哭。
母女俩的哭声在苍白的诊室里交织成一片，李好也无声地掉下了眼泪。
透过模糊的泪眼，她仿佛看到，年幼的自己困在黑暗的斗室中，一声声凄凉地叫着“妈妈”。
她的妈妈没有回应她，就像眼前的女人没有回应格格一样。
她们一样，都是被妈妈放弃了的孩子，在幼小时，在最需要妈妈呵护的时候。
李好更紧地抱住了怀中的格格，就像抱住了幼年时的自己。